说过这种话,这些话就牢牢地刻在了我的心上。所以,现在我不愿意和别人发生冲
突。我认为,如果发生了冲突,这个人一定会消失再也不会回来了。”
怎么办呢——他笑了。
“我从来没有和家里的任何人吵过架或是闹翻过。因此,当我和父亲因为上大
学的问题第一次发生意见分歧的时候,我也没有想到会吵架。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
父子吵架是什么样子。即使是吵架的状态了,我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噢,这就是吵
架,父亲和我形成了严重的对立。”
石田直澄说,应该报考前途指导老师所劝说的那种有名的大学。
“好不容易有个机会,你为什么要眼看着就把它放弃了。他突然发火了。东洋
工科大学,没有人知道它,私立学校还要花钱,上这种学校有重要意义吗? 我要你
上东大,上东大。他大叫着。真的,我吓了一跳。”
他说,事实上这是他不愿回忆的事情。
“不知道什么是冲突的两个人第一次发生正面冲突了,谁也不了解情况,我们
一直吵下去。父亲对我说了.许多过分的话,我也回敬了许多过分的话。如果不是
父子的话,像这种吵架,恐怕不可能再有和好的机会了。”
他说,我也觉得自己辜负了父亲。
“笨蛋,要上大学的话就要上东大,东大是最好的大学,东洋工科大学算不了
什么——我没有想到爸爸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前面我是不是说过,我从小就一直
非常尊敬爸爸? 这也不是在奉承他。
因为他凭自己的一技之长维持着我们和奶奶的生活。可是,爸爸对我说的要上
有名的大学、否则就是傻瓜的那些话,从另一方面说明了,爸爸认为自己的人生也
没有什么价值,是不是? 因为他既没有高等学历,也没有接受过大学教育,只是一
名司机而已。“
关键是,我对他的这种想法感到惊讶,同时也很失望。
“于是,我追问他,父亲的人生是什么样的? 父亲是不是没有值得骄傲的地方
? 现在不是说我的事情,而是在说你。他又大声吼叫起来。当时,我只是觉得爸爸
想要从我这里逃走。”
绢江不知所措,她想来劝架,可直澄好像把她也给骂了。
“现在再回头想想,父亲和我的那次冲突完全就是一次大的转变。在不知不觉
中互相骂来骂去,最后说出了言不由衷的话。可是,在当时的情况下,我并不明白
这个道理。”
这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他可以简单地对第三者说。
“你知道我是怎么辛苦才把你培养成人的吗? 当然可以这么说。难道你不知道
上好大学,到一流公司工作也能让我高兴吗? 难道你不想成为让我自豪的人吗? 你
为什么要如此狠心和绝情呢? ”
直已不得不充满感情地说:“我反驳他说,你是辛苦,可也不能硬让我说感恩
的话吧。被大人那样说的话,孩子只能这样回答。不是我要你生我的,而是你自己
想生的,我不可能只是为了让你骄傲来决定自己的人生,这不是在开玩笑。”
哎,太不让人喜欢了,我一想起这些就恨不得有条地缝钻下去。
直已把身体缩成了一团。
“我还这样说父亲——好大学、好大学,你就是用这个来决定人的价值吗? 你
是不是认为自己还有你们公司的同事都不是有价值的人? 其实,你的心里一直都瞧
不起自己和朋友,你认为这些没有价值的人生和生活态度都是傻瓜,都是可怜的人。”
石田直澄怒不可遏,脸色发青,浑身在发抖。
“你什么时候变成了会说这些歪理的人了。”
这不是歪理。直已坚持着。
“父亲是个可怜的人,自己的人生没有值得骄傲的地方,所以什么也做不成,
所以只能当一名司机。只有父亲才是在对自己和社会没有一点作用中生活着,把这
个账算在我的头上就是卑怯。听奶奶说,我的脸都变白了。”
说不过儿子的直澄跑出了家门,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都没有回来。。‘在我们家,
父子吵架后,是父亲离家出走了,真是奇怪。“直已笑了。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一场激烈的争吵,你来我往的那些话还在脑海里回荡,直
已一夜都没睡。
“一直到早上,我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可是,早上,父亲摇摇晃晃回来的时
候,我还是马上就知道了。可是我没去看他,也没和他说话。我想,父亲和我之间
已经完了,父子关系就这样被切断了。那个时候之所以会这样想,也是因为我的性
格。”
不管他怎么反对,我也不会放弃去东洋工科大学上学的想法。
和直澄吵架之后,直已也变得有点心术不正了。可是,他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那就是直已还有许多地方必须依靠父亲,像学费或者生活费。
“当时,别说是和父亲说话,我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所以我专门和奶奶谈了
一次……”
绢江狠狠训了他一顿。
“奶奶说‘我知道你的心情,你父亲既有对的地方也有不对的地方,你要道歉
’。可是,就算这样的话,我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好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不会和任何人商量就离家出走的。这一次,奶奶
哭了。“
