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公墓.蔡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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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公墓.蔡骏- 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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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0年寒冷的冬天,她孤独地在医院分娩。生产过程中突然大出血,幸好那天医院接受献血,她及时得到了大量的输血,终于侥幸保住了一条命,艰难地剖腹生下了一名女婴。 
她的皮肤上长出奇怪的斑纹,就像浑身贴满了蝴蝶标本。医生将她误诊为麻风病,强行送往南方某省的麻风村。刚出生的女儿被迫与母亲分离,送给一对没有儿女的夫妇收养。她留给女儿的只有一样东西——“祝蝶”的姓名。 
她来到偏僻山区的荒凉村落——麻风村。这里居住着来自各地的麻风病人,有些人早已痊愈,却只能继续待下去,因为没有地方愿收容他们。这里与世隔绝,交通不便,没人能自己出去。外面定期运送食物和药品,病人们自己种植红薯和蔬菜。麻风村居然也如桃花源一样,无论处面的世界如何变化,他们永远过着单调的生活。 
村里有个年逾古稀的老中医,发现她并没得麻风病,而是另一种怪的病,令他想起古代医书上记载的“蝶毒”。老中医每天采集毒胡蜂,用文火熬成汤药给她喝下。这古老的“以毒攻毒”用了整整二十年。直到老中医寿终正寝,她身上的蝴蝶斑纹才全部褪尽,那些奇怪的症状也不见了。由于长期服用蜂毒中药,使她养成了极强的病毒免疫能力——就算被最毒的毒蛇咬到,也一点事都没有,简直成了百毒不侵之身。 
1980年代,麻风村解除封锁。而生命中最美好的二十年,已蹉跎在了这荒山野村。她回到阔别多年的家乡,但已没有了身份,户口也早被注销。虽然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在香港,还是个亿万富翁。但她对父亲和弟弟都有怨恨,宁愿独自悄悄地死去。 
几经周折后,她找到了自己的女儿——祝蝶。 
这时祝蝶刚结婚,是个美貌如花的新娘,女婿在银行工作。然而,她不敢与女儿相认,只是偶尔经过女儿家门口,从远处眺望美丽的祝蝶。她是从麻风村出来的,没有户口和身份证,几乎身无分文,如何才能让女儿相信呢?虽然,她没有得过麻风病,但人们对麻风病还有歧视。就算回到女儿身边,女婿也会嫌弃她的。其他人也会看不起祝蝶,甚至不敢与她说话,女儿将终身背上沉重的阴影。 
她不想连累女儿,宁肯自己无家可归。她回到伊莲娜的坟墓边——这座工厂的禁区内。小时候就知道这里有“鬼美人”,但经过二十年“以毒攻毒”,她早已不怕任何毒物了。她住进“蝴蝶公墓”里的这栋房子,这也是她母亲从小长大的地方,曾经的叶卡捷琳娜医院。后来,她听说女儿因难产而死,惟一欣慰的是有了外孙女,名字叫——尚小蝶。 
二十年来,她一直住在这栋破旧的楼房里。每天凌晨偷偷跑出工厂,去外面的荒地捡垃圾,到废品回收站换钱,晚上悄悄回来过夜,多年来竟也攒下一笔收入。这是工厂的禁区,没人胆敢踏入此地,也没人知道她的存在。就算偶尔被半夜值班的工人看到,因为那张欧洲老太婆的脸,反而加剧了厂里闹鬼的传闻。 
这里是“鬼美人”秘密的栖息地,每当傍晚会出现许多奇异的蝴蝶,它们早已在此繁衍了数十代。所以,与其说这是“蝴蝶公墓”,不如说是“蝴蝶天堂”。 
在这与世隔绝的“蝴蝶谷”中,她一直与“鬼美人”们和平共处。她从来不会伤害这些蝴蝶,而蝴蝶们对她也非常友好。 
直到今年夏天的傍晚,她又一次看到了一个女孩大胆地闯入——这是宿命中的注定,她们必将在彼时彼地重逢。 
是的,尚小蝶来到她面前了。 
听完这老妇人讲述的故事后,小蝶目瞪口呆了半响,眼眶里早已积满的泪水,终于缓缓滑落下来了。 
“你是我的外婆?” 
