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梦中挣扎着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艳阳高照。她坐起来,低着头,半晌没动。那梦里的悲伤如此真实,真实到,即便是醒来的这一刻,也还是沉浸在那样的情绪里。
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是顾锦言。
电话那边的顾锦言那么温柔,“醒了没?”
她揉了揉眼睛,明明没有泪,却下意识地做了这个动作,好像刚才自己是真实地哭了一场似的。“已经起来了。”
“要是困得话,就再睡一会。”
“没事。我没那么困的。”
挂了电话以后,她依然坐了好一会,才勉强起了床。窗外,阳光那么暖,那么好。这些天,天气好得不像话。
可是,为什么,还是觉得这么冷呢?
我爱你,就像石沉大海没有声音(3)
何可人缩紧了身子,看着窗外。这临滨市,承载了她 太多的苦痛。以至于,到最后,这城市,都成了不能 踏进的地方。可是,清河城的话,就真的比这里要安 全么? 其实不过是因为,迟宇新在清河城。 因为迟宇新在,所以清河城也没有那么面目可憎了。
可窗窗载的。何可人洗漱完毕,走出房间的的时候,发现顾锦言已 经在走道里等着了。他背靠着墙壁,目光有些放空, 正在抽着烟。吞云吐雾之间,他的侧脸看上去格外悲 伤。 听见声音,顾锦言抬起头望着她,露出微笑来,他将 烟掐灭,走到何可人身边,接过她手里的包。 “该饿了吧?我们去外边吃吧。” “想吃什么?” “我早上在网上查了查,听说这边有家烤肉不错。” “我想吃火锅。”她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 顾锦言的面容也柔和了不少。很久之前,何可人就爱 吃这么些个东西,总有些事情,还是没有变的。“那 开车过去吧。城西那边的楚兴堂味道不错。去不 去?” “好。”她也乖顺。
一路上开车过去。因为是周末的缘故,路上堵得很, 车子慢慢地在车流中挪动着。何可人重重地往后靠 去。 “你呢?在国外的时候,过得怎么样。” 顾锦言的目光暗了几分,过得怎么样。事实上,那些 年的记忆,都是支离破碎的。混乱不堪的记忆里,辗 转反侧却始终无法入睡的每个深夜,充斥着酒精和尼 古丁的日子,甚少能够清醒。 “都过去了。”他轻声说,不愿详谈。
何可人侧过眼,看着顾锦言的模样,又侧过脸,看着 窗外的景致。那些过去的事情,真的能够过去吗? 心里发慌,闷得紧,她也没再多说话。 外面,是熟悉而又陌生的临滨城,是这么多年,她都 不敢再踏进半步的临滨城。可如今,站在这片土地之 上,她却没了那么多惊惧。过去的事不会消失,也没 能够过去,但,总有一天,会成为过去的吧?
何可人的深思未定,一直都是恍恍惚惚的模样。直到 到了地点,她犹自出神。顾锦言也不说话,静静等着 她。 许久,何可人才意识到,车,已经停了。 顾锦言扶着她,从电梯上去。何可人的眼睛雾蒙蒙 的,没了之前的明亮。她抓着顾锦言的手腕,轻声开 口,“我们,就当是这几年,在临滨过得。那些不好 的记忆,都是噩梦。” “好。”除了如此,他还能如何回答呢。
这天,迟安然做完节目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她回 到化妆间,只觉得有些精疲力竭。说起来,之前,迟 宇新也是在自己的栏目上,直言不讳地提及他要与何 可人结婚。 到现在想想,都觉得,跟噩梦一样。 她叹了口气,换下了服装,拿了包便出去了。外面太 阳大得很,耀得眼睛都要花了。她刚上路开到第一个 红绿灯口,就看见路对面何可人那辆卡宴。正驾驶座 上分明坐着的,是顾锦言。两个人在说着什么,亲密 无间的模样。 迟安然愣住,紧盯着那车里两人。就在这时,那车拐 弯,往右边去了。迟安然的心,忽然就乱了。 她在迟宇新的办公室里,对这迟宇新说的话,言犹在 耳。他日,你最爱最珍惜的那人,也会一刀刺进你的 胸口,没半分恻隐之心。这话,应验的,是否太快 了。快得让她,忍不住苛责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说那 样一番话。 不过是一时气话,可到最后应验,她还是为他难过, 为他受伤。 迟宇新,这就是你倾尽一切想要厮守的那个人吗?这 就是,你所想要的幸福吗?
