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不义之财?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侠女啊!兄弟们,看看这不要脸的女子,笑话不笑话?哈哈哈……”那领头男子抬头仰笑,大声讥讽,身边众弟子亦随之放肆大笑,“暗夜飘香”的脸色及不好看。唐清也皱起眉头,似乎颇怪那无理男子把事情闹大。
“哼,谁不知道,你“暗夜飘香”每次盗财,被害者皆受蛊惑般,发了疯了,你虽非害命,但手段亦凶残至极。哼,你不知道吗?江湖中可把你归入如天易宫般的左道的,我看也是,你根本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妖女,妖女!”大汉倒是言辞犀利,“暗夜飘香”默然无言,仿佛以被刺于要害了。
妖女?发疯?蛊惑?神志不清?天,天易宫?唐清瞪大眼,回视沈研,后者亦沉然深思,显然也担上心了。怎么办?唐清看向那至今身份未明的女子,她难道会是……
“什么,天易宫呐!”“哎呦,好可怕哦。”周围止不住的窃窃私语,端看那女子下一步的行动了。沈研一双精目一瞬不瞬,对她亦步亦趋。只是危险的趋近往往是不易察觉的,任你如何提防,一旦染上那般是非,就成了一辈子的宿命了,嗯,宿命,唐清后来才真正明白这个道理,有些事是怎么也避不开的,就像遇到研,还有从她一出生就仿佛缠着自己的“天易宫”。念着念着,唐清心头一颤。
那边厢,众男似乎与“暗夜飘香”还在纠缠不清。“哼,只是——,只是这次你也忒得大胆,什么人家不好偷,却偏偏偷到我们闻涛楼来,你难道不知道我们闻涛楼是听松居士属下第一得力分堂吗?连听松居士你也敢惹,你难道不知道武林中听松居士与若虚公子是并驾齐驱的吗?快说,何人派你任务,为何要盗取我们堂主的夜鸣香檀。”
剑拔弩张的架势一触即发。是的,方才那群疏懒的江湖闲汉竟在一瞬间变成了劲装革履的战士。人世间的一切变化是否都是如此迅即又匆匆的?那看似孤独寂寥的美丽少女竟是江湖闻名的女盗贼?唐清惊诧于眼前如此耀眼又迅敏的转变,怎么也无法把这三个字与面前形象联系起来呀。
夫子说过,高手对决的关键在于速度与气势。沈家兄弟卓越的武功她是见识过了,烙印心底的还有若虚公子遗然独立却能掌控群雄的姿态。
而眼前这个女子却犹如一道不易察觉的幽魅暗影,只不知她的身体是如何在一刹那变得轻忽缥缈,就像缠绕指间又随时会湮灭的一缕轻烟,迅速游走穿行于几名斗士之间,回旋往复,在她惊艳一笑,重新站定圈内的同时,那几名也绝非等闲的大汉直直地呈辐射状向外倒去。伴随触目惊心的创口,同样使人无法忘怀的,是那自始至终都不曾散去的幽媚暗香。
倏忽倩影过,一缕勾魂香,夜半三更来,天明复归去。
原来这是抹杀人的香,原来香味也是可以杀人的,原来美好的却往往是最可怕的。
“既然知道我是暗夜飘香,既然也知道我从未失过手,那就该明白被我取走的东西又怎可能有失而复得的道理呢?江湖的规则从来就是如此,生死的替换也极其简单。有人出的起钱,我就会圆满地完成任务。对于一个盗贼来说,怎会如此轻易说出雇主的名字?不明白这些的人,必然见不到明日初晨的太阳。”这会儿,手捻辫梢,眼波倏忽流转的她又宛若邻家亲切的小女孩,只是所吐之辞又是如此令人不寒而栗。
“呜哇——,好害怕,妈妈,我好害怕!”左手一桌的稚龄小童看到此等情景,竟突然大哭起来,更令人心骇的是他挣脱父母的掌握,慌不择路地往死尸中冲去。眼看就要接近“暗夜飘香”了,就要接近了。那张梨花带泪的小脸,那向前大张的圆乎乎的手臂,那不时趔趄的脚步,一下子全都落进那个飘香的圈子中。“暗夜飘香”的眼睛已经眯缝起来,身子稍稍拨正,帅气地把辫子往后一甩,手在半空中划了优美的一道弧。“宝宝,回来,快回来。”那对平庸的夫妻一下子显现揪心般的疼痛表情,也许他们害怕着即将发生的可怕事情。
