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突兀地就这么印在了她的脑中。
她一定,一定见过沈家兄弟。
可是,在哪呢?直到后来那一连串事故发生时,唐清才懊恼最初时她确实疏忽了,她应该更机敏一点,记性再好一点,记住更多的事情一点。一切的一切,只不过是有人故意要在别人心上烙下心伤罢了,代价,唉,未免沉重了一点。如果——,她当时就想起来,该有多好?
但在此刻,唐清耸耸鼻,一下子被这股浓浓的酒味充斥了她所有的思维,其他的也就不管不顾了。
沈研喝了酒,他喝了酒才来的,为什么,他一定要麻痹了自己才来见她吗?在这种情况下,在第一次正面面对她时,他都不愿清醒着,要么说明他实在厌恶她,要么就是他此刻的内心也相当痛苦。唐清一下子有点后悔,不该草率地“嫁”过来,因为她的到来,就逼得沈家的人不得不再次面对有关当年沈大人惨案的所有回忆,唐清想自己一直疏忽了,她从没想过,沈研在回忆那件往事时究竟承受了多大的痛苦,肯定大于她的,如果她想到了这一点,她是坚决不会来这里的,不会。
由此念头,唐清在这么直直对上沈研复杂的目光时,往外不由地流露了过多温柔的同情。
这丫头呆呆的迷惑的表情落在了沈研的眼里,许是会引来他更多的不屑吧。因为,太多了,在初次见他的女孩脸上,他看过太多这样的表情。
他千里迢迢找来的也不过是一个平常庸俗的女孩,是的,他不该展现失望晦暗的表情的,他应该早就认定,唐君行能养出什么好女儿来,那样一个贪生怕死,出卖朋友的人会有怎样宽容大度,纯洁干净的女儿?哼,他一向想的很对,现在看到的也很对,那么,他做任何事都不会不忍了,不会的。
“你就是唐清?”他嘴角一扬,已然冷若冰霜,那冷嘲的口气把他周身漫延的酒气也冻住了似的,让人觉得他对唐清的笑假得可怕。
不过如此嘛,他的潜台词应该是这句,唐清想,意料中事,并没有很深的挫败感。
突然,沈研眼中迸出一抹凌厉之光,声音似咬牙切齿的:“你应该明白的,你爹可把我们害苦了。”他大手一张,诱惑般地喃喃:“欢迎你,欢迎你走入这个痛苦黑暗的世界,你理应同我们一起承受!”
“呃?”原来这才是他娶她的真正原因吧,无关于爱,只有深沉不断的,仿若宿世般的怨。有哪一个新嫁娘会从丈夫口中听到这样一种欢迎,原来婚姻的另一种意义,就是恨的堆砌。
换了任何别的女孩只怕不是害怕得瑟瑟哭泣,便是同样不让分毫地讽刺讥嘲,让怨恨愈积愈深罢了。可唐清不一样,她想她是可以理解沈研这种如困兽般的呐喊的,她与他有过一样的处境,难道这十几年来,她和老爹在龙泽县的苦是白吃的?她们也是受害者,同沈研一样,她也有恨,只是她的目的很明确,她的恨是朝着未可知的黑暗杀手们而发的。沈研怕是不知道吧,身为长子,他承受着重建家业与为父报仇的双重责任,他怕更是压抑着痛苦吧。所以,在这个紧张郁闷的气氛中,唐清出奇得与其他女孩不一样,她能够理解他,真的!
所以,唐清慢慢地向沈研靠近,沈研的眼睛反而瞪大了,不知这丫头为何这样,许是也有点不知所措了。
唐清出语轻柔,无论何时都有淡定人心的力量,那是唐清独特的力量,她轻轻地唤道:“沈世兄!”
