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小朋友,别过来。”
站在旁边的警察在我面前伸出手。
“现在这里不许进来。”
”我是被谷尾警官和竹梨警官叫来的。”
我灵机一动这么一说,那个警察先是一脸疑惑,接着扬起眉毛,放下了手臂。我飞快地跑向了S君的家门口。大吉的嘴角满是白沫,疯狂地吠叫着。
“院子里好像有人在说话。”
我沿着墙壁打算走到院子里去的时候,突然整个身体都僵硬了。
“妈妈在哭啊……”
一个声音似乎撕裂了这白色的晨雾。那是S君妈妈的哭声。肝肠寸断的恸哭。她似乎是一边哭一边在拼命说着什么,可是由于场面混乱,所以听不清她说了些什么。
我悄悄地伸长脖子,向院子里望去。四五个身着制服的警察围成个半圆,站在院子的正中间。S君的妈妈瘫坐在地上。竹梨警官轻轻扶着她的肩膀。谷尾警官背对着他们俩,正对着对讲机快速地说着什么。
一股难闻的臭气袭来。
“找到了啊……”S君似乎是一块石头落了地似的自语道。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点了点头。S君的妈妈就瘫坐在警察们围成的半圆中心。她的正面,被所有人围拢起来的杂草斑驳的地面上,是S君的尸体。
灰色的 T 恤衫,深茶色的短裤。就是那天我所看见的S君的样子。尸体仰面朝天,呈一个“大”字形,手脚都已经变黑。脖子上依旧挂着绳子。S君的尸体就那么对着白色的晨雾瞪大双眼,大张着嘴。——不,不对。双眼和嘴一团漆黑并不是由于大大张开的缘故,而是因为已经变成了三个黑洞。S君的尸体已经开始慢慢变成一堆骸骨了。那已经不再是一张人的脸了。那张脸已经变得好像一个保龄球,或是一尊埴轮了。
“为什么在院子里——你说,为什么我的身体会在院子里……”S君的声音顺抖着。
我一时无法回答,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吸气的时候,那难闻的臭气深深流入我的肺叶里。左右两边似乎有针在不停地刺扎,让我开始耳鸣。
我感觉有一个身形在一点点靠近。那是耳朵仍旧贴着对讲机的谷尾警官。他一边急匆匆地说着什么,一边一直盯着我。通话结束后,谷尾警官把对讲机塞进西服的里怀,大踏步地向我这边走过来。
“道夫君,你在这儿干什么?这里不允许进来,没有人告诉你吗?”
我扬起脸看了看谷尾等官。然后又把视线转到S君的尸体上,真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随着我的视线,谷尾警官长出了一口气。
“算了,就是这么回事。今天早上我们发现了S君的尸体。好啦,道夫君,你现在最好回家去。S君也不是应该让他的好朋友看到的样子。”
我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双腿软绵棉的,仿佛在水上行走一般。穿过竹丛的小路,那些还穿着睡衣的大人们不停地盯着我。那些人看上去好像要问我点儿什么,可是谁也没有上前跟我搭话。一路走过槻树大道的左边,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正要从通向我家的拐角向左拐进去,路边一个熟悉的面孔向我们走过来。
“是所婆婆……”S君说。可是所婆婆似乎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我们。她呆呆地迎面走过来,然后径直向S君家的方向走去。我本想叫住她,可此时我一点儿力气也没有,连出声都觉得疲惫。所以,我只是目送着所婆婆的背影消失在晨雾之中。
电视新闻
我们详细地了解S君的尸体被发现的来龙去脉是在当天的中午。餐厅的餐桌旁,我和S君,还有美香一起看了电视里的新闻。新闻里没有说出真实的姓名。只是用“N 镇的某小学生”来称呼S君。S君的尸体似乎是在昨天夜里被他“饲养的家犬”从什么地方给运了回来。然后今天早上被“小学生的母亲”给发现了。但是,被发现的时候,尸体是装在一个大塑料袋里,很难看出移动的轨迹。——也就是说很难判断是从什么地方运回来的。“肯定是岩村老师在夜里把我的尸体扔在我家附近的!”S君一边看着新闻一边兴奋地说。
“你还记不记得,我妈妈把拴大吉的那个木头桩子重新插进土里了,就是大吉扑上去咬老爷爷那个早上,当时桩子肯定没插好,所以大吉晚上就跑出去了。然后意外碰上了被岩村老师扔掉的我的尸体。就运回家里来了。”
我也是相同的看法。
但是,新闻里并没有出现“腿被折断”之类的报道。我亲眼看到的尸体的双腿也的确并没有被折成古怪的形状。
“岩村老师似乎没把S君的腿折断啊。”
“嗯,是啊,还算好。”但是,新闻主持人最后说了这样一句话:“由于从该小学生的口腔内检测出了香皂的成分,所以警方认为可能与近日该地区接连发生的虐杀动物事件有关联,因此似乎准备沿此方向进行调查。”我坐在椅子上浑身僵硬。
“这混蛋,还是把肥皂……”S君的声音里充满了不甘。
“不过我也想过他肯定会糟蹋我的尸体的——可是这事儿当真发生了还是觉得很受打击啊。”
和S君一样,我也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S君。”
新闻结束了。我关上电视机,重新面对着S君。
“你觉得岩村老师为什么突然间把藏了这么久的尸体给扔了呢?”
