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他看到两个中年人在给当饭厅用的小凹间涂油漆。两人向他点头,大卫微笑作答。
一周以来他一直因为没看见屋子内部便贸然租定感到懊悔。但是现在,在他提了箱子上楼的时候,他的保留意见消失了。那高高的天花板多妙,那贴上牡丹野雉壁纸的卧室也是精美绝伦!大卫曾因选用了这么豪华的图案感到不安。但是汤姆·格林说冠斯特愿意花钱使用最高级的油漆和壁纸。那效果的确值得!即使完全没有家具,这房间也可以说是金碧辉煌,俨然皇家气派,好象是另外一个世纪的东西。
大卫从卧室的一个窗户望了出去。凯思和珍妮弗的屋子正在沟对面,相距不过百码之遥。大卫感到奇怪,再看了下,这又是一片他很熟悉的景象。他仿佛还记得后墙上有六角形的护壁板。当然,珍妮弗曾经让他看不定期这屋的平面草图;他俩曾花了两个整天谈这座房子,但是大卫感到的比那要深沉一些。
他把衣箱留在房间一角便下了楼。他在楼梯下按他的预计看到两扇滑动门。大卫抓住两个铁把手一掰,两道沉重的门便沿着护壁板下的槽悄然分开了。
正午才过,太阳开始照进了六角形窗玻璃。但是大卫见了这屋子却觉得不宜让它塞满植物。他愿让它就这样空着,保持对称。
这屋子的三扇窗户俯瞰夕照溪胡册,面对着哈德逊河谷的西部丘陵带。大卫望着远远的地平线出神,直到楼上的脚步声把他惊醒过来。他从左窗看见搬迁车已经开进了车道。大卫走出六角屋时正遇见一个搬迁工从大门进来。
“先生,”这人说,“车上有许多纸板盒,上面写着:‘衣服’,但是梳洗间太小,放不下。”
“我并不感到意外,”大卫笑笑说,“你为什么不把它放在楼下厨房里?”
“放在你身后这个小屋子里行么?”搬迁工建议。
“不行,”大卫叫道,“这屋子不能占,让它空着!”
“好的,先生,好的!”搬迁工后退了一步,大卫的气势汹汹使他大吃一惊,“我们把盒子送厨房去。”
凯思很失望,他从接电话人口中得知他弟弟保尔在他打电话去之前两三分钟刚离开了牧师住宅。凯思挂上电话,发现珍妮弗在楼上卧室里哭泣。他几乎花了大约一刻钟向珍妮弗道歉。而后两人才坐下来一言不发地秘五香熏肉三明治。他为吃了一顿不愉快的午餐而闷闷不乐,他巴不得马上离开这厨房,出去上工。因此,他匆匆吃完饭后就离家了。
他走过沟回到新屋时,搬迁工正把一张拆开的床从车上搬下来。凯思很早就想看看大卫带来的东西了。因为他没见过大卫滨河大道住处的房子,出于好奇心理,很想看看大卫能搬来些什么高级家具可以跟那花里胡梢的卧室壁纸配套。
凯思走进大门,见大卫站在门口。他的鞋擦得锃亮,裤子烫得笔挺,运动短衫胸兜里还插了一条丝手娟。凯思在工作服上擦了擦手,走上前去想跟他握握手,但是大卫却没看见,嘴里说:“凯思,你来一下,我让你看一个东西。”
凯思尴尬地缩回手,心里想,他有什么事不高兴了?大卫默不作声引着他穿过大厅,走进六角形屋子。
“你看见了么?”大卫指着外凸窗的右边一扇窗户,“那扇玻璃怎么破了?”
“我不知道是怎么不见了的,”凯思回答,“我第一次看见时那扇玻璃还在。”
“一定是你们的人搞的!”大卫态度严峻。
“不是,”凯思说,“我来估价的时候,那玻璃就没有了——那还是在我们的人开工以前。”
“是么?”大卫皱了皱眉头,“可你为什么不好好修理一下?”
“因为我不是玻璃工!马克、耶松也都没有焊接铅条的焊枪。可那有多大区别?你在这儿毕竟不会住很久的。”
“区别就在于,”大卫狠狠地说,“这房子因为有的人吊二郎当和愚蠢就遭到了严重的破坏。你难道看不出在那几扇玻璃上有人花了令人难以想象的心血吗?叫你那些人全给我走,听见没有?”