顾锦言看着身边的何可人,她的皮肤苍白的很,懒懒 地靠在那里,猫咪一样。当初那个小女孩,到底是长 大了。 “去我那吧。我给你煮饭。”顾锦言轻声说。 “好啊。都没怎么尝过,你做的饭。”她点头。 “那先去超市。”
顾锦言推着车,何可人站在他的身边。他看着货架上 满目琳琅的佐料,半眯着眼睛,挑选出自己要用的 来。 何可人也不参与,只看着他。 “炖乌骨鸡吃吗?” “好。” “蔬菜呢?蒜薹?鸡毛菜?” “都好。还有茶树菇,作牛尾菌菇汤。”
事实上,顾锦言也没做过牛尾军骨汤这道菜。他拿手 机搜了教程,将简要的步骤写在便签纸上。 何可人看着他,“不要逞强啦。我就是想起来提了一 下。也不是一定要烧这道菜的。” 顾锦言伸手,摸摸她的头,格外怜爱的模样。好像, 她还是当初那个白衫长裙的小姑娘似的,“做菜这个 事情,都大同小异。我厨艺很好的。去客厅看看电 视,等着吧。” “要我打下手吗?” “算了。你不添乱就可以了。去吧。”顾锦言说着, 便进了厨房。厨房和客厅是透明的玻璃门隔开的。
何可人也没坚持。这房子客厅外就是露台,再前边就 是一片竹林。她走过去,趴在那露台上,看着远处的 竹林。竹叶都已经黄了,风一吹,就簌簌地往下掉。 她转过身,背靠着栏杆,看着远处,顾锦言在厨房忙 碌的身影。 她记起来了,迟宇新也曾经为她煮过饭。平日里,以 学业事业为重的男人,哪里会做饭呢。那时候,他带 着她,单独两个人,在山上那栋房子里戒毒。那地方 偏远得很,附近也没什么饭馆,他就学着自己做饭。 迟宇新打印了一堆菜谱,用磁扣贴在墙上,甚至还添 购了量勺和家用秤。他真真依着那菜谱,精确到克, 来添加佐料。 那会,迟宇新刀工不好,用作配菜的辣椒丝切得跟辣 椒块似的。火候也掌握不好,菜不是入不了味,就是 熟的太透了或者夹着生,再或者,烧的粘了锅一股子 枯焦的味。那卖相,更是难看。 自然地,迟宇新做的第一顿饭,实在是谈不上好吃, 连勉强凑合都算不上,完全没办法下咽。到最后,他 还是开车去了最近的镇上打包饭菜带了回来。 后来,他一闲下来,就在厨房里钻研菜谱,练习刀 工,练习掌握火候。厨房的垃圾桶里总是一盆盆被倒 掉的菜。他向来天赋异禀,却惟独对厨事不精,学习 做饭耗费了他太多的时间精力。
那段时间,何可人总能够看见他待在那与他的身形想 比算得上狭小的厨房里,庸庸碌碌着。他那么大个 人,商场上叱咤风云的迟家三少,却在这营营役役之 地,为她,百般练习厨艺。 那是,她的三哥。 她还记得,她第一次,将他做的那几道菜,都吃得干 干净净的时候,他脸上所难得流露出的温柔笑意。 这么想着的时候,何可人的视线渐渐模糊了。眼前, 顾锦言的身形变得愈来愈模糊,愈来愈遥远。脑海 里,迟宇新的影子,却是越来越清晰。
何可人不知道,自己究竟站了多久。只知道回过神的 时候,身上一点儿暖意也没有。那些仅存的温暖,都 被风给带走了似的。 顾锦言来喊她吃饭了。 她抬头,望着顾锦言。他还是曾经温文的模样。一点 儿,也都没有变。仿佛还是那个在护城河边,陪着她 谈天说地听歌的顾锦言。 可是,回不去了,是不是? 不管怎么努力,那段过去,都已经过去了。1aahl。
她抓住顾锦言的衣襟,脸贴着他的衣服。 他的身上还残留着油烟味。 是属于顾锦言的温暖。可是,却怎么,都暖不了,自 己的心。
顾锦言缓缓地抬起来,轻轻地揽着她。17199131
“锦言……” 怀里的人儿静静地,那声音,跟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 似的,空灵的很。 顾锦言的心没来由得一紧。 何可人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去说下去。好半天,才挤出 这么几个字来,“我们,就走到这里。好不好?”