老妇人点了点头,深深的眼窝里,竟也盈出了两滴热泪。 
现在一切都明白了,眼前这个欧洲面孔的老妇人,是伊莲娜与中国男人生下的混血儿,也是自己的亲生外婆。只是由于命运的捉弄,就连妈妈也从未见到过她。 
尚小蝶是“蝴蝶公墓”的主人——伊莲娜的曾外孙女。 
她身上有八分之一的俄罗斯贵族血统。 
此刻再也没有忌讳了,她颤抖着扑在了外婆怀中,轻声呢喃着:“如果。。。。。。如果。。。。。。妈妈知道了。。。。。。该多好啊。。。。。。” 
在这“蝴蝶公墓”荒凉的夜晚,竟突然变得温情脉脉。二十年来自己心里的委屈,还有九泉之下妈妈的遗憾,全都化作放肆的眼泪,打湿了三尺之下的黄土。 
在外婆的怀抱中,尚小蝶又一次沉睡了过去。  
 
 
6月21日子夜0点01分 
“蝴蝶公墓”二楼。尚小蝶悠悠地醒过来,眼皮上有烛火在跳舞,那蝴蝶花纹的长袍还在摇摆,半透明的眼球离她越来越近,似乎要轻吻她的嘴唇。 
她从席子上跳起来,双眼兀自瞪大,却再也看不到那个人了。 
依然在这间屋子里,窗外一团漆黑。写字台上燃着要蜡烛,外婆也不知去哪里了。 
小蝶在房间里走了几步,脚下的木地板发出闷闷的声音。这是当年伊莲娜的闺房,如今外婆隐居的小屋。 
真是奇特的经历,第二次闯入“蝴蝶公墓”,居然平生第一次见到了外婆。原来她注定与这里有缘——墓碑上的伊莲娜,竟是自己的曾外祖母! 
又想起昨晚神奇的经历,就是在这个房间里,她见到了年轻时候的伊莲娜,她们甚至紧紧地抱在一起——伊莲娜知道她就是自己的曾外孙女吗? 
或许,所谓的“蝴蝶公墓”,都是因她们家族而起,也将因她们家族而灭亡吧。 
肚子饿了,从早上起就没吃过东西。她在写字台下找到背包,里面装了矿泉水和蛋糕。看着烛光照耀的房间,她想起了达芬奇的名画《最后的晚餐》——不,应该是《最后的消夜》! 
吃好收拾完,她走到房间门口,对着黑暗中的走廊喊了一声“外婆”。 
声音在破楼传出很远,又柔柔地弹回来。尚小蝶回过头,一片鲜艳的东西扎进了视线。 
一只蝴蝶。 
子夜的天使“鬼美人”,悄然飞进窗户,停在写字台的烛光下。 
小蝶越来越喜欢这小东西了,她蹑手蹑脚地走近写字台,弯腰坐在蝴蝶面前。它居然老老实实没动,只是翅膀上的美女与骷髅依次交替。 
她伸出手想要抚摸“鬼美人”,它却知趣地扑扇起来,摇摇摆摆飞到门口。她快步追了上去,顺便抓起一枚手电筒。 
来到黑暗虚空的走廊,手电光束照出前而几米。蝴蝶如幽灵一闪而过,又隐入了阴影中。她继续向前追去,没走几步已来到“过街天桥”。扶着摇摇欲坠的栏杆,门洞里寂静得如同地狱。她仰头看看天棚,一轮弯月正模糊地挂在头顶。月光被蒙尘的玻璃稀释,轻轻柔柔地落到眼底。 
像身处黑夜的峡谷,中间只有一道吊桥相连。她伫立在桥上,等待一个心上人儿到来。 
“鬼美人”却不见了。 
忽然,对面传来一种奇怪的声音,像什么东西碰撞了一下。端着手电穿过“天桥”,进入对面楼道。那声音还在继续,宛如“蝴蝶公墓”的梦呓,抑或墓地夜行的吸血鬼? 
转过几道回廊,依靠手电打出的光束,她已完全分不清方向,就连回去的路也不见了。地板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如精灵在光束中跳舞。尚小蝶又向前几步,推开沉重的房门,发现自己已彻底迷路了。 
但那声音还在继续,好像与她对应着,她大声叫起来:“喂!有人吗?” 
