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于是盘膝坐下调息养神。我知道此刻,那些颜色轻淡的若干道烟雾,已然悄无痕迹地混入市声渐沉灯初上的街衢。这太平人群,一无所知。而今夜的月下花前,青楼上,短垣外,柴扉侧,甚至寺庙宝殿庄严佛地……衣袂翩翩,将有美来兮。那女子雾鬓风鬟,倏忽而至。月色下手攀花枝逾墙而来,嫣然启齿。这样神秘的丽人,将没有男人可以抗拒。那是每一个男人的梦想。于是香裀亦或草藉,那肌肤缓带,口脂浓偎,度一个只恨更筹短的美甘甘倒凤颠鸾夜……我可想象那情况。
她们是一些飘忽渺茫的风筝。高天上艳色一闪,去住都不由人。道声缘尽了罢,那男子怅然远望,再没了踪影。却不道这才是死里逃生大慈悲。不然便是精血都尽,性命无存。百年身,只抵得几夜欢娱。
我是那放风筝的人。我从来不做没有代价的事情。只可惜那些男子不会知道,线拉得再长,终究是要往回倒。我所给予他们的欢娱,终究要收回。游戏结束了。
我每夜做着这个放风筝的游戏。那时我几乎从未特别的留意过阿紫。她不是唯一。她只是一道带着些许麝香气味与属于她那一类动物的骚味的灰紫色的轻烟。
虽然她有一个最美的幻象皮囊。
我知道她是属于这个不劳而获的种族。天性如此。她不若虎的威猛,不若狼的凶残,所以更加狡谲、飘忽和幻变。这世间若此漠然。谁生,谁死,各安天命与自身手段的高下之分。在锯齿般暴戾无情的生活中,她总有法子趋避弱点,尽可能取巧地一次一次,从生死缝隙间滑溜地擦身而过。残星暗夜里,这小兽于墟墓间悄无声息地潜行。鬼祟不可告人。而每每驻足回顾,纤细脖颈光滑皮毛,散发高贵优雅的气息,令人再也想象不出它在这样的时间地点所做下的勾当。许是它刚刚才撕食过坟墓里的腐尸,或者扑杀了满满一窝人家养的鸡。而那双碧绿的眸子却是如此慵懒迷茫,在月色下,带着微微的不屑。如同贵妇在自家的深闺燃起了薰香般的倦眼饧波。这种天生便懂得何为媚惑及其用处的兽类,是这样珍惜自己的皮毛,以及蓬松柔软的修尾。它会在奔跑的时候将它做成一簇摇曳的娇艳火苗,以便让月光与磷火的幽泽更充分地渗入皮毛,滋润每根毛发奇异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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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7':嘿嘿;MM那些都看完了吗;我又换了个地方找喔。…hqszs回复'8':没有一种野兽比它们更狡诈、自私与造作,然而通晓所有迷惑众生的秘密。那是与生俱来的本领。它可以令人进入极乐之境。如果它愿意。而当它愿意做某一事的时候,那通常,不会是没有代价的。
狐是一种心里随时带着个戥子活着的生物。或许是世界上活得最精明的生命之一。文人笔下那为了爱情而向破庙里的穷书生投怀送抱的浪漫狐仙,不过是这写书的人荒凉生命中自欺自慰的些些绮梦罢了。若真有这样的事件发生,则那狐绝非不抱任何目的而来无疑。关于这一点我相信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因为不知有多少段这样的香艳佳话,本是由我一手制造。
我是放风筝的人。愚蠢的人们啊,你们若得看到幕前红氍毹上生旦风月离合,水袖轻扬起绝世的容颜与悱恻,便也罢了。且饮一杯,让这目迷,耳涣,心摇,神醉。切莫要细细地追究帷幕后背阴地,那满头白发颜若丹朱的诡异道士。风筝在天上,牵着线的手,不一定也是美丽的。可知这世上有多少哀艳的传说,若要穷究到底,百转千回后寻到的也不过只是一个躲藏在背阴地的丑陋道士。
说来,我的那些匿身葫芦中的美妇们,她们从来不问任何传说。她们对那些毫无兴趣,尽管她们每一个的容颜,都足以供民间传奇作为凄丽范本,演绎流传不已。她们关注的只是当日的任务是否完成,以及对于自身修行与自由的考虑。这些看似低迷徘徊的艳色轻烟,是最直接最无意于缠绵的物事。其实好笑。原来这世上只有平平淡淡度着从容光阴的人们,才会那样的醉心于所谓传奇的跌宕与艳异。而那些本就身在传奇之中的生命,却倒从来没有想过这么一档子事。说也寻常。
