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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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由- 第6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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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干活的男人都只能是哥哥或大叔——他绷着脸,穿着一件半袖的白衬衫和一条
肥肥大大的纯棉牛仔裤,腰带扎得紧紧的,光脚穿着一双脏兮兮的草屐。

  这个男人说“酱汤”这个词的时候,饱含了一种深切的怀念之情。信子一时忘
记了平时对客人的戒心,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

  男人看上去非常疲惫,至少他的肚子肯定饿了。突然,信子觉得好像在什么地
方见过这个男人,不过片仓旅馆的客人中有许多人的长相或打扮都比较相像,这一
定是一种错觉。

  “我们家不提供早饭。”

  这个男人垂涎欲滴似地看着装着早饭的饭盆,所以信子这么说。

  “这是给我们自己家人的。”

  这时,问事处传来义文的声音:“信子,有客人吗? ”

  信子赶紧从这个寒碜的男人身边跑向父亲。这样一跑,酱汤也洒了一半。

  男人跟着信子走进了片仓旅馆。就在信子把早饭摆在问事处里面铺着草席的房
间内的饭桌上时,义文正在接待那位要住宿的男人。

  既没有登记也没有交给他钥匙,义文只是告诉他哪里有空着的房间( 准确地说
是床位) 和共用的厕所,并让他交定金。因为这个男人动作迟缓,所以花了很长的
时间。他在衣服口袋里到处摸,后来掏出了一些零钱。他的动作慢腾腾的,手指的
动作也很奇怪。

  信子目送着这个男人上楼去二楼空着的床位,然后对父亲说:“看着像个酒鬼
似的。”

  可是,父亲一边数着零钱一边摇头:“不对,他不像个洒红脸,因为他的眼白
很白。”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那个男人消失的楼梯。

  “是营养不良,可能是最近的经济不景气找不到工作,刚刚陷入这种生活,他
还不太习惯吧。”

  他这么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不管是对工作不太习惯的新客人,还是对工
作已经得心应手的工人,义文既不会同情也不会轻视。信子至今都没有听到过父亲
对住在片仓旅馆的这个阶层的工作的一般性的评价。父亲生气的只是住店的客人不
遵守规定——把厕所弄脏啦,吵架把物品弄坏啦,把女人带进来啦,或者是只交一
个人的钱而好几个人轮流住啦,除此之外他们不管做什么事情,什么酗酒、赌钱等
等,他都会装作不知道。

  “嗨,爸爸,你不觉得这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吗? ”

  信子一问,父亲几乎本能地把目光转向了放在问事处办公桌上那块塑料布下面
的警察所发的通缉令。通缉上有目前正在被指名通缉的二十三岁的抢劫杀人犯和千
叶发生的炸弹爆炸事件的恐怖组织成员的照片,他们应该不像这位五十多岁的身体
不好的男人。因为能肯定这一点,所以义文说,我没有发现。

  信子后来去了学校,在数学的临时抽测中,她考得很差,然后又去了篮球部进
行了严格的训练,最后回到了家里。一天结束的时候,她已经完全忘记了那位看着
酱汤流露出怀念之情的那个男人。

  天气仍然炎热的9 月,就这样静静地过去了。信子仍然经常去旅馆给父亲送早
饭和晚饭,可再也没有见过住店的客人。他们一般都是早上出去,如果运气好能找
着活的话,他们就会干上一天。即使找不着活,他们白天也不会回旅馆的。

  就在酱汤事件发生后的第十天,下午四点多,信子有事去旅馆找义文,在旅馆
的楼梯口,当她看见那位大叔呆呆地坐在那里抽烟的时候,还是有点吃惊。这位大
叔看上去比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还要虚弱。信子想,可能是身体太弱,不能干活吧
.他能交够住宿的钱吗? 义文不在问事处,也不在铺着草席的房间里。保险公司来
更新火灾保险,需要图章。图章都是由义文保管的,信子想大声叫一叫父亲,可这
位酱汤大叔就在跟前,她有点不好意思大声叫喊。

  就在这时,这位大叔手里拿着烟,回过头来看着信子。没想到他温和地说:“
你要是找老板的话,他去买烟了。”他告诉信子。

  信子不由想起不知什么时候国语老师曾经说过,人有时连“看”

  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好。人们会做的只是观察、轻视、盯视等,都是有目的
地转动眼睛,只是做不到简单的“看”这个动作。事实上,酱汤大叔的眼睛也在盯
着信子,它的意思只有大叔自己明白。

  “姑娘,你是这里老板的女儿吗? ”大叔问。

  信子得意地点点头。这种不礼貌的举动,要是让母亲看到了,又该挨训了。可
是,她既不想看着大叔,又不想躲开他的目光,所以只能这样了。

  “是吗? ”酱汤大叔说。他又用力吸了一口快要抽完的烟,手指头差一点就让
烧了。趁这位大叔嘴里塞着烟还无法说出下一句话的时候,信子赶紧走到了外面。

  她还是觉得在哪里见过他,是哪里呢? 而且这位大叔的身体如此不好? 脸色黄
绿黄绿的,像这种脸色的人,大多都是肝脏有问题。

  作为一名中学一年级的学生,信子每天的生活非常忙碌。在她的脑子里,在她
的心里,别说冷冻室,就连冷藏室都没有,她有的只是一个临时保管架。因此,外
面所传来的消息会在很短的时间里就被替换掉,就连不久前发生的事情也会马上变
成过去。所以,虽然电视和报纸在一段时间内大肆报道茺川一家四口被杀案,和案
件有关的一名叫石田直澄的中年男人至今还下落不明,可能仍在逃亡之中。

