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她已经听说,秦年所在的医院派了不少医生出来救援,本来是不放秦年的,他却硬要争取,所以才在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
傅倾城在帐篷外走了走,知晓秦年大概很忙,便也不想打扰,转身想要走。
只是没想到有人忽然从帐篷里出来。
傅倾城一转头,看到那人便顿了下,表情算不上好,也算不得不好,只是略显尴尬地笑了笑:“丁香,你也来了。”
她没有再叫她阿紫,因为这样亲昵的称呼已经不是她们之间可以出现的了。
丁香只是淡淡地瞟了她一眼,表情算不上好,身上有些血污,脸上也是。
傅倾城觉得愈发尴尬,想走,却听到她叫住了自己:“傅倾城。”
她顿住脚步,回身去看:“你知道他是为了谁来这里的吗?”
傅倾城眨眨眼睛,看着丁香坚定而又执拗的眼神,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
她一直不知道为什么她们之间原本深刻的感情会如此不堪一击。
一直不愿意去相信她们的感情已经破裂,甚至还想过要寻找原因。
可是找不到,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来。
她想不出来究竟是因为什么事,才会让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如今形同陌路……
直到现在,她才像是忽然开窍。
一切的为什么,都在这一刻有了结果。
“你……”傅倾城讷讷的,依旧有些不敢置信,“你喜欢秦年?”
说完之后,她已经信。
她知道,只有这一个可能,不会再有别的任何原因了。
果然,丁香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之后点头:“是,我喜欢他。”
原来,真的是因为这样啊……
傅倾城苦笑,不,她连苦笑都笑不出来。
她淡淡地撇了撇嘴:“原来是这样啊……所以你不喜欢我了吗?所以我们不再是朋友了?”
丁香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
“我们从小就是最要好的朋友,丁香。”
傅倾城说,看着她的眼睛,“从小的时候开始,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我们都会分享,你还记得吗?”
不管丁香记不记得,她是记得的,而且清晰无比。
可现在,那两个曾经都会把自己最好的东西分享给对方的朋友,已经走得越来越远。
“可是,他不行。”傅倾城说,那样坚定,“我现在知道了,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我想我以前应该也跟你说过这样的话吧,什么都可以,就是他不行。”
丁香微微垂头,许久之后有低哑的声音从她口中传出来:“是,其实你一直都没变,变得是我。”
“你问我知不知道他为什么到这里来,我会说有一部分原因是我,但你又为什么不想想,他是为了这里?丁香,你大概喜欢他,却又不了解他,我为你觉得悲哀,真的。而你呢?又是为什么到这里来?这句话,是我问你的。”
傅倾城不再迟疑,转身就走。
没想到会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叫她:“青青?”
她唇边顿时扬起笑容,一瞬间之后是被发现的赧然,不好意思地转头,看他一眼:“秦年……”
秦年就站在丁香身后,和丁香一样,衣服上也有血迹,看上去有些脏污。
他脸上有欣喜,也有不悦,两种极端的表情让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奇怪。
秦年根本没有理会站在他身前的丁香,大步往她走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你怎么又回来了?”
她笑一下,扬起头来:“嗯,因为你在这里。”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甜甜的,依赖的笑容。
让秦年原本的责备都有些说不出来,长长地叹了一声,最后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知道这里有多危险吗?”
她点点头:“知道。”她说。
她的确知道,因为就白天已经发生过余震了,而且也有可能会有感染疾病蔓延……
可是她不怕。
或者可以说,她之前是怕的,是觉得孤单的。
但是在这一刻,知道秦年也在身边的时候,她不怕了。
因为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会在她的身边。
还有什么好怕的?
秦年拿她没有办法,拉了她的手,刚想说话,却摸到了她手心的粗糙。
放在眼前一看,才发现有伤口表面的血已经凝结,她居然没有处理过!
他立刻皱了眉头:“怎么回事?”
傅倾城心中懊恼,忙道歉:“我不小心摔了一跤,太忙忘记处理了。”说着可怜巴巴地看他一眼,“呐,你有时间吗?要不要帮我?”
秦年也舍不得骂她,长叹一声之后便将她带回了帐篷。
让她坐在一旁,他去拿出医药箱来替她处理伤口。
帐篷里还有别的医生和一些伤重的病人。
那些认识傅倾城的医生都故意揶揄秦年,说他疼老婆。
但这也是事实,秦年不过是笑笑,说:“等你们结了婚就也会这样了。”
那些都是还没结婚的热血青年。
傅倾城有些不好意思,脸都有点微微的红。
秦年处理伤口的动作很轻,像是怕弄疼她,弄一下就问声疼不疼。
她笑着摇头,说一点都不疼。
他又发现了她膝盖上的伤口,已经连说她的力气都没有。
只是一点一点,耐心地替她处理,而后贴上伤口贴。
傅倾城低头看着他蹲在她脚边专心致志的模样,看着他的发顶,心中有些暖洋洋的。
余光看到帐篷外面闪过的丁香,她的笑收了一下,可在看到抬头的秦年之后,又绽放出来。
“谢谢你,秦年。”
谢谢你,很多。
*
其实和秦年的相处也就是这么点时间而已。
因为还没完全帮她处理完伤口,又有患者被送了进来,胸口心脏附近被钢筋戳了进去。
秦年起身稍稍抱一下她,话都来不及说就已经转身去看了。
傅倾城也很有自知之明地出去了,只是最后还是回身看了一眼。
秦年认真专注的表情那么让她着迷……
她唇边勾起了笑容,迈步离开。
晚上也没什么时间真正可以休息。
半夜的时候有一场余震,那会儿她刚刚浅浅地睡了过去,似乎还隐隐约约地做起梦来,可是梦境朦朦胧胧,模模糊糊的,根本看不清有什么……
像是在一场雾中,她漫无目的地走,总觉得她面前是有一个人影的,小小矮矮,她却看不清楚……
想要追上去,可却怎么都追不上去,人影依旧是人影,怎么都抓不到手心里……
忽然,那个人定住了。
她欣喜,急忙追上去,猛地抓住了那人的肩膀,将他翻转过来。
那是一个小孩子。
她目不转睛,想要看到他的脸。
他缓缓转过来的脸上有着凝结的血迹,有着厚厚的灰尘,快要看不清楚他的真容。
可傅倾城却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是阿鹏。
是那个被姐姐护在身上的小男孩。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梦中见到他。
而他却忽然张嘴,话说不出声音,只是口型她却怎么也不会看错。
他在叫:妈妈……
妈妈……
他为什么会叫她妈妈?