顾锦言垂了眸。他还能怎么说呢? 此刻,这怀里的,是他的全部世界。可若是,自己已 经给不了她要的幸福,她要的彼岸在迟宇新那里,他 又如何能做到抓着她的手不肯放开。 他低下头,吻她的发丝。 “我答应你。所以,什么都不要说了。” 若是再说下去,自己也没办法,再掩藏着伤痛吧?伤 口这东西,需要在没有人的地方,才能够悄悄地愈 合。
就像你说的,此后,便自我催眠,假设一切都是一场 梦境。就连你,也是自己,最深沉,最甜美的梦。 可是,总是要醒的。 他会活下去,会看着她变得幸福起来。 此后,这条命,是为了你,而留着。
时间好像过得很慢很慢,又好像,走得很快很快。顾 锦言拥着她,那些愁绪,那些悲伤,都终于毫不掩饰 地,流露出来。 许久,他才放开怀里的何可人。她的眼圈有些红。 “吃饭吧。等吃过饭。我送你回去。”他轻声说,饶 是已经心如刀割,可终究,还是要做出平静的样子 来。 为的,不过是让他的可可,毫无内疚地,往前走。走 向,她所想要的幸福。
何可人点了点头,那一句“对不起”在唇齿里辗转 着,到底,还是说了出来。 顾锦言凝视着她,“你就是心思太重了。你,哪里, 对不起我了呢。”明明,是他,没能够护住她的安 宁。 他轻叹,“可可。我在十年前,就放开你的手了。你 看,该是我谢谢你,陪着我走了一遭。” 你跟我这么客套,我会难受。这话,他说不出口。过 了今天,自己还能够以什么样的身份,与她保持亲密 无间的关系呢?前男友?没有血缘关系毁了她的哥 哥? 可是,可可,我不后悔遇见你。哪怕到如今,一无所 有,我也从没后悔过。 与你在一起的十年,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候。我 想,这回忆,足以支撑着我,走完往后的日子。 但以后,以后,只要你快乐,就足够了。
这最后一餐饭,甚至都没能够吃完。何可人的手机在 晚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响了起来。何可人掏出手机,看 着那上面的陌生号码,犹豫了一会,还是接了电话。 “何可人?” 是姜瑜那阴魂不散的声音。何可人只觉得血液要停住 了似的,下一秒,就想伸出手去挂电话。 姜瑜没给她挂电话的机会,也没等何可人回答,就兀 自说,“最近忙着约会老情人,把迟宇新都给忘了 吧。怎么办呢?你的未婚夫,这会正躺在这生不如死 呢。” 何可人的动作僵在那里。 好半晌,她才回过神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来,“不可能。你当迟宇新是谁?” “那你当,我是谁?”姜瑜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笑 得何可人不寒而栗。“你以为,我会就这么放过他? 他不肯开口,不然,我倒是,想让他跟你说说话。” 姜瑜停了停,语气益发讽刺,“都死到临头了,还那 么护着你作甚么。算了,你要是想留他半条命呢,就 来替他受一半。若是不肯,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餐桌的对面,顾锦言看着何可人的脸色越来越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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