  可在这个时候,信子一下子想不起来这些情况,也不算过分吧。

  尽管如此,她还是有点放心不下,总觉得这位大叔面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
从父亲接待他的态度和他本人动作迟缓看,他也不会是片仓旅馆和高桥附近简易旅
馆的常客,那为什么我还会对他有印象呢? 这个星期的星期天,信子去附近的一家
美容院剪头发。信子本来想去一家更漂亮的美容院的,可这家美容院和附近居民已
经相处了很长时间,母亲和美容师的关系也很不错,所以不能随便地改变地方。这
里的客人都是阿姨,放在一边的杂志也都是一些浓艳的杂志,而且还舍不得买更多
的,都是一些旧杂志。太无聊了,信子刚刚拿起自己跟前的一本杂志,美容师就用
让人不舒服的口气说,信子真是爱学习啊,剪落的头发也掉到了书页里,书也被弄
脏了,真是没办法。

  美容院里人很多,没办法,信子只能在乱糟糟的店内的角落里找个凳子坐了下
来,翻看着一本旧的周刊杂志。可能还要等一小时吧。

  她不停地翻看着杂志打发时间,就在这时,她发现了。

  那位大叔的照片。

  最后,那天信子头发也没剪就回了家。美容院的美容师们正在和客人们大声说
笑,信子出了一身的冷汗,她坐了一会儿,然后拿着杂志就出去了。这是一本今天
6 月的摄影周刊杂志,上面清清楚楚地登着那位大叔的照片。他看上去比现在要健
康得多,也要年轻得多,可是很有特点的严肃的表情和五官,一定不会错的。

  因为害怕,她没有去旅馆。也许大叔还坐在门口。如果就这么草率地去告诉问
事处的父亲,说不定两个人都会被杀的。这个时候的信子认为石田直澄就是杀死一
家四口的杀人犯。她虽然看了周刊杂志上的照片,可她就算看了杂志上的报道也不
可能记住。报道称,石田直澄不是嫌疑犯,他只是知道案件的一些情况才躲起来的,
警方正在寻找他的下落。

  信子跑回了家,母亲正在厨房里抱头痛哭。水池里的水开着,盘子上摆满了刚
刚包好的饺子,桌上和地上撒满了面粉。

  奶奶坐在靠近厨房对面走廊的地方,她的脸上也沾满了面粉。

  虽然信子过来了,可母亲还在哭。奶奶转过头看到信子后,像孩子告状似地说
:“你妈妈打我。”

  信子回头看了看母亲。母亲把手放了下来,她眨了眨哭得又红又肿的眼睛,然
后也没有看信子就走出了厨房。

  “怎么又吵架了? 这次是为什么? ”

  因为难过,信子的声音有些沙哑。奶奶好像是要好好地讲一讲,她站起来坐在
了椅子上,然后开始解释:“你妈妈又在包饺子,饺子不是为死人祈福用的吗? 再
说老人也不喜欢油腻的东西,可她还是要包,她是想让奶奶早点死。我这么一说,
她就打了我。”

  信子烦透了,刚刚包好的饺子像傻瓜似地整整齐齐地摆在那里。

  她想抓起饺子扔在墙上,可是,她忍住了,她的右手用力地握紧了抓在左手里
的杂志。

  “我们可能都会被杀掉的,你们为什么还要吵架! ”

  奶奶也在嚷着什么,可由于信子自己都快哭出来了,她没有听清楚。

  因为片仓旅馆没有厨房的门,所以必须从正门进去。信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能感觉到心在咚咚地跳个不停。她停下脚步,跷着两只脚向里面看了看,好在门
口没有人。里面的电视开着,她看到了正坐在问事处的椅子上看电视的义文的后脑
勺。于是,信子一口气跑到了问事处。

  父亲怎么也听不明白信子说的话,他疑惑不解地看着咧嘴要哭的信子。可是,
当他听明白之后,他的脸比信子还要白。

  “怎么办啊? 爸爸,去警察局吗? ”

  “不,你留在这里。”

  父亲看了看她,然后绷着脸严肃地说:“不行,你不能一个人去,我和你一起
去,万一有事,我还可以大声地叫。”

  “别胡说了。”

  义文压低了脚步声悄悄地上了楼。信子看了看问事处,突然她抓起放在那里的
一把塑料雨伞跟在父亲的后面。

  义文猫着腰站在二楼第一间客房旁边。他伸着脖子、猫着腰着急地向这问摆着
一张高低床的客房里面看去。

  “是这里吗? ”

  信子在背后悄悄问了一句.父亲吓了一跳,不由得向前迈了半步。

  也许是有所察觉吧,躺在高低床下面床上的男人不安地揭开身上的毛毯看着这
边。是酱汤大叔。看上去很憔悴,好像还没有睡醒。

  这间简陋的客房里还有股药味。

  信子听到父亲的喉咙在发出响声。

  “你,客人。”

  酱汤大叔当然知道旅馆的老板是在和自己说话,可他并没有看着义文,而是看
着信子。不,如果按前面讲过的那位国语老师的说法,这不只是在看,这种目光是
在等待信子,等着信子手里拿着的那把雨伞。

  “你、就是石田直澄吧? 我在周刊杂志上见过你的照片。”

  大叔没有说话,他还在看信子,似乎还在等待那把雨伞。我可不能让你抢过雨
伞来打我。信子像闪电般地早就想到了。我的胳膊非常有劲,和班里那些软弱的男
生掰手腕时从来没有输过,难道还会输给你吗? 酱汤大叔把头在枕头上轻轻动了一
下,然后点了点头。

  “是的,我就是石田直澄。”

  大叔病了,起床似乎都很困难。出人意料的是,义文伸出手帮助大叔从又薄又
硬的被子里坐起来。他的腰使不上劲,可他用胳膊使劲地撑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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