说完,我就十分后悔自己用了“扔”这个词。虽然刚才S君自己一直在用这个词,可是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听起来总是不会令人舒服。
但是S君似乎是根本就没有在意。
“这个嘛,很简单。因为他害怕了。昨天岩村老师就知道道夫君发现了那本书,并且已经开始对他产生怀疑了。原以为自己犯的罪被掩盖得天衣无缝,可是没想到被自己班上的学生给看破了,他肯定很震惊啊。而且,岩村老师肯定想,知道这本书的人绝对不只道夫君一个人。肯定是什么人把这本书的事情告诉给道夫君的。所以啊,至少还有一个人知道他就是凶手。这个人就是把书的事情告诉给道夫君的人。而且这个人绝不是小学生,肯定是个大人。所以岩村老师就——”
“所以他认为如果继续把S君的尸体留在身边的话太危险了。”
“就是这么回事。”
“但是,为什么特意把尸体运到S君家附近呢?弄到深山里烧了再埋了不是更好吗?”
“那样更危险啊。盘查不是还在进行着嘛。要是途中被发现就完蛋啦。而且现在是专门对从本地出发的车辆盘查啊——”是啊,真是这样。
“一可是要想把尸体扔到S君家附近也得开车啊。”
“是啊。”
那天下午三点和六点,我们又聚在电视机前。关切地看着新闻的后续报道。六点钟的时候,妈妈回来了,所以我只能把装若S君的瓶子藏在衬衫里面,让S君只能听电视的声音。但是什么新消息也没有。除了换了一个新闻主持人以外,新闻的内容和中午的完全一样。
“好像没什么进展啊。”
“可能只是警察没有公开结果罢了。”
让我们哑口无言的是在夜里十点钟。我把频道调到一天中最后的一个新闻节目。我的心里已经不抱什么期待了,只是征怔地看着电视画面。棒球比赛的结果、全国各地焰火大会的日程、明天的天气预报——
“哎?”
我先是歪了一下头。
画面上,伴随着红灯闪烁的警车,出现了眼熟的景象。当然,在新闻里出现我家附近的街景倒没有什么稀奇的。只是,这一次让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画面的背景一片黑暗。黑夜,或者是傍晚的影像。为什么转暗之后还有警灯闪烁呢。
“S君,可能是发现什么了。”
我的预想被证实了。只是,真实的情况和我所想的大相径庭。而且说起来,这个报道并不是S君事件的后续。
采访话筒指向了一个男人,他神色慌乱,一边哭一边拼命地说着什么。断断续续的话语中,男人反反复复地说着“绝对不能原谅”。那张沾满了泪水和鼻涕的脸,我是那么熟悉,在灯光下泛着光亮。
“面粉叔叔!”
美香喊了出来。
画面切换了,电视里出现了“大池面粉厂”的招牌。新闻主持人淡然地说明着:“尸体被随意地丢弃在胡同一侧的沟里,腿被折断……”
电视的声音仿佛从极为遥远的地方传来。
“……而且,根据口里塞有香皂这一情况……”
画面又切换了。是一张照片。若有所思的侧脸。那也是我万分熟悉的。“……警方认为,这一事件与近来发生的虑杀动物事件,以及今天发现的小学生遗体事件可能有所关联,因此正在展开调查……”
“为什么……”
我无意识地自语道。
照片上的是所婆婆。
七
S君的秘密
第二天,我和S君一起去了大池面粉厂。原本也要带着美香一起过去,可是一早美香就说不太舒服,看上去也没什么精神,于是就没有带着她。
“小美香没事吧?她说肚子周围有点儿痒……”
“啊?她这么说了?”
“是啊。刚才你上厕所时候她对我说的。”
“是吗?S君,你和美香挺合得来的啊。”
“合得来?她还是个小孩子嘛,我就是陪她玩儿。不过她可真可爱啊。”
我们来到了大池面粉厂。
面粉叔叔看到我来,“哟”了一声,软弱无力地笑了笑。“婆婆死了……”
面粉叔叔两眼通红。平时总是刮得干干净净的胡子现在黑丛丛地在鼻子下面和下巴上生长着。工厂的门口,有一个穿着破旧西装的男人正在面露难色地和面粉叔叔的太太谈话。一边说,一边在记事本上写着什么,看来可能是个警察。
“要是抓到凶手,我就要宰了他!把他的腿也拧断,嘴里也塞上香皂!就像他对待婆婆一样……”
面粉叔叔低着头,自言自语地说着。那声音很小。却异常激动。
“我时刻准备着,随时随地都能给婆婆报仇……”一边说着,面粉叔叔一边把右手伸进裤袋里,摸索着什么。“准备?”
我刚刚问了一句,面粉叔叔就把右手往我面前一伸,说“这个”。掌心上是一块白色的香皂。
“我预备了好多,让我老婆去买了一大箱子。道夫君,也给你一块。你也想给婆婆报仇吧?也想让凶手尝尝一样的滋味吧?你一向和婆婆那么亲……’
面粉叔叔抓起我的手腕,把香皂塞在我的手里。可能是一直放在口袋里的缘故,香皂的表面湿粘粘的,触感就像是面粉叔叔此时的情绪一样。我下意识地一抖,缩回了手,那块香皂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面粉叔叔也没有去拣起来,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地面,嘴唇微微地颇抖。
“嗯,叔叔,实际上……”
慢慢地等着面粉叔叔恢复了平静,我就把昨天早上见到所婆婆的事情说了出来。
“哦,那个时候啊……”
面粉叔叔眨巴着通红的眼睛点了点头。
“道夫君,除了你之外也还有很多人对警察说在那个时候看到了婆婆。昨天我起床的时候。婆婆就不见了。肯定是早晨出去散步,然后就被……”
“以前所婆婆也有过那么早就出去散步的时候吗?”被我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