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子已经先走一步了。从这个月起她也成了美术社的一员,她大概每天都会乖乖出席,认真地画着鲜艳缤纷的高彩度油画吧。
到社团露脸,也许是想向纪子解释刚才对话的内容,但心里有觉得似乎多此一举。
而且他今天有事非早点回去不可。
秀一骑着变速车,朝着和今早相反的方向走在134号车道上。沿海的栅栏彼端,非法丢弃堆成的垃圾山映入眼帘。塑料桶、棉被、以及生锈的自行车等等也被丢在这。特地跑老远来丢大型垃圾的人,到底是哪根筋有毛病啊?这些垃圾山正是卑劣人心的实际写照。
秀一将视线自海滨转会前方。此时风已变得相当强,才这个时间就吹起海风,为免早了些吧。
和早上不同,现在并没有赶时间的必要。秀一一边悠哉的踩着踏板,一边沉溺在思考中。
踏向黑暗中的一步……
秀一想到在国语课,自己还颇为认真地思索这件事时,不禁有种想苦笑的心情。
当然,这在现实上这是不可能发生的,只是想聊藉幻想来驱散郁闷的心情。
朝向黑暗的哦一步,那是走钢索的玩命行为。即使在下面张了一面少年法的安全网,失败的代价依旧太高。纵使完全犯罪能够成功,心理、精神上的负担,更是超出平常人的想象,烙在心上的烙印,恐怕这一生都不会消失。
秀一一边骑着自行车,一边苦笑。思考这问题,本身就是蠢事一件。
道路朝着稻村海岬方向攀高,因此背肌和腿部开始使劲。运动量虽不算大,但背上已微微渗出汗来。
话说回来,幻想和付诸实行,是完全不同层次的问题。反正在心里想想也不会害到人,搞不好还可以消除压力,有何不可?没错,消除压力、消除压力。就和石冈拓也那次的情形一样。……或许把这次也当作是补偿自己精神上的损失就可以了。
完全犯罪实在是困难重重。
越过坡顶后,进入下坡的自行车开始加速。
但是难道真的没有实行的可能吗?秀一开始质疑适才的想法。完全犯罪的例子真的那么稀少吗?
在推理故事的世界中,天网恢恢……这类的结局是屡见不鲜。搞不懂作家们是道德水准太高,还是习惯遵守“行恶的诡计必然曝光”的铁则。但实际上,也有不少犯罪者犯下重大案件后,躲过了罪刑而逃之夭夭的吧?
靠近江之岛时,秀一暂时中断了思考。今天云层颇厚,看不见富士山。
他在小动右转,离开了134号车道,沿着江之电的电轨平行骑了一会后,便登上缓坡。告别江之电骑到诹访神社前时,走转度过了江之岛附近的境川河口。
穿过几家商店后,秀一站起来骑车以登上一个陡坡,然后越过江之电鹄沼车站的平交道。
这条仿佛要组织外来者入侵的狭隘卷道,延伸于悠悠苍苍的松林及石砌的豪华宅邸之间。四周静悄悄地,几乎感觉不到人的气息。
秀一想起了过世的祖母曾经提过,鹄沼虽然是代表藤泽市的高级住宅区,但这里和镰仓不同,住在这的居民,大部分是在战后地价几近于零时移住于此的。所以,讨厌彼此干涉的“鹄沼人”特质大概也因此而产生。住在这里的人和附近的邻居互不往来,再加上和镰仓一样,最近住在鹄沼的老夫妇增多,也可能是本区安静的原因之一。
不过,现在也是世代交替的过渡期。櫛森家的附近,就有一家人为了支付赠与税,将原有地分建成十七间的住屋出售。
不久之后,秀一回到了家。櫛森家是相当老旧的木造建筑,不过占地将近有二百坪。秀一停下自行车,打开铁铸的黑色大门。接着又打开卷帘式铁门,将自己车牵进车库停好。把门拉下后,打开可以直通家中的门,然后把鞋子放好在玄关。秀一注意到玄关没有母亲和遥香的鞋子。
秀一如猫走路般,蹑手蹑脚地走上二楼,竖而倾听。