如果在这种情况下离家出走的话,就不会再回来了。绢江苦口婆心地劝说着直
已。
“奶奶还说‘我生病了也不来看我,死的时候也不能参加葬礼,这样的话我会
死不瞑目的”。奶奶是代替母亲把我养大的人,她抓住了我的弱点。“
最后,绢江成了石田家的停战观察团,她向直澄和直已传达着对方的解释,把
话谈拢。
“说实话,就算拼命地勤工俭学,我一个人也支付不起私立大学的学费和生活
费,可是自己又太好强,不愿意让父亲照顾自己。于是,我就提出一个方案。在长
大成人前,向父亲借钱交学费,将来一定会还给他的。所以,我打算自己工作来支
付独自生活的生活费。”
对于这个问题,直澄是这样回答的。
“我可以借给你学费,但是有个条件,那就是不能离开家。你有奶奶,还有妹
妹,你要放弃对她们的责任而独自生活,简直是岂有此理! ”
绢江也哭着哀求他。
“虽然你父亲说什么责任不责任的,其实他是想要你呆在家里,不过他是个好
强的人,不能直接说出来而已,他已经让步了……”
石田直已苦笑着挠了挠头。
“在为前途的事情吵架之前,因为每天坐车上大学很麻烦,所以我已经想过要
住在学校宿舍里,我觉得这也是离开家独立生活的一项内容,只是因为刚刚大吵了
一架,反而被困在了家里。”
在和直澄吵架之前,他就想着离开家人独立生活——这是为什么? 我这么一问,
直已笑了。
“为什么……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因为到了可以独立生活的时候了。”
和家里人一起生活,特别是男孩子,在吃饭等方面不是很方便“确实如此,可
生活不仅仅就是吃饭。”
说完,直已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总觉得这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他小声说,“自己一直在奶奶和父亲的
关心之下生活,我已经有点厌倦了这样的生活。”
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我想询问更详细的情况之前,他突然摇了摇头,急忙往下
说。
“不,在关心中生活,不只是我一个人,大家都在互相关心,我是说对这样的
事情厌烦了。”
石田家的人必须怎样互相关心呢? “这个嘛……还是因为我们家是个不太正常
的家庭。母亲去世了,奶奶在当奶奶的同时还是家庭主妇。”
你是有失落感吗? “不……用失落这个词,还是有比较大的误差的,不是这样
的……是什么呢……”
他一边考虑着该怎么说,一边困惑地眨着眼睛。
“这件事,我也和奶奶谈过。那次吵架之后,奶奶在我和父亲之间左右为难,
特别是在拼命调解我们的时候。奶奶说,关系很好的父子俩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说,对不起了,奶奶为了我们一直含辛茹苦。昕了我的话,奶奶很难受,她说,
我还是代替不了你们的母亲啊。我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都遮掩过去了,可破绽还
是以这种形式暴露了。”
直已说,开始的时候,他不知道奶奶想说什么。
“什么过分的事情啦,什么破绽啦……我非常感谢奶奶,从来没有对她有过不
满,她说这种话反而让我感到不安,也许无意中,我和尤香丽的态度伤害了奶奶。”
不是这样的。绢江说。
“她说,不是这样的,那是在我母亲去世后不久,几年之后吧,在我们都安定
下来之后,奶奶说她还是想回松江去。她说,如果我硬要呆在这里,这个家会稳定
下来,可直澄也就不会再婚了,他不会想到再给你们找个新的母亲,这可不是一般
的事情。”
绢江说:“有了父亲、母亲和孩子,才是一个真正的家,我不可能代替母亲的。”
他一直担心这件事,所以不同意我刚才说的离开家自己一个人生活,所以我才会若
无其事地住在这里……
“非常意外,我真的是大吃一惊。”
似乎是要再现当时的感情,石田直已抬起双手捂住了脸。过了一会儿,他的声
音从指缝里传了出来。
“奶奶感觉她是赖在我们家不走,这简直是不可思议。我——我和尤香丽,因
为母亲的去世而忍受了许多的不自由。不管怎么说,我们之间是有代沟,有些事情
不管怎么解释,奶奶也不会明白。而且有的时候带着奶奶去学习参观、远足或运动
会,我们也会觉得不好意思。懂事之后,我们偶尔也会交流交流。我们不能对奶奶
表示不满,否则会遭报应的。说真的,奶奶已经到了安享晚年的时候了,可她还要
为了我们而操持家务,没有一点属于自己的乐趣。所以,我们只有感激之情,没有
丝毫的不满……不,准确地说,是不应该有不满。可奶奶却说‘我赖在这里,对不
起了’。”
他叹了口气,把捂着脸的手放了下来,然后稍稍低下了头。
“我们家的人互相都不了解,不过是住在一起而已。特别是在我和父亲吵完架
之后,这种情况越发突显出来了。吵架之后没过多长时间,父亲突然很强硬地说,
哎,我要买房子。”
明知长子考大学要增加许多开支,他却突然宣布要买房子。对石田直澄的这种
举动,家里人当然觉得很奇怪。
石田尤香丽第一次听说父亲要买房子时,她想起来了,那是两个人为哥哥的升
学问题大吵一架所留下的后遗症最严重的时期。
“那时,父亲和哥哥……”
如果你一句一句地说“父亲”、“哥哥”觉得很麻烦的话,可以用你认为是最
简单地说法。我一劝她,她马上就接受了,虽然年龄还不大,但她还是非常努力地
说:“他们即使是在厨房或洗脸间碰上的话,彼此也不会互相看一眼的。因为他们
两人吵架的时候我不在家,后来问了奶奶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