谁知道。或许只是因为他们看到过放风筝的那只手。
所有的真相总是没什么好看。许还丑陋得很。但看多了,也便淡了罢。淡得只剩下漠然。就像阿紫的淡淡轻蔑的微笑。
记不得了。方家那孩子,大约是我媚杀的第二百七十几个人罢——不,不能算,我没杀了他——那时候你来了。我栽在你手里,从此成为你葫芦里的狐奴。那也没甚么。想是我的气数罢啦。
天欲曙时。才刚归来的阿紫凝烟成形,在灰白的晨色中斜斜倚靠在枕上,脱去窄瘦的缎子弓鞋。她轻轻揉着自己的趾尖,对于我,似乎视若无睹。对于她自己口中所说的狐奴的地位,亦视若无睹。看她悠游自若的样子,不会有任何人认为她是被我禁锢在葫芦中,加以符咒,任意差遣压榨的狐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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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9':有时我觉得阿紫似乎对于任何事情都无所谓。但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作为兽类中最工于心计的族群的一员,她与生俱来地精于谋算。我知道她会在乎许多事情,尽管她闲适纯白的脸上从无一丝的焦急泄露。比如说她吸取的生人精气,她昼夜运炼而如今却被我禁制住的内丹。当然,还有她的自由。没有任何一只野兽可以忍受失去自由。阿紫已然修炼成精,拥有美好的人类女子的皮囊。那是甚至远比绝大多数真正的人类女子都更为美好的皮囊。但,她毕竟仍是一只野兽。我知道她心里恨毒了我。是一只野兽恨一个人那样的恨。
她只是天生成那副德行罢了。永远无邪无知的面庞,像栀子花一样洁白清香。一双清水眼冰凉透澈如同藏不住任何的心事。而丰柔的嘴唇就可以这样慵懒地红、红、红,就算是太阳掉下去明天再也不会升起来了,它依然可以温暖如初的那种什么也不管的红。不问世间成败。
她的性命捏在我掌心里,就像躺在旷野中她老巢旁边一样的自在。
你这妖狐。炼形才不过二百年,倒媚杀了二百七十几个人?好辣的手!
有什么希奇?阿紫不屑地撇嘴。有如任性孩童般圆润可爱的神气。那些凡人男子。又都是些单弱的书生少年,要么便是蠢头木脑的乡下人。就是吸尽了他的精气,又能有多一点儿?你倒算算,这能有多少?难道你还不知道。
为何不安安分分地拜月炼形,找个隐匿地独个儿修行,也不会落入我手中了。
拜月炼形?那如今恐怕我还是一只普通的狐狸呢!也许早死了,被人剥了皮做成暖裘了。她笑了起来。何况那些少年也未见得怎样冤枉。难道他们不是自己迷恋我才送上门来?难道你没有看到他们和我在一起时候狂喜的神气?你必须承认我给予他们的确是一种奇特的死亡方式。她撅起嘴唇向空中噗地吐了口气。从极乐世界直接抵达极乐世界。我想我给予他们的死亡远比你们这些同类所能给予的任何一种都要慈悲得多。
但你媚人所得,如今不过是为人作嫁。渔翁得利的是我。
阿紫不耐地把棉被轻轻踢到边上去。
那只因我法力不及,也没什么话说。我早说过了,你对我,是大鱼吃小鱼。既是不能大过你,我只好让你吃。这是游戏的规则。反正我的道行也尽是从旁人那里用邪法子得来的,如今再让你用邪法子得去。这是报应。徐星帜,你记不记得我告诉过你你跟我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路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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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10':我打了她一个耳光。住嘴。你怎敢跟我相提并论?我是人。你不过是一只狐狸。