小孩终于站立不稳地向前倒去,几乎同时地,“暗夜飘香”向前伸出了手。“啊——”夫妻竟一下子捂住自己的脸,唐清迅即站起,向前递进一步,身旁的沈研如飞鹰般冲了出去。
可是倒下的却是——,那个优美柔软的身子,谁也不知道“暗夜飘香”缘何口吐鲜血,坐倒在地,谁也没看清小童是如何在凄厉的一叫后,又笑嘻嘻地向后跑回到父母怀中。
事后唐清曾问沈研,究竟那时冲出去是想救小孩,还是救“暗夜飘香”。沈研深深地叹口气,仿佛为决定的迟缓而懊悔不已:“我所担心的正是这个,因为我看到了“暗夜飘香”眼中的关切,对跌倒孩童的关切。尔后,我又看到孩子丝毫未见恐惧与泪意的眼睛,那绝非一个孩童的眼神,其中泛着凛冽的杀意。即便是个女盗贼,又即便她自己也杀过很多人,可是在现出那样关切的眼神时,她却绝不该被杀。没有任何理由去杀死一个正在施予关爱的人。”
“宝宝啊,你真不乖,姐姐的武功那么厉害,你这么随随便便跑过去,是会打扰到姐姐的。”那母亲轻环孩童,语音温柔,仿佛在责备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微嗔又溺宠,可在“暗夜飘香”大口吐出的血腥味中,如此的轻语调教,闲话家常,真正令人从心底生出无法遏制的冷意。这种悄悄围绕身边,又防不胜防的杀气呐!
孩童竟也微微噘起嘴,好似满脸委屈,“可是妈妈,可是我真的很害怕呀,姐姐的功夫真的好可怕哦,一下子杀了那么多厉害的叔叔。嘻嘻,她可真是不简单,嘻……”如腼腆懵懂小儿般掩嘴而笑,眼神不时瞟向已呆坐在地的受伤女子,竟似在玩一个有趣的游戏,如“排排坐,吃果果”般的游戏。唐清的胃一阵酸疼,几如作呕了。
“是呀,你和姐姐比还差得远呢,上个人宝宝还只杀了六个人而已!老婆,看来回去还得给宝宝补课哦。我说宝宝想要什么奖励呢,对了,海沙帮帮主的手骨玩具呢,还是昆仑派掌门的牙齿积木呀?”那父亲手扶下巴,似在思考一个极难的问题,母亲则微微一笑,半责备半溺宠地揉着孩童浓密的短发。什么样的父亲会以杀人作为训练孩子的方式,什么样的母亲又以这可怕的成绩为荣呢?话语轻飘,仿佛只是为孩子安排明日背诵的书篇,“之乎者也”中夺取的无非是几滴鲜血,几缕薄命罢了,好像就这么简单?唐清不由抚上心口,难受的更厉害了。沈研不易察觉地挡于唐清面前,似乎当下就作了判断——,这仿若寻常的一家三口,是比“暗夜飘香”更可怕的敌人。
“哼,哈,哈,哈……”女子突然大笑,抹开嘴角流泻不停的缕缕血丝,眼内一片冷漠绝决,仿佛受伤并非自己,神志高高飘于众生之上,她那样抬头仰望了好久好久,久到唐清觉着她必定凭空幽寄了什么,她的遥想是否要传于某人,久到唐清觉着这个所谓的“暗夜飘香”并非如真实般是那样残酷的。在确实知晓生命将不复属于自己时,这个“暗夜飘香”也显露了人性本有恐惧与留恋,她的大笑分明那么脆弱?唐清忽然觉着,她不应该就这么死去。于是唐清扯了扯沈研的衣袖,研转头,盯视唐清明亮的眼睛,许久终于流露不赞成的表情。
“哈哈哈,哈哈,”“暗夜飘香”止不住地笑,终至喘不上气,“哼,“夺命鬼娃”、“追魂夫妻”,你们这三个怪物怎会出现在这?哼,“听松居士”也算是命门正派,居然还是要依靠旁门左道的力量。是谁说正邪不两立,是谁说魔道需诛之,我看所谓武林正派背后所干的勾当不知要丑陋多少倍!哈,世上可笑之事就有如此多!”