没有任何声音。
他走到走廊最里面的房间前,将耳朵贴在房门上。透过厚厚的一层木板,仍可以听到微弱的鼾声。
明明是极端厌恶的声音,但秀一仍听了好一会儿。听着听着,有种仿佛在下一瞬间对方便会起床的奇特感觉,让秀一不禁用力的握紧拳头。之后,他静静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把书包丢下,坐在椅子前。
回到家不过几分钟,精神上就陷入极度的烦躁与不安之中。虽然想从这些不愉快的事情中解脱出来,却也知道自己无法轻易办到,因为这就是他的个性。面对问题时,绝不会选择逃避。以往不管碰上任何疑难杂症,他也是靠自己想出方法来解决问题的。
秀一思考着如何排除卡在櫛森家喉头这根讨人厌的刺。在模拟想像中的完全犯罪时,他的情绪也逐渐安定下来。
可以的话,还是避免直接下手,这样对自己的心理卫生也较为健康。设好陷阱后,再请君入瓮才是上上之策。不必要求百分之百的成功率,像推理小说那种可能性的犯罪就可以了。
比如说,发生火灾如何?这栋年代久远的木造建筑,即使电线漏电走火,也不会有人觉得可疑吧。……不,比起电力系统,没把香烟熄灭就睡着而引起的火灾,实际上可能更容易设计。只要用能完全燃烧的材料制造出定时点火的装置便行了。设计越简单,就越不容易被人发觉。
比如说把点着的香烟,放在边宽较厚的烟灰缸上,让它保持平衡。点火的那一头放在内侧,烧了一段时间香烟变轻后,就会失去平衡掉下来。接着只要在那下面放置报纸的话,就能轻而易举的引起火灾,只要把易燃物不致引起怀疑的照顺序排好就可以了。
然后在白天三个人都出门在外的时候,圣洁的火焰便会将那醉得不省人事的人渣烧得干干净净。
不过,这个方法的致命缺点,就是无法制作时间较长的定时点火装置,再长也顶多只有几分钟而已吧!也就是说,必须在白天从学校偷偷地溜回家,把装置安排好后,再不被人发现地偷偷溜回到学校。
至于不在场证明,秀一更加具体的想了一遍,似乎也不是不可行。
不过,这个计划有个致命的难处,那就是祖父母所所建的这个家,至少有一部分非牺牲不可。这栋房子和隔壁邻居的间隔相当大,中间又有树叶挡着,火势应该不致延烧过去。但卷道狭小,消防队员无法再段时间内抢救成功的话,这栋房子也会被烧得一干二净。
秀一喜欢这个家。屋龄虽已有四十年,但应该能在维持五十年以上。坚固的梁柱、厚重的楼梯、以及黑得发亮的走廊,甚至是一片片的门板,都充满着小时候的回忆。而且,这个家烧掉的话,那一家三口要睡到哪才好?不行,此案否决。
看来,将重点摆在杀人后的尸体处理上,才是最可靠的方法。
突然出现的人即使突然消失,也没什么人会追根究底吧!其实这个情况是最安全的,因为只要没有尸体,警察也不会当作杀人事件来处理。登记在警局里的失踪人口档案难以计数,多一个没人关心的档案,相信他们也不会特别留意。
而尸体的处理方法也不是问题。在三更半夜,将尸体运到镰仓阿尔卑斯的谷户,深深的埋在地下,相信经过许多年也都不会有人发现。
所以这个计划,再把尸体运到后才开始掘洞是不行的。事前就必须选择人烟罕至的场所,在那挖一个够深的洞,然后盖上防水布,再加上些树叶来遮掩。好像有本书上写着,只要把尸体埋在深三公尺以上的洞里,这样一来,连警犬的嗅觉也无用武之地。把尸体丢进早挖好的洞里,再进行掩埋作业的话,那也可大幅缩短危险的作业时间。
而且,这个方法的好处是,在挖洞时若被人目击,那行动也可立即中止。反正人还没杀,能奈我何?
