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仿制静心灯的手工作坊。从此改头换面,修了佛,成了方外人。但是,涂公公还是死了,说明二十年前一同作案的,一定还藏着另一个!
这儿插入一下我刚才所讲我爹发疯的故事。研,你从我的描述中还听不出来吗?我爹并不是普通的疯,而是——受了天易宫的迷魂大法呀!所以,静心灯一案的作案人中,除了严威是天易宫人,其他的肯定也都是,包括死了的荼糜和另一个未知的。
由此,你又得出什么结论了,研……”
沈研已然戚戚,好容易找到话头,“清你想说,二十年前的静心灯案也是天易宫设的局,为了要陷害我们沈家,为了……”
唐清点点头,语气很是沉重,“天易宫至此已经设了两个大局了,二十年前的静心灯案,二十年后的真假天易宫案,陷害了你父亲和你两代人,两个局,精彩不同,却一样歹毒!好,总结一下,静心灯一案中同样有两点要记住,与上面一模一样,一,天易宫因着什么原因要盯上沈家呢,而且一盯就是盯了两代;二,天易宫的迷魂大法虽厉害,可终究害人害己,被害者神志失常,施法者深中其毒,被害者每隔一段时间发作,施法者每隔一段时间吞食药物练功。唉,双方都是入了魔了!”
沈研高大的身形纹丝未动,许是一贯坚强,也许是受惊太大,几至僵硬。可是从他喉咙里挤逼出的条条声音抖颤不已,他重复着,“天易宫为何要盯上我们沈家,一盯就是两代,为什么……”
“不,不是两代,而是三代,从沈傲天与天易宗主一战后,就已经开始了,深深绵绵,不离不弃,研,你一定要记住,从那时就盯上了。”
“那时……还没有天易宫吧,那时只有天易宗主,那么……”
“你应该比我知道,天易宗主为何要与你祖父一战,天易宗主与你们沈家究竟有何冤孽,及至如此绝望悲愤的地步,你应该知道!”
“那是——为了我的奶奶……哦……原来,如此!”
沈研的眼睛一扫云翳,泛着久未见的晶亮光芒,仿若修佛时醍醐灌顶,顿开心窍。
唐清的眼睛同样亮,还在笑,笑看沈研的喜悦。
“对的,研,天易宗主恨你们沈家,极端极端恨,因为他爱君怀慈,极端极端爱。只要他没死,他就要报仇,而且他会像厉鬼一样深深地盯到你们的骨子里,未决战前如此,决战后也如此,五十年前如此,现在也如此!因为他一辈子也忘不了,就算死也不会忘。
研,我不得不这样说,真的,这就是动机。五十年前就已经深种的动机,从你爷爷沈傲天身上就种下了。我不想说后来沈家子孙遭遇的一切,是沈傲天结下的果。可因为正他也爱君怀慈,极端极端爱,他决不放手,所以他才会决绝上雪山与天易宗主一战,幸运的,那一战他赢了,不幸的,天易宗主——没死!从此,沈家阴云笼罩,恐怖不断,再无宁日。”
沈研喃喃,“是我爷爷结下的因……所以爹爹才会遭了死亡的结果……可怕……”
唐清敛了眉眼,盯着完全罩在阴影中的自己的手掌,脸色也很晦暗,因为,外头没有阳光了,一丝一缕都见不到,只有徐徐吹进的寒凉夜风,让人瑟得发抖。唐清一伸手,关闭窗户,利落地点燃桌面一盏油灯。
她做完抬头,沈研的脸隐藏在颤抖的昏黄后,同样难看得可怕。
“是的,研,太可怕了!一代又一代,像爱一样,原来恨也可以如此绵延累积的。天易宗主太疯狂了,不知他现在在哪里,他对你死去奶奶的爱决不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消退,只会越来越清晰。也许他就是这么天天念叨的:只有不断与沈家纠缠,我自己才有生存下去的力量,如果可以,我还想不断地杀着沈家人!他,一定是这么深切认知的!”
