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来访的女人用吃惊的目光看着义男又说道,“有什么要帮忙的就说一声,我家就住在斜对面,我叫小林。”
说了几句道谢的话,义男送走了那女人,关上了门。义男心里琢磨着,大概是附近的邻
居吧,怎么跟真智子说呢,今天这种状况,最好谁也别来。
在厨房里,真智子用鼻子哼着歌儿。
义男只觉得背上直冒凉气。对了,不能让真智子看新闻,电视、收音机都不能开。他想马上返回客厅,可两腿说什么也挪不动,刚才从门廊一下子跳了下来,这会儿却怎么也上不去了。看真智子的样子,她的神智似乎已经脱离了现实,而如今义男也真恨不能从这样的现实中逃脱出去。
真智子从厨房回到客厅。她打开了电视。突然听见她笑了起来,在看什么娱乐节目吧,义男松了一口气。新闻开始前得关上电视,义男正想着,坂木他们来了。
义男正要上前打招呼,只见真智子轻松地喊着“坂木先生”走到门口来了。
“今天真是麻烦你了,多亏你帮忙。”
真智子的轻松越来越让人感到不安。因为只要有一点点刺激,她的感情就会剧烈地波动。在她的精神还处于平稳状态的这一刻,义男突然醒悟到了坂木他们为什么特意到这里来了,他的胃里感到针刺般的绞痛。
“不行,这样可不行。这可怎么办哪?”义男心里嘀咕着。
坂木一行一共三个人,除坂木外,一位是身穿制服的警视厅的刑警,另一位是墨东警察署的女警官。他们当中,看上去数坂木最年长。名叫鸟居的警视厅的刑警有三十五六岁的样子,穿制服的女警官也就和鞠子的年龄不相上下,神情显得相当紧张。
尽管刑警们一再推辞,真智子还是又端茶点又端烟灰缸的,很高兴似地来回忙着。看样子她肯定是在想着“那只手不是鞠子的,真太好了”。自己还自言自语地说着:“一个人大惊小怪的,我真是不好意思。”可是,她一看见义男要把电视关上,就大声叫起来:“别关!别关!呆会儿还得看新闻呢。”
“那,把声音开小一点儿吧。”
“那好吧。”说着又不自然地笑了笑。
坂木他们对真智子这副样子的反应,义男都看在眼里。他还注意到鸟居的手里拿着一个大纸袋,纸袋上没有任何标志,是用尼龙绳捆着,现在就放在他的膝盖上。看样子是一个正好能装一个女用手提包的大纸袋。
“真智子,请不用客气。”
坂木对在厨房里的真智子说,然后把头转向义男。
“一直是这个样子吗?”
义男点点头:“挺怪的是吧。”
坂木的脸色阴沉了下来。鸟居皱了一下眉头,朝真智子看了看,然后苦着脸对义男说道:
“有马先生,这是发现的古川鞠子的手提包……”
“坂木先生已经告诉我们了。”
义男想说新闻不是都报道了吗,他嘴动了动没说出口。
“您孙女的东西,你能认出来吗?”
真智子在厨房冲着咖啡,香气飘了出来。
义男摇了摇头:“真对不起,我完全不知道。”
“是吗,真没办法。”
鸟居像是做出决定似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冲着厨房里的真智子,用严肃的口气说道:
“大婶儿,别冲咖啡了,有点儿事要跟您说,您先过来一下可以吗?”
咖啡正冲到一半,听见喊她,真智子像是吓了一跳的样子睁大了眼睛看着这边。义男忍不住站起来,到厨房里把真智子拉了出来。
“叫我吗?坐这儿?” 真智子急切地说,“父亲,您?那不是鞠子,不是吗?又发现什么了吗?坂木先生。”
义男扶着真智子的肩膀,让她坐下来。坂木很费劲儿的用试探的口气说道:
“真智子,其实……”
坂木的话像是没有说完。鸟居插了进来:“您回来后,在大川公园里又发现了别的东西。”
鸟居利落地说明了情况。真智子的身子缩成一团,靠在义男的身上。
“这就是发现的手提包吗?”
鸟居弯下腰,把纸袋中的东西取了出来。真智子把烟灰缸放在手边,看着鸟居一个一个地排列着纸袋里的东西。提包是茶色的,带有浅驼色花纹,背带很长,正确的说法应该叫挎包。包里有相同颜色的钱包、素色的带花边的手绢,还有一个淡粉红色的带拉链的小包。小包里装着圆型的化妆盒、眉笔、镜子、方形化妆盒,还有一个开了封的头痛药盒。这些东西全都分别装在一个一个塑料袋里,贴上了标签。
真智子睁大了眼睛,盯着这些东西。坐在她旁边的义男感觉到她的身体变得很僵硬。
“是您女儿的东西吗?您能记得这些东西吗?”鸟居问道。听得出,他极力压低声调,用和缓的语气询问真智子。
真智子的眼睛仍然睁得大大的,两手在膝盖上握成拳,沉默着。
“怎么样?”义男也问了一句。
“是鞠子的东西吗?”坐在鸟居旁边的年轻的女警官向前轻轻探出身子问道。
“一下子想不起来的话,也不要紧。您是不是可以到女儿房间的柜子里找找看,要不要我帮您找。”
义男的手心都出汗了。他感觉心脏不规则地嗵嗵嗵——像是要跳出来了。他不满地斜眼看着鸟居,坂木看到了义男的目光。月票呢?怎么没有月票?坂木不是说有月票的吗?如果拿出鞠子的月票的话,真智子会怎么样?这时只听鸟居继续说道:“噢,这个……”说着又把手伸进纸袋里去。义男几乎透不过气来,心想,这回肯定是月票……
这时,真智子喃喃地说了一声:“是女儿的。”
“啊?”鸟居侧身向着真智子又问了一声,“您说什么?”
