凑近了小洞眼。赤红的灯光映照在他那虚汗直冒的额头上。不一会儿,他就被什么
东西吸引住似的,一动不动地守望在那里。
青木在黑暗中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提心吊胆地听着他那粗重的呼吸声,默默祈
祷不要被里面的人发现。
板壁的那一边不时传来低语声和挪动身体的声音。
忽然品川急促的呼吸声猛的停顿下来,他一定是看到里面的那个品川的正脸了。
品川的右手一下子抓住了青木的肩头,似乎在告诉他“我看到了”。一度停顿的呼
吸又急促地响了起来,而且更加强烈,他的全身也跟着抖动起来。
啊,这真是世界上少有的会面方式。品川现在像看红色幻灯片一样,仔细观察
着一板之隔的另一个自己,如同被胶水粘住了一样,无法离开那个小洞眼。而青木
则通过他抓住自己肩头的手指动作,以及他的呼吸声想像着板壁那一面的情景,比
亲眼窥视还要过瘾。因为想像出来的东西比实物更具刺激性,他因此第一次发现了
间接偷窥的魅力。
很长时间过去了。在寒风刺骨的冬夜,他们蜷缩在黑暗的屋顶里,却丝毫不觉
得寒冷,一种不同寻常的兴奋感已使他们变得麻本了。
品川终于挪开了身子,并把青木拉了上去,意思是“换你来看吧”。大概他已
无法忍受这样去偷窥另外一个自己。
青木与他调换了位置。红色的幻灯片又再度在他眼前放映起来。然而眼前出现
的是颇令他感到意外的情景。只见那个贵妇人像马戏团的女演员一样,身穿闪闪发
光的服装,正骑在趴在地上的品川四郎身上,如同骑在马背上一样。那匹“马”不
用说当然是全裸的,就连骑手、那位贵妇人穿在身上的衣服也是有名无实的,以至
于全身曲线毕露。
更令他惊讶的是被当马骑的品川四郎驮着贵妇人,低垂着头在房间里转起圈来。
“马嘴”里放了根红腰带当缰绳,骑师则用力拉着缰绳,不停地用腰腿调整着
“马儿”行进的步伐。这真是个出色的驯马师。
那匹可怜的“瘦马”终于气尽力竭,“叭叽”一声跌倒在榻榻米上。女骑士从
“马”身上滚落下来,直起身开怀大笑。随后竟又残忍地跳上倒下的“瘦马”背上
舞蹈起来。那“马儿”被他没完没了地踩着、踢着,已是声如虫鸣了。由于他的脸
一直是朝下,所以青木无法看清他的表情,但从他无力动弹的样子多少可以推测出
那位陌生的品川四郎此刻当牛做马的心情。
女驯马师随后又将双手分别放到男人的肩和脊上,来了个漂亮的大字形倒立。
在她晃晃悠悠倒下的时候,又轻巧地翻了个身,一屁股坐在了男人的头上,像坐在
弹簧上似的,上下运动起来。
两个人的身影被红色灯光映衬着,泛出微微的桃红色。他们不停地做出各种各
样的姿势,一个劲儿地折腾着。
金蝉脱壳
“下次什么时候见面?”
穿上了衣服已装束停当的女人娇声问道。
“下周三吧,方便么?”
男人在青木视线范围之外,一边穿衣一边答道。
“那么,就这么定了。时间和今晚一样。”
妇人说着就下了绳梯。
等那对男女都下去不久,他们听到了主妇的咳嗽声。这是在通知他们人已走了,
可以下来了。
青木和品川两人来到楼下,与女主人匆匆打过招呼,就急急忙忙地赶出了门外。
不用说他们是要跟踪另外一个品川四郎。
在五十米远的街角处,那对男女分了手,男的朝右女的向左各自走开了。随后
男人独自向附近的电车道走去。青木他们两人则悄悄地尾随其后。时间已是夜里的
两点钟,早已没有电车经过了,只不过偶尔会有通宵营业的出租车在宽阔的街面上
驶过。男人拦下了一辆车坐了进去。
青木和品川为他如此迅速的行动搞愣住了。两个人急匆匆地从藏身处追到街上,
幸亏碰上了一辆空车经过这里。
两人迅速地上了车,吩咐司机道:
“跟着前面的车,不论它上哪儿。千万别跟丢了。”
“没问题。深更半夜的,车又不多,很难跟丢的。”
司机信心十足地发动了车子。
漆黑的深夜,在如砥的大道上,只见两束白色的车灯光线笔直地飞向前方。他
们在拼命追赶前面的汽车。
青木和品川坐在汽车里,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透过前面汽车的后车窗,他们
甚至能清楚地看到那个人戴着帽子的脑袋晃了晃。
“啊,糟了,那家伙好像发现我们了。”
品川叫了起来。前面那辆车里戴帽子的人猛地回头向后看了看。青木他们隐隐
约约地看到了一张白白的脸。前面的车突然加了速。一转眼就把两车的距离拉开了。
“请追上去。这车没问题吧。”
“没问题。他那种老破车哪里是我这款新型六缸车的对手啊。”
汽车飞驰起来。他们只听到发动机的轰鸣声。
汽车全速行驶了十分钟。前面的车大概看出自己不是对手,猛地停了下来。
“这是什么地方?”
“是赤坂山王下,停不停?”
“停下来,停下来。”
他们看到一个男人下了车,付了车钱,正向一个小胡同走去。青木和品川也急
忙弃车追了上去。
对方拐进了胡同,于是他们也跟了上去。可是令他们意外的是,他们一进胡同
就赫然发现那个男人正面朝他们等在那里。两人吓得直往后退。那个男人开口问道:
“你们找我有事么?你们好像从刚才起就一直跟着我吧?”