几秒钟后听到了自己的回声。她又向前跨了一步,突然脚下的地板断裂开来——或许是年久失修木头腐烂,总之她整个人都掉了下去。 
身体一下子又虚空了,在半空中自由落体的刹那,她忽然想到了黑暗中飞翔的蝴蝶。 
耳边呼啸过尘埃与木屑的声音,破碎的木板打在她身上,从二楼一直摔到了底楼。 
然而,小蝶并没有摔在地板上,而落到了一个活动的物体上。 
同时有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腰,接着便听到一声男人的大喊,便随他一同倒在了地上。 
幸好她压在了那人身上,那人就好像遭到了“轰炸”,倒在地上喘不过气来。手电筒也不知道到哪去了,黑暗中她滚到了一边,伸手摸了摸那个人的脸。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小蝶,是你吗?” 
居然是庄秋水! 
“是我!” 
她激动地抓住他的脸,一双有力的手也揽住了她的腰。虽然在密不透光充满灰尘的屋子里,他们彼此看不见对方的脸,但能隐隐看到闪烁的目光,还有心跳的脉搏和温度。 
又一次近距离面对,交换彼此口中的呼唤,泪水又充盈着她的眼眶了。在这黑夜的“蝴蝶公墓”,他们第二次以特殊的方式相逢。 
不管是在地狱还是天堂,两两相对已经足够。 
庄秋水忽然咳嗽了一下,这里灰尘太多实在吃不消。两人艰难地站起来,蒙住嘴巴和鼻子,向黑暗深处摸索。推开一道腐朽的房门,月光就洒在窗台上。旁边还开着一道小门,他们快步冲出门去。走出封闭的屋子,抬头就是神秘的夜空。 
总算可以大口呼吸了,就像浮出“幽灵小溪”的感觉,庄秋水又把她搂在怀中:“我就知道你在这!” 
小蝶激动地点点头:“你是来救我的吧?” 
他不置可否地苦笑了一下,现在需要被拯救的人——是庄秋水自己。 
下午,从档案馆出来已经五点了。他尽快回到学校,依然没有尚小蝶的消息。再给她打电话,仍然是关机。 
那个预感越来越强烈了——她已回到“蝴蝶公墓”! 
自从上次从“蝴蝶公墓”出来,庄秋水已发誓再也不去那里了。何况这些天从档案里,又知道了七十年前的惨案,那可怕的地方当真是地狱的入口! 
然而,如果尚小蝶真的在那里呢? 
为了小蝶,他必须要去那里,也为了拯救自己。 
也许,“蝴蝶公墓”最后 的谜,今夜就能够解开!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害怕的?踌躇到晚上十点,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带上手电筒和矿泉水,拦了一辆出租车赶往经纬九路。 
但司机死活不肯去,说那地方晚上很不安全,而且根本就没生意,还得空车开回市区。庄秋水只能先付一百块钱,又拿出学生证证明自己是在校大学生,绝非半夜劫道的抢匪。好说歹说司机才答应,载着他疾驰向传说的“黄泉路”。 
深夜赶到苏州河边的工厂,虽然小时候来过很多次,但半夜造访还是头一回。他也准备了手电筒,穿过午夜空旷的草地。大着胆子走过墓地,真的有鬼火在燃烧——人骨的磷质在夏夜的物理反应吧。 
走进:蝴蝶公墓”的门洞,打着手电进入旁边一道小门。在黑暗曲折的楼道里,手电突然灭掉了。他如无头苍蝇般乱转,直到头顶的木板碎裂,“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他要寻找的尚小蝶,就这么摔在了他身上。 
此刻,如水的月光覆盖着他们,背后就是那堵巍峨的许愿墙。 
“今夜,我不想离开这里。” 
她的眼睛里闪烁着什么,似乎希望他也能留下来。 
“既然我已经来过这里了,也不会再害怕什么——只要与你在一起。” 
听到庄秋水的最后一句话,小蝶嘴唇颤抖着微微翘起,这是她一个月来最甜蜜的微笑。 
于是,她拉着他的手,走进了写着“女宿”的那道门。 
虽然胳膊和后背还很疼,庄秋水还是感到很兴奋,黑暗中踏上古老的楼梯,眼前是个精灵般的女孩身影。 
尽管没有光线照明,尚小蝶还是凭感觉摸到了房门,开门进去果然有烛光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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