她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正觉梦魇的时候忽然感觉一阵震动,被吓得顿时醒过来,坐起来抱着腿,依旧心神未定。
傅倾城满头的冷汗,心跳那么快。
那张小男孩的脸照旧还在眼前,那么清晰。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偏偏对这个小男孩印象这样深刻。
在这里的一天里,她不是没见过别的小孩子,更悲惨的也有,可偏偏就那个阿鹏,让她记在了心里。
她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只能把这件事情归结于莫名其妙。
她倒并不是那么怕余震,一阵就过去了,她所住的地方还是很安全的,倒是灾区里,不知道又会不会有别的事情发生。
她也不知道秦年现在在干什么,但是她却不觉得害怕,因为她知道,秦年就在她的不远处。
傅倾城倒是想再躺下去睡一下,可是却睡不着了,所以干脆披了衣服出来。
救援行动还在继续,而且因为余震的关系更加艰难。
有一队救援人员一直在一户家庭旅馆,那家里面住得人不少,但是偏偏建筑又不合规,地震发生的时候很快就倒塌了,逃出来的只有主人一家,住在里面的房客没一个逃脱的。
依旧在紧急救援当中。
已经救出来一些,有大难不死的,也有伤重去世的。
看多了这些,傅倾城心里很不好受,纵然已经有了强烈的心理建设,但还是闷闷的不舒服。
摄影大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拍摄之后对她说:“和大马士的感觉有什么不同?”
她摇摇头,其实已经不记得那些时候了,可却还是说:“更难过。”
她想,如果她还有那些记忆的话,大概也是会说这句话。
因为在这里去世的是她的同胞们。
“哎……”摄影大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每次这种天灾总是让人很难过,我老婆的娘家也在震区,不过好在没什么大问题,很快就联系到了。”
傅倾城也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容。
凌晨的时候又进行拍摄,全程都在关注那家家庭旅馆,因为据老板的说法,里面至少还有十个人没有出来,而且还有一对母女,小女孩儿听说才五六岁的模样,大概撑不了许久。
好消息很快就传来了,那对母女被找到并且营救出来。
可是和昨天那对姐弟一样,母亲护在了女儿的身上,那瘦弱的身躯承受了无比大的重量。
可这个母亲没有那个姐姐的幸运,被救出来的时候已经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年轻的母亲脸上都是凝住的血,孩子只是晕了过去,没有大碍。
那个年轻的母亲在送往救治的时候忽然睁开了眼睛,满眼都是血色:“小雪……”
她说话的时候,声音哑得几乎听不到,唇边已经又溢出了血液。
傅倾城总觉得“小雪”这个名字那样熟悉,却并没有在意:“小雪是你女儿吗?她没事,但还在昏迷中,还没苏醒。”
年轻母亲没有焦距的眼神忽然看向傅倾城,眨了两下之后,瞳孔猛地缩小:“傅……”
傅倾城心中有些奇怪的感觉……
可年轻母亲来不及说完就猛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地血往外喷……
傅倾城拿了手帕替她擦,她却忽然抓住了她的手,不知道她怎么有那么大的力气!
“你……是不是很开心?”她说,咬牙切齿。
傅倾城有些莫名,她说话的声音很小,但是一句一句都听的很清楚。
“救下我的小雪,我告诉你晗晗在哪里。”她一边咳血,一边说话,那样困难。
如果这样还不知道她是认识自己的话,那么傅倾城大概就是傻子了。
小雪,傅倾城知道是谁,是她的女儿。
可晗晗是谁?
她愣愣地点头,年轻母亲的手力气忽然松了下来:“晗晗,他就在……”
话还没说完,她忽然大口地吐出血沫,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傅倾城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同事拼命示意她才记起来还在拍摄,忙回过神来,把拍摄继续下去。
拍摄结束之后,她远远地秦年走到了担架旁,也看到了他的微一愣神……
她总觉得那个女人的声音很熟悉,这会儿眼前一亮,忽然想了起来。
之前她曾经接过秦年的一个电/话,那个声音和这个声音重叠起来……
那个女人,是他们的旧识吗?
傅倾城去看了下那个叫作小雪的小女孩,小女孩已经醒了过来,却在哭,旁边的小护士正在安慰她。
听到她进去的声音,小雪抬起头来,忽然跑下床,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拉住她的手:“阿姨,我妈妈呢?我妈妈没事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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