更何况镰仓附近古战场多,随便一挖也会挖出人骨。学校附近的和田冢便是如此。还有在简易裁判所旁计划要开发麦当劳时的工程也是,还闹到差点要被迫停工。所以再多挖出一辆具白骨,也没什么可疑的。即使用同位素测定,也不一定能查出那人骨是新的吧!
不过。此案的瓶颈在于这之前的阶段。秀一咬了咬唇。结束对方的生命也许简单,但搬运尸体才是大问题。没有车子的话,一切都是空谈。
秀一想破了脑子,也找不出有效的方法。如果无法从这个家将尸体搬出去的话,只好把他骗出来再加以杀害。但是这么做的话,杀害方法会一下子变得极困难。
对方睡着的时候姑且不谈,从正面挑战的话,秀一也没有绝对能赢的自信。
在体力方面,他应该可以胜过对方。秀一虽然讨厌打架,但临场的判断迅速果决,所以从以前起就很少尝试挫败的滋味。再加上中学时又练过柔道,每天作息正常,绝对比生活糜烂、自甘堕落的家伙有体力。
但是由于体格上有压倒性的差异,因此还是得小心应付,想要确实击倒的话,还是出其不意或是从背后偷袭比较安全吧!电视连续剧里常出现站在人背后、将对方推到铁道上的剧情。不过,不被任何人看见而能顺利实行的地方,至少在这个地区找不到。
在思路处处碰壁之后,他想到了那把刀子的存在。
如此锐利的东西,要杀人应该轻如反掌。第一次拿在手上时,可能是不习惯的关系,在把玩时不小心把手指给割伤了。知道自己拥有那把刀的人,目前只有石冈一个。警方再怎么查,也找不到那把刀和自己的关联。
……不,再怎么说,那还是最差劲的方法。
就算是再低劣的人渣,只要被刺杀了,警察也必定会卯足全力调查。更何况最近在社会上刀子=少年犯罪的公式已经成形,所以早晚也会怀疑到自己的头上。
秀一叹了口气。思索完全犯罪的方法,比解决“大学必胜数学题”的D级问题还来得棘手。
在秀一陷入沉思之时,听到了玄关门锁被打开的声音。开门的人似乎害怕弄出声响来,小心翼翼地转动着喇叭锁。于是他出了房间,走下楼梯。
“哥哥?”是遥香担心害怕的声音。她站在门后往这边瞧,在确定来人是秀一之前,一直站在门外,不敢进门。
“还没五点呢。”秀一看了一下手表。“社团活动呢?”
“今天社团的顾问老师休息,所以大家决定早点走。”遥香松了口气,把鞋子脱掉,换上拖鞋。秀一不禁嘀咕起来。最近国中的田径队,只要老师没来就自动解散回家吗?
“在这种时候,你不会找朋友去泽腾走走,在外面混时间啊?去游戏中心。或是汉堡王之类的都可以啊!”
“嗯。我是考虑过,但是我想哥哥应该已经回来了。”
“笨蛋!如果我不在,那你要怎么办?”
“那就再出去就好了。”
背后的楼梯发出吱嚓的声响,遥香的脸上出现惊恐的表情。秀一迅速地回头。
没有人在那儿。发出声响是老建筑物常有的现象,大概是湿度的关系吧。
“我不是要吓你,不过那扇门一打开,没人恩那个保证会发生什么事哦!”秀一以严厉的口吻说着,遥香沮丧地泄了气。
“嗯……”
“以后社团秀一的话,就在图书馆做功课。绝对不可以在六点前回来。”
“嗯。”
看着遥香的表情,秀一语气缓和了下来。“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理由想早点回来?”
遥香低下了头。“如果妈妈早回来的话,我担心只有她一个人在家。”
“笨蛋,你不必担那个心。”
“可是……”
“就算你在,又能帮上什么忙?”
“……是没错啦。”
秀一叹了口气。再说下去也只是在欺负妹妹而已。“要不要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