“听见了,”凯思冷冷地说,“我不会再挨近这幢房子的,因为我有新工作,星期一我就到庞德岗开工。”他大踏步走出屋去。他见大卫跟在他身后,“你若是想修复那扇玻璃就找你的房东去吧!”
“你是指汤姆·格林?”
“不,”凯思说,“汤姆·格林不过是租赁经纪人。我说的是冠斯特——这房子是他的。”
大卫跟着凯思来到门廊上:“凯思,我道歉。我不知道刚才为什么会发这么大脾气。”
“我也不知道!”凯思气冲冲地说,“在这儿钉矽璐珂、爬梯子,连干了两个礼拜的毕竟不是你。你远在纽约城,连一根指头也没动!”他开始走下门廊台阶。
“凯思,等一等!”大卫叫道,“你记得我给你的二十五分铜币么?那个漂亮的,装在塑料袋里的。”
凯思在台阶上站住,转过身来:“怎么样?”
“你还给冠斯特了么?”
凯思摇摇头,“我从来没见过冠斯特。我把它还给汤姆·格林了。”
“但是原来那个我又找到了!”大卫说,“如果你可以告诉格林,我想换回来——”
凯思抬头看着大卫:“我告诉你怎么办吧!安上电话,拿起话筒,相电话薄,找到汤姆·格林的号码,自己打你的鬼电话去!”
“唉,你听着——”大卫说。
“不,你听着,”凯思叫道,“我不是你家的佣人,我只是你隔壁的邻居。我可不愿意听人调遣。你欠珍妮弗的工钱什么时候给她?”
“油漆和壁纸钱应该汤姆·格林付。”大卫喃喃地说。
“见鬼!”凯思说,“有钱租房子,就该有钱买东西,别让我老婆等着钱花。”
“但是珍妮弗告诉我——”
“我这是告诉你,”凯思叫声很高,汽车旁的搬运工都转过头来,“珍妮弗可是我的老婆——你别忘了!”
14 信是谁撕的?
周末过得很平静。珍妮弗不时地望着沟对岸的夕照溪胡同666号,却看不见大卫·卡迈克尔。
星期六下午珍妮弗驱车到了一家植物店给大卫买了一个祝贺乔迁的礼物——是为六角形温室准备的两棵枝丫低垂的无花果树,栽在赤褐色陶盆里。她把车开到夕照溪胡同666号砾石车道时发现大卫不在家,她只好把无花果树拉回家放在厨房一个角落里。
星期六下午,她和凯思一起到莪新宁去看了电影,回家的时候天气突然暴热。一阵薄雾从西方飘来,弥漫于两家之间的深沟里。
黄昏时雾气很重,珍妮弗再也看不到沟对面那幢房子,也看不见那儿的灯光,似乎那新屋根本不存在。凯思似乎喜欢这薄雾蒙蒙气氛。他好象多少恢复了他原来那欢欢喜喜的心情,珍妮弗感到放心了一些。
星期天她做了一个西班牙式蛋糕和一份凉拌清沙拉当晚饭。凯思开了一瓶他为特殊时刻准备的白酒。一周来的紧张似乎终于过去了。
晚饭之后他俩一间一间屋子地走,把所有的钟都拨前了一个小时。这是四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天,从明天开始全国都改用夏令时间了。然后凯思带她进了卧室,两人温存作爱。凯思那天特别温柔体贴。
不久,珍妮弗听着她丈夫在她身边平静地打起鼾来,一会她自己也睡着了。
她星期一早上醒来时床前的钟指着六点一刻。凯思已经穿好衣服大踏步来到床前低头对着她微笑。
“我们在庞德岗干活,至少要干到星期四,”他说,“如果要找我,我在厨房本子上留下了电话号码。”
珍妮弗在暖和的毯子里伸了伸腿:“那你不回家吃午饭了?”
“不回来了,”凯思又笑了,“但是我拿你买的那五香熏肉作了个三明治带去。”他弯下身子亲了亲她的额头,“晚上见!”