沈研的身子不由往后一退,眉头紧紧地纠起,突然粗鲁地挥手,显得异常的烦躁。这女孩太过镇静,太过理智,无视他的怒斥和带点危险的威胁。她不怕的,沈研一下子有了这样的认识,她淡泊的眼神,浅浅的微笑,友好的动作仿佛在显示着一个明白的道理:她有能力解决任何难题。接触过这么多的女孩,他第一次碰到这样子的,先前自己的判断怕也是有点武断的了,可是她毕竟是唐君行的女儿,做戏这一套是家传绝学吧。他可不能轻易相信她。
沈研眯起眼,眼中一簇火令人不察觉地烧在唐清身上,这个女孩子终于挑起了他探究的欲望,不管原先娶她的目的是什么,她这样无畏的态度反而让他想把她留下来,看看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孩,她的戏唱得是真是假。
可是怎么着,他仔细一看,她仿佛并不如开头所见的那般平庸了,怎么可能?她还在他的面前,一直从容站在他的面前,没有变过,许是他的酒力上升,扰乱了心智了。如若——,如若不是这个原因……嗯,他也不要去想了。
沈研一贯坚定的心也会有些许慌乱,就在那如一池秋水般的淡褐眼眸下。
“沈世兄?我,和你没有那么亲的关系,你还不知道吗,还要我来点醒你,我要做的只有怨恨你,斥责你,折磨你,哼,你的精神不快乐,你爹怕也是不快乐了。哈哈哈,唐君行也要尝尝亲人受苦受难的心痛。不过,话说回来,他也只是远离了亲人而已,我,不会杀了你。我们呢,我和我弟弟永远,永远地失去了爹和娘啊……呸,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你要怨就怨吧,哪个人心中没有怨癔,只是你要怪的是你父亲!”
她姓唐,一出生就注定成为两家怨孽的牺牲品,没有办法,谁也拯救不了她,沈研想,他一定不能心软。
“沈世兄,你,嗯,你不是坏人!”唐清道。
什,什么,这姑娘是傻子吗,怎么在这当口还会说出这样的话,沈研的心口却没来由一烫,摆在脸上的还是坏坏邪邪的笑:“哦?怎么说?”
“你是真的恨我们,我和我爹。可你是不会真心忍心害我的。你要真下决心那么做,你就不会说给我听。你这样喊着,不是为了吓我,而是想不停地说服你自己的心。你不是坏人。你只是硬逼着自己不能心软罢了!”
沈研惊骇,她,这丫头到底在说什么,他没有下定决心,他怎么会没有下定决心?他等着复仇都等了快二十年了,他怎会没有下定决心,啊?!她凭什么这么猜测他,她又是他的谁,什么也不是,他是要折磨她的,她为什么这么笃定他的好心?他是不是表现的还不够严厉?以至于一个小丫头都快爬上他的头顶了。他不要她这么说他,这么看他,他,不,要……
哼,看来,他是应该更强悍一点,他要表现得目的坚定一点,不要让这个平庸的小丫头欺瞒了他,他,就是要让她害怕……
他狭邪地笑笑,欺身上前,突然一伸手抓住一缕散落于唐清耳际的乌黑发丝,接着,他俊美的脸庞也凑了过去,近近地,让唐清重新闻到了不久前在原野上他伸到她面前来的那双手的味道,有一种粗粗的,仿佛草原上劲草清新的味道。
然后,唐清差点惊呼出口,她的腰上被搭上了他另一只手,宽阔厚实的大掌展开,紧紧地扣住她单薄纤细的腰。只要他用力一带,她可以轻易地毫无抵抗之力地被带到他的怀中,如果那么做,第一次与男子这么亲密接触,而且还是这么一个好看出色的男人,唐清想自己怕真的会与一般女子无二,紧张过头也会昏厥吧,这种状态下,谁也清高不了,谁也清醒不了。可是,沈研这一点让唐清觉得他挺坏,他就是不用力,他就是这么似远非近地与她保持一点距离,可又清晰地让她感受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就这么对看着,唐清想自己还是能险险地能拉住自己的理智,久了,恐怕也危在旦夕了。