“可是——清,你怎么就认定了天易宗主没死,怎么认定他一直像幽魅暗影一样,围绕在我们身边?”
“因为,我自己……就见过啊……”唐清说这话也有点含糊,沈研甚至觉着她自己缠裹了一层不确定,可她还是说了,“我见过的,我相信那就是天易宗主,要不然他不会亲密摩挲君怀慈的画像,要不然他不会经久徘徊在梅影院,要不然他不会留下刻有君怀慈头像的天易令牌。”
唐清从怀中缓缓掏出,轻轻放到桌面上,本是白色的,挨着灯火旁,也罩上一层黄色的光泽,本是画面清晰的,在紧闭黑暗的客房中看它,也似乎模糊了。
唐清翻过牌面,以手指尖点着,沿线条慢慢勾勒那个“女子”的脸面。
“研,你曾经说过,这是你奶奶的东西。我也曾因为这句话怀疑你,差点也掉了天易宫为沈家设置的陷阱里。可只有我知晓,这块牌子是我亲自从白衣怪人身旁获得的,与以往天易宫在作案现场留下的招牌不一样,这一块显然是被精心珍藏的,拥有者不愿有人践踏佳人的容颜,轻易是不肯出示的。既然你认出这名女子就是君怀慈,那么世上能如此珍藏她的除了你爷爷沈傲天之外,就只有天易宗主了!”
沈研接过白色令牌,许久才吭声,嗡嗡沉沉,也听出他真实的心愿,他只呢喃道,“到底还是红颜惹祸呀……”
唐清的眉头并未舒展,她快快接下道,“沈家连续凶案也许会至此告一段落吧,毕竟天易宗主已经暴露在我们面前了。以往是敌暗我明,如今我明敌也明了。可是——研,你知不知道,事情还没有完,真的,我真正担心的是……”
沈研瞪目,“什么?知晓凶手了我们就要努力寻找了,非把这个恶魔揪出来不可,不管他到天涯海角,这回是我们跟定他了!”
“不,不是这样的。”唐清摇头,“环绕在沈家三代的重重迷案都可以合理解释,唯独——唯独昨晚刚发生的白马寺与雷逸云府连续命案,却怎么也解释不通啊!与前几次不同,与沈家不同,他们是单独成篇的。天易宫陷害沈家是因着天易宗主对沈家的恨,可昨晚的案子又有了另外的动机。
我们知道,荼糜是天易宫人,雷逸云呢……哼,难说难说,但因着他也是二十年前静心灯案的相关人员,所以他到底脱不了干系。荼糜的本质与严威一样,纯粹棋子而已,不过他更大胆一点,他居然会私藏静心灯,他这么做早晚完蛋,天易宫是不会姑息背叛者的。所以,荼糜才会想到先发制人。那天我们拜佛,研,你还记得吗,荼糜对我们说了什么话?”
沈研皱皱眉头,想了又想,“好象念了劳什子的几句诗吧……”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三更过半还相见,似是故人非故人!”唐清很轻松地说出,这些句子在她心里蕴藏回味了好久了,从其中她可以看出很多道道,“研,荼糜为何要无缘无故向我们透露这个“故人”的信息,天易宫人为何这么好心,倒做起有利于沈家堡的事了?只有一个原因,他要天易宫死在他前头。本质上说,天易宫人都是自私自利,胆小如鼠的狂徒,他们是因利而结合,这样的结合使天易宫的根基极端不牢固。一旦危害到个人利益,他们就不会再顾及全宫的利益了,这又是天易宫的可悲之处了。
总之,荼糜故意把话露给我们,引我们往他设定好的方向查案,最终端出天易宫,他乐得逍遥法外。他还是在赌,赌他和天易宫谁快?最终他输了,了却赌徒的命,如严威一样。他最终都难逃一死,天易宗主是谁,岂会给他占了先机?不过——研,如果你是天易宗主,你会怎么杀荼糜……”
“我?我想,如果依天易宗主的性子和手法,一定会让荼糜死得尸骨无存,一了百了!”