“再见,亲爱的,”她喃喃地说。她听见他开着工具车出了车道。
珍妮弗又睡了一个小时。在她终于起床拉开威尼斯式百叶窗时,她发现那浓雾还在不断地从西方飘送过来,而且比昨天晚上更浓了。
珍妮弗赖得穿睡衣,只穿上绿绸浴衣就下楼去了厨房。她喝完咖啡,吃完土司,在桌旁坐下了。屋外有极轻微的风,沟里飘来的薄雾在厨房窗前悠然翻卷。
她感到孑然一身,十分孤独。她拉拉浴衣,裹紧了身子,心里升起几分惆怅:凯思不到晚上是不会回来的。但是她也明白,的确没有什么可担心的。纽卡塞跟曼哈顿的上西头不同。大卫在上西头的住所不到两年就两次遭到盗窃行凶。可在这儿,一切都是乡村风味,静胸的,很安全。
珍妮弗喝着第二杯咖啡,心里想着结婚纪念日给凯思送个什么礼物,这时门铃响了。
她望了望厨房的钟,还不到八点,送邮件的人来不了这么早。她把绿丝袍子一紧,遮住胸前,便匆匆走进起居室。铃又响了,而且响得更长、更急。
她从起坐间窗户往外一看,见车道上没有车,夕照溪胡同里也没有。他们家门上还没有安装窥视孔。因此,现在无论是谁站在前面的台阶上按铃,珍妮弗也看不到。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一道门缝。她看清了。按门铃的原来是大卫。他身穿珍珠灰的棉质运动服,足蹬跑鞋。珍妮弗平时见大卫总是打着领带,衣冠楚楚的。现在变了服装,她一时几乎认不出是他。只见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微笑的面孔容光焕发,一绺灰白的头发垂在前额。珍妮弗觉得他是令人难以置信地漂亮。
“我还不知道你练跑步呢!”
“原来我确实不跑,”他笑道,“但是住在这儿,没有墙球场,只好每天早上从你屋前跑个来回,一共一英里左右。”
“你跑过去的时候我没看见,”珍妮弗说,“估计是还没起床。”
“你们早起来了,”大卫微笑,“但是我每见凯思的卡车还在车道上,我就绕开了你们家屋子。”
“外面好象很潮湿,”她说,“你不进来坐一坐么?”
“好吧。”
大卫在前门站住脱下了跑鞋。他弯腰去解鞋带,珍妮弗看到他的运动衫湿得成片地贴在背上。她想他也许贴身什么都没穿。她立刻想到自己除了外面裹着绿绸浴衣之外,里面也是一丝不挂。
大卫穿着袜子走过起居室的地毯。珍妮弗回到厨房给他拿来一片热土司,又倒了一杯咖啡。她有些感到不安。两年多以来她是第一欠跟不是凯思的男人一起吃早餐。
她把自己的杯子拿到桌子那边坐下:“你为什么起得这么早?”
“唔,”大卫微笑了,“卧室没窗帘,太阳一照我就醒了。多运动可以早睡,在这儿晚上毕竟没事干。”
“的确,”珍妮弗同意,“的确如此。”天呀,他真漂亮!她想,“那么,你觉得满意吗?”
“啊,太好过了,”大卫开怀大笑,“跑步、读书、吃饭、睡觉,此外无事可作。我只希望楼下摆上你定做的那些椅子和沙发。”
珍妮弗抱歉地笑了笑:“专门订货一向要几个礼拜,但是,五月底以前起居室肯定可以布置好。”
大卫隔着餐桌伸过手来握住她的手:“楼上布置得漂亮极了,”他说,“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他的触摸叫她吃了一惊,急忙把手抽开了。她知道家具已经齐全的屋子只有一间,因此大卫所说的“楼上”便指的是大卧室。
“好的,”她说,“也许今天下午来。”
“为什么现在不能去?”大卫问她。
“因为我连衣服也还没穿好呢。”她笑了。她随即又不安地把一头棕色的长发从脸上掠开。
大卫温文尔雅地一笑:“我也并没有穿戴整齐呀,何况今天早上雾很浓,没有谁会看见你的。”
他是在开玩笑么?珍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