事情变得很蹊跷。因为细看之下他们显然已追错人了。那个人的相貌中一点也
看不出品川的影子。然而自离开三浦家后,目标就一刻未离开他们的视线,不知不
觉怎么就变了个人呢?这令青木他们如坠云里雾中。他们无奈地向对方道了歉。为
慎重起见,他们又询问了对方是否从刚才那辆车里下来的,结果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好奇怪啊。简直像变魔术似的。”
“就算是化妆,脸也不可能变得那么厉害啊。还有衣服呢。他在红房间里不就
是穿的那件衣服么?”
“那倒不能肯定。因为是在红色灯光下,而且又是从洞眼中窥探到的,作不得
数。”
两人和那个人分手后,一边讨论着一边回到刚才的电车道。那个可疑的男人乘
坐的汽车刚刚驶出五十米远。
“哎呀,不对头。”品川四郎忽然叫了起来,“喂,那辆车,等等……”
品川跑了起来。青木虽然不明所以,也跟着他边喊边跑。他们想乘车追赶,可
刚才坐来的车已早早开走了。
结果他们不得不放弃。
“你为什么要追那辆车?”
望着那辆渐渐驶远的汽车,青木忍不住问道。
“我想看看那个司机的样子。”品川回答道,“那人一刻也没离开我们的视线,
没理由忽然就变了个人。所以我想,惟一的可能就是跟那个和我长得一样的人换了
个座位,现在的司机就是他……不过这简直像在演电影。因为他没理由见到我们会
害怕得非逃不可呀。”
结果,这次的跟踪一无所获。总之那晚发生的事情就像他们的幻觉一样。他们
自己也很难断定,是否跟错了车,是否上了那个人的当,这件事令一直他们很糊涂。
鹤舞公园
这之后,青木爱之助又在东京停留了一个星期,他不得不带着对另一个品川四
郎的种种猜测回到了名古屋。
他记得那对男女在第二个星期三有约会,因此曾特意等到星期三又去了趟三浦
家,然而却连他们的影子也没看到。主妇也满腹疑问地说:“说是今晚约会的呀……”
“看来那家伙确实是在那辆车里。也许正如你推测的那样他跟司机掉了个儿。
那家伙没理由会知道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正在追他。因此可以肯定,他是个从事
不正当职业的人。也许这家伙感觉有危险,就暂时停止去哪里幽会了。”
品川听青木说完,愁眉苦脸地接着说道:
“单是这样就好了……如果那家伙察觉到了我们,若是他知道了当时追他的是
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我们岂不是捅了马蜂窝了么。他不是一个好人,说不准会因
此冒我的名干出什么坏事来。我一想到这些,心里就感到说不出的恐惧。”
看了后面发生的事情,诸位读者就可以知道,品川四郎的这种担心并不是毫无
道理的。
这之后的两个月内都没有发生任何事情。这期间,青木虽然每周都要来东京两
次,却始终不曾发现另一个品川四郎的踪迹。他甚至怀疑起来,那个人是否真的存
在。而品川想的却截然相反,他认为那个人如今正躲在某个角落里,酝酿着利用品
川这个绝好的替身,干一票大买卖呢。为此,他终日愁眉不展。
三月的一天,那个几乎被他们遗忘的怪人物又出现在青木的眼前。当时,青木
正住在名古屋。一天,他和朋友们在咖啡店一直玩到深夜才各自回家。青木的家位
于鹤舞公园的后面。虽然时值三月,气候已很温暖,借着酒兴,他特意没有坐车,
而是绕道在树木林立的公园中信步穿行。
绕过公园的喷泉,爬上坡道往里走,就是一片浓密的树林。一条小路通向林里
的一片十五六平方米的空地。那是专供游人休憩的地方,设有两三条长椅。那片空
地的四周全是树木,是公园里最为隐蔽的所在,也是最适合年轻人幽会的场所。猎
奇者青木就曾在此体味过偷看别人幽会的乐趣。
青木当时刚好走到了那条小路的路口。虽然他回家并不需要从此经过,但也许
是受了调皮的命运之神的诱惑,他忽然产生了去那片空地看一看的欲望。
时间已经深夜十二点,公园里一个人影都没有,空荡荡的,漆黑一片。“哦!
黑暗的魅力。”他想,“也许会有惊人的发现呢。”他的好奇心牵引着他继续往里
走。
果然他发现了猎物。
青木停住了脚步,藏身于一棵大树后面,盯着黑暗中的人影,侧耳倾听着。他
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两张白白的脸孔,至于脸型和服装的样式就一点也看不清了。
他们的谈话倒是可以听得一清二楚。也许他们认为这里不会有人,才如此放心大胆
地高声交谈着。
“那么一会儿我就走了。今晚我回东京后恐怕暂时要有一段时间来不了了。”
这是男人的声音。
“那你可别忘了咱们在旅馆里的约定哟。”女人娇声说道,“请把信寄到那个
地方去。你如不经常来信,我会受不了的。”
“我一定尽量多写信,你也别忘了。那么我们走吧。马上就到火车发车的时间
了。”
模模糊糊的两张脸孔凑到了一起,他们紧紧地拥抱着,许久才分开。
“我好害怕回家……”
“是觉得对不起那个人吧。瞧,你又来了,没关系的。他绝不会发现的。你先
生根本不知道我到名古屋来。而且他今晚不是会回来得很晚么。好了,你赶快回去
吧。若比他晚就糟了。”
从他们的谈话中可以判断男人是位相当有身份和教养的绅士,女人也不是混迹
于下流场所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