“研你说的对!肯定是消灭干净,不会搞那么多花头!天易宗主制造了天易宫,本不想让它轻易毁去,能尽量不暴露就不暴露,能减少外流的线索就尽量减少!可是,研,你我都看到,荼糜招摇过市的死,反而——更加不容易隐藏天易宫了!杀荼糜暴露天易宫的人,显然也是恨着天易宗主的。这又是为何?这岂不是推论到,天易宗主自己恨自己吗?太荒唐了吧!”
“是呀,清,这又是为何,天易宗主没必要自掘坟墓啊……”
唐清审视着沈研直率坦然的目光,一字一字说道,“研,看着十几年间发生的黑白两道名门惨案,我常常会有这么一个奇怪的想法,会不会——有两个天易宫呢?”
沈研大骇,“清,你胡说八道什么?怎么有这等想法!不可能!”
唐清突然一伸手,拇指对着小指尖,挨近到油灯边沿,利落一弹,挑去了蔓延到灯盏边沿的细小灯花,她慢慢说道,像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要不然,怎么解释天易宫身上存在的两个动机呢!”
“两个……动机?清,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们可以肯定天易宫的天易宗主为了恨而如鬼如魅般地陷害沈家,这是一个动机,我们也可以肯定天易宫为了抢夺各名门传家之宝而制造连续大案,这可不是单纯地为了陷害如今的沈家堡,宝物钱财是真真实实的,所以这是一种真切的贪欲,这是第二个动机。你说,天易宗主那种为情感而偏执疯狂的人,会为了抢夺宝物而连续犯案吗?不,天易宗主虽狂,可到底是高人,绝不显俗,他那种人决不会屑于这么些身外之物的。一个天易宫决不会有两个领导者,那么岂不是招摇着有两个天易宫吗?又或许——真的,连纯然为了复仇的天易宫也在世俗名利的熏染下,变了质了!
所以我才说,荼糜的案子很不简单,他昭示了一个更复杂的天易宫,研,你刚才信誓旦旦要揪出真正的天易宗主,怕会很困难很困难,事情远没有完结!”
“还有研,在雷逸云府上的案子也很蹊跷,我自己是怎么也没想过死的竟会是师兄!”唐清的脸上已经看不出激动与狂乱了,只有沈研知晓,昨晚从案发现场回来后,唐清吐了一夜,哭了一夜。可今早她已经收敛住感情了,撤除了悲伤与绝望,往心里包裹住的是愤恨与决心。
唐清说,“研,我是不会相信连颜师兄都是天易宫人的,我不会相信,我想那个昏暗潮湿的密室里发生的一定是我们难以想象的事,也许我们的思考还是太直来直去,猜不着凶手隐秘怪诞的心思。颜师兄身上一定发生了常人难以理解的事,只可惜他死了,不能告诉我。只要我活着,我一定要查,我难得下这样的决心,研,你是知道我的。可是,我更困惑——夫子,在这件事中扮演了什么……”
沈研想,太多了,他一下子很难消磨掉这些。他只能从唐清零零落落的谈话中,得出几点大概,每一个事实又都带了为解决的困惑。
——天易宫和天易宗主就是陷害他们沈家的罪魁祸首。好,那么一来,父亲遭遇静心灯,严威杀人,倒也都说得过去。问题是天易宗主在哪,他当年一定深受重伤,怎么能安全地在江湖中藏得下去?天易宗主的真正面目究竟如何,若果活到现在,也要有七八十岁了吧,从没在江湖上见过符合这个形象的人物。
——发生在沈家的案子与发生在黑白两道的连续惨案,原来有着不同的动机。真像唐清说的,存在两个天易宫吗?还是天易宫内部也复杂纠缠?天易宗主为谁所钳制住了?怎么会,天易宗主是谁,谁又能控制得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