真智子僵直着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提包,眼睛里却好像什么也没看见似的,嘴里反复念叨着:
“是我女儿的。”
“不会错吗?”
真智子机械地点了点头。
“那是为了祝贺她参加工作,我给她买的礼物,不会错的。”
真智子用手捂着嘴角,两手颤动着。看着坂木说道。
“你还记得吗?我跟你说过的,我女儿拿的是维登牌的提包。”
坂木点了点头,说:
“是的,你说过。那时我曾问你失踪时穿的服装和携带的物品,你是说过的。这就是那个维登牌的提包吗?”
真智子点点头,又点点头,目光惊慌不定,嘴里不停地咕噜着什么。她被吓坏了,一边说着这是鞠子的东西,一边在判断着这个事实。
“怎么回事啊?怎么会在大川公园里……”
在真智子说这话的时候,鸟居从纸口袋里拿出了最后一样东西,放在桌子上。
是一张月票。装在一个塑料袋里,塑料袋打开着。
义男看见了“古川鞠子”几个字。
“有乐町←→东中野”虽然不是全新的,但一看就知道是没用过几天的。是上班不久的鞠子的紫红色的月票夹。
“是我女儿的啊。” 真智子说。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这东西怎么会跑到大川公园里去了?鞠子,你是怎么回事啊?”
真智子像是在问别人,又像是在问自己。三位警官谁也没法回答。坂木像求救似地看着义男。
“还得进行调查呢。”义男拉着真智子的手慢慢地说道。
“跟公园的案子有没有关系看来已经清楚了,不过,这些东西是在垃圾箱里发现的,是不是鞠子的东西,是让大家来确认一下。”
“垃圾箱……” 真智子恍恍惚惚地看着义男。
“父亲,鞠子是不会把自己的提包扔进垃圾箱里去的呀!”
“啊……是啊。”
真智子的脸上没了血色。眼圈儿周围发青,干燥的肌肤上爬满了皱纹,样子真是惨不忍睹。在义男的记忆里,少女时代的真智子是非常美丽的。不是做父亲的偏爱女儿,真智子在小镇上也算得上是个漂亮姑娘。随着岁月的流逝,真智子好像把美丽都给了自己细心呵护的女儿鞠子。
“有马先生,您看还有什么和这个案子有关的事情没有搞清楚吗?”鸟居问道,“我们就是为您家小姐失踪的案子来的,您能不能把她失踪时的情况再给我们说一说呢?”
“你是说,鞠子的……失踪。”
“对!”
“父亲!”真智子叫了父亲一声。眼睛仍然盯着桌子上的东西。义男生气地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说?你们想叫我说什么呢?”
鸟居丝毫不掩饰他的急躁的情绪,这让义男很生气。但是,现在得先解决真智子的问题。再这样下去,真智子真的要出毛病了。
“行了,先去洗洗脸吧。”
“可是……”
“去吧,去吧。”
真智子站了起来,女警官也一起站起身。向真智子说道:
“不要紧吧?我扶你过去吧?”说着,用手搀扶着真智子。义男看到她们进了洗手间,才跌坐在椅子里。
“看样子,您的女儿有点不对头了。”鸟居说。
“从今天早上就不好,我一直很担心。真对不起,详细的情况明天再问吧。真的没办法,拜托了。”
义男的头埋得很深,看不清他的脸。他压抑着对鸟居的怒气,把自己陷在深深的悲伤里。
“可是……”鸟居还不肯罢休。说道:“我们也是为了尽早……”
“这样吧,详细情况我可以告诉你们。”坂木说道,“有马先生说得对,真智子现在精神很不稳定,你们也看见了。我也很担心,今天就先到这儿吧。”
鸟居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几声“砰、砰……”的声音,好像是从开着的电视那边传过来的。大家条件反射似地同时回过头去看,是正在插播的新闻。
“什么?”鸟居脱口叫道。在场的三人当中,只有他一个人看清了画面上的几行小字。
坂木站起身,往电视机前凑了凑。也发出一声“哎……”“有马先生,遥控器呢?啊,在这……”
他急忙切换了频道。义男因为没看清画面上的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回事?”
屏幕上出现了报道中心的画面。好像是其他节目的中途切换的画面。一位男主持人表情严肃地用紧张的声音报道着:
“现在播送刚刚收到的消息,在今天下午三点十分左右,我台曾收到匿名人打来的电话。其内容是有关午间新闻播出的墨田区大川公园的抛尸案,以下就是电话的内容。”
主持人用缓慢的语调读着。
“‘从那个公园应该不会再发现什么了,那里只扔了一个右手。那个手提包是古川鞠子的,可是那个右手可不是她的。她们被埋在别的地方。去告诉警察吧。’以上就是匿名人的电话内容。”
义男惊恐地张大了嘴。坂木也呆在那。只有鸟居猛地站了起来,转身向屋外走去。
“据我们所知,这个电话已被录了音。目前,这个电话是有人故意恶作剧还是与本案有关,正在调查中。从说话的声音来看,打电话的人是男性,电话的声音好像是经过变音器机械合成后的声音。详细情况我们还将陆续报道……”
“父亲!”
听到喊声,义男吓了一跳,回过头,看见真智子站在通向厨房的走廊拐角处,满脸都是水。
“刚才,说什么?”
“真智子……”
“刚才电视里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