“其实,像你这么平凡的女子,能嫁给我也是你的福气,有多少女子求都求不来呢。”
就这句话,给唐清从头淋了一盆冷水,这家伙怕平时真的不缺香粉佳人,他纯粹是逗着我玩,就像猫捉老鼠呢。
所以,唐清决心也给他浇一盆冷水,她说了这么一句:“二十年来,你们沈家的报复对象怕是错的,我知道凶手另有其人。”
果不其然,他一下子放开圈着她的手,让她一个措手不及,没有借力地往后退了一步。然后,他突然又重重向前踏出,抓起了她的双臂,牢牢地握着,用力往下扣着,显然唐清的那句话,给他的不是一般的震动。
“什么意思?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我爹当年其实也是受害人,如果他真的出卖沈伯父,陷害沈伯父,怎不见他升官发财,怎见得我们在龙泽县依然受了十几年的苦?他是真的不知道,他一点也不了解当年静心灯案的真相,他只是巧妙地被别人转嫁为你们仇恨的对象罢了,然后真正的凶手可以逍遥法外,换的我们两家自相真斗……”
“不,我不要听这些,不要!如果唐君行是无辜的,为什么他,对,为什么当年他不走出来说明传到我父亲手中那个假静心灯的真相,他明明看见,这个静心灯是在御林军进来前,刚刚有人送来的,是假的,是冤枉的,是陷害呀!”讨厌,她为什么又要让他这么激动,他的血气上涌,逼得胸口紧桎的难受,他不该喝那么多酒的,他又在该死的逃避什么?不敢面对她吗?哦,讨厌!
“因为——,我爹当年疯了,他,疯了!”唐清也喊了一声,眼角渗出了一丝晶莹的泪珠。
沈研从不觉得自己的心会像今天这样扭七扭八的,而且还是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女孩面前,他只是喃喃地重复了一句:“疯了,你说什么……”
“他,时不时地会发病,他的神志一天不如一天了,十几年来他过得生不如死,有哪一个凶手会这样自怨自艾,折磨自己?不会!拿了静心灯的人早就逍遥享受,过他的快乐人生去了!有哪一个主谋人会甘愿隐在一个小村庄,终日酗酒,只为了忘却那曾经经历过的揪心遭遇?不会!一次得逞的人会想方设法去进行第二次,习惯害人者的心虽也是麻木的,但要坚硬得许多!沈世兄,静心灯的案子比你我想象的,都要复杂得多!”
“那么,你说,凶手是谁?”
“我,咳,不知道。唯一确定的是,凶手的动机一定不明显。否则做这么明显的陷害是很莽撞冒险的,人们一定会说:“我怀疑是某某人干的,他与沈大人在某年某月某日曾经发生过什么。”由此可见,这个凶手的动机一定隐藏得很深,因此极不容易怀疑到这个凶手身上。这样的凶手也显得及其可怕!”
沈研在听着唐清这样娓娓道来时,显得异常沉默,缓缓地,抓着唐清的手也自然垂下。他不明白自己起先把她找来是想明确地向她宣布自己之于她的目的的,为何谈着谈着转到了这件给他们沈家带来深刻久远的伤痛的案子上。是的,他不是没有想过唐清的这番分析,他也知道这个“静心灯”也许只是个起点,隐藏在黑暗中的手还不知会怎样撩拨得沈家鸡犬不宁。可是,以沈家堡的实力,以他的调查,这盏小小的静心灯还是石沉大海,连带着真相也烟消云灭,他着急,他也会烦躁不安,他不得不找到方向发泄。于是——,他,想到了唐君行。
现如今,要这么一个小丫头来撩开云雾,点出他曾经的心声,她的话语不温不火,却出奇的强而有力,沈研不得不承认她的话也正是他多年的迷惑,而且她理智的思考显然还强过了他。他,不甘心,怎能由一个已然背叛的朋友的女儿来说服他,不甘心啊!
他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