那鬼魅一家相互偎靠,皆阴惨惨笑着,手下却毫不松劲,蓄势待发。就在他们出手的同一刻,沈研还是挡了上去,唐清趁机奔至“暗夜飘香”身边,扶起了已无招架之力的她。那三人一看沈研架势,有片刻怔愣,但只有一瞬间,唐清便再也看不清沈研飞速行动的身影了。唐清在扶“暗夜飘香”走出茶楼时,内心并无忧愁,如果研没把握,也不会在动手前还那样暖暖地握着她的手。可是如果他们不救“暗夜飘香”,也许“静心灯”“天易宫”的案子从此便会石沉大海。即便唐清不愿揭开所有血腥可怕的真相,可父亲的冤屈却不得不报。
“天易宫” ……
唐清紧抓身旁女子冰冷的手臂,现在自己正握着唯一明了的线索,不能放,决不放。
唐清默默抓着她穿过行人如潮的大街,引起过多侧目也顾不上了。甚至匆忙间瞥见若虚公子玲珑精致的宝马雕车就停靠于路边,那靠着全洛阳城最大珠宝店珍品轩的出口,那优雅的公子小心搀扶着身边的娇弱美人。唐清甚至一眼就认出原来那是云烟,满面春风,光彩莹然的云烟,那令阿拓至死挚爱,又伤透了心的云烟,与若虚亲密依偎,如无旁人。她甚至瞬间察觉云烟的不对劲,若虚的反常,甚至隐约觉着今后的麻烦会不断涌现,也许靠沈家的力量也平息不了。可是她现在没办法,她没办法阻止云烟,审透若虚。她不能放开“暗夜飘香”,她不能断了那好不容易抓住的线索,她不能让沈研的以身涉险毫无价值。
她抓着“暗夜飘香”匆匆走开了,匆匆地经过皱眉盯视的若虚,经过张大嘴惊讶回视她的云烟,她什么都顾不上,她和“暗夜飘香”进入一条僻静的陋巷。
然后,她终于有了生平第一次后悔,后悔自己的抉择。
“好了,现在应该安全了,姑娘,我有些问题要问你。”唐清喘着气,抬手抹去额上沁出的汗珠,然后回头,回头看到“暗夜飘香”不知何时精神挺立,莫测地神秘地对她微笑。
“我可是久仰你的大名了,沈夫人。”
唐清一时间困惑了,眯着眼不能作任何反应,然后她看到“暗夜飘香”对她伸手,重重的一击,在沉入黑暗的同时,唐清发觉原来“暗夜飘香”的笑一直是对她而发,那诡异的目标原来是她啊。
我,我是不是又多管,多管闲事了……
唐清喃喃,向后倒入“暗夜飘香”张开的怀抱中。
第七章
那是一种好浓好甜的香味呦!
犹如春风舞过桃花的甜蜜,加入了三分月夜下蔷薇默默绽放的醇郁,洒了两勺轻风拂过莲叶掀动的清莹,添了几抹冬日里虔诚燃烧的沉香,就这么搅一搅,炖了一盏茶的功夫,就成了一碗包裹住所有好闻气息的浓汤了。这碗汤,能轻易滋逼出所有人心中埋藏的深情与酝酿的回忆。
唐清的眼皮子也沉沉懒懒的,一点儿也不想睁开。
这香是为自己燃的吗?是体会到她终日思念去世老父的哀切悲痛,还是窥探了她解不开谜团的焦虑紧张。所以在这个时刻,在她半睡未醒,迷蒙幻想的时刻,有人如此体贴,悄悄为她燃起了香。她,又岂有这等福气?
全天下会这么做的,照理只有沈研,沈研虽坚强可靠,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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