我们的确是有分别的。她注视着我,淡淡地笑了。那笑容里的嘲弄依旧浅淡,较之往日并未有丝毫的刻意。
我们的分别是,我是在巧取,而你,是豪夺。
她安静地闭上了眼睛。我从未阻止过你。
她的身躯冰凉而柔软地在我怀中,由我尽情摆布。冰凉是所有非人的女子无法掩饰的特征,但阿紫在我怀中,那冰凉却有麝香般异域而辛辣的气味,是炽烫的寒冷。颠狂冲刺的时间里渐有天花坠落般迷醉的感受。醺然。
但纵使天宫的花朵都坠落,亦无从遮盖,阿紫,只是一只狐狸。她有电目钩齿,利爪尖吻,以及麝香浓烈亦不得泯灭的狐的腥臊。我清醒自己的头脑,不令忘记此刻在她身上所做所为的目的。
动荡中,她冰凉的体内渐渐逼出一丝热气,仿佛自无有之地被压榨而出。我闭住鼻息。它像一条酥软的毛虫,沿下体一路爬升至小腹,盘旋。终于曲屈做一堆儿,沉积于丹田。不动了。我不遗余力地试图挤压出她身体最深处最后一缕温热的金线。
她的眼睛睁开一线。泪光倔强闪亮。女子的黑眸跳荡几点幽游碧光。
红唇轻咬。生出细小波折,绵绵折叠一些深陷的齿痕。我带着些许的恶意盯视她的嘴唇,看着它一层一层逐渐褪淡下去,如同揭去层层的壁饰。终至远方曙色一般的灰白。
阿紫,你恨我吗。
你错了。你我之间并无爱恨,只有强弱。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阿紫说。就是这样简单。
错的是你。你忘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一样东西,叫做报应。二百年间你媚杀那些少年的时候可曾想过如今会在旁人身下,偷取的阳气一点一滴,又被榨去。你二百年的修为只不过成了一个通道,替我运转些凡人精华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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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11':我一面说一面加紧在她身上的起伏。生人真阳,丝丝由她体内抽离。阿紫疲惫的容颜在曙光中渐欲透明。可是她仍然微笑。世间任何事情,都不会是没有代价的。当那些凡人在我身上得到快乐的同时,就付出了他们的代价。这是公平的。即使我的今天,一样有它的公平。因为你所得到的一切,也不会没有代价。
我终于知道野兽永远是野兽。阿紫,你没有人的心肝。除了损人利己,除了代价,你还会想些什么?你不懂人类的感情。可曾想过你杀的那些少年中或有人对你一片真心,而你只是把他们当作榨取精气的仓库,任由他们在你离去后干枯而死。你是最虚伪的野兽。枕席间的娇痴盟誓徒然令人齿冷。什么全是假的。
那你呢?徐星帜。难道你与我交合是为了缠绵?不也是榨取精气。她的额头开始渗出冷汗,面容近乎白痴般的柔和。眼睛渐渐失了光彩,一点碧色却尖锐。为什么你始终不肯承认你跟我原本是一样的东西。
我将她暴烈地冲击至茫昧与痛楚的边缘。阿紫,你胡说八道。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你并不爱我。
太阳彤红地升起。阿紫失神地看了我一眼。
是的。我并不爱你。
她最后补充道。你我之间没有爱恨可言。这只是,弱肉强食。
我离开她的躯体。被榨空了精气的阿紫化作紫烟,遁入葫芦。这不能面对太阳的妖魅再次回到我为她准备的囚牢。
只留下榻上冰凉的汗水。一晒,就蒸发了。
就这样我的腰间悬挂着封存美丽与死亡的葫芦,年复一年,漂泊过无数城镇与乡村。杏黄满覆,如同厚地辽原,无人得见其下的秘密。就算看见了,也不能够懂得。那只是一些指甲大小的葫芦。里面的美丽人所不能想象,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