馐荢君在向您送上最后的礼物。想要把自己的尸体送给您。老爷爷您就马上跑到S君的家里去了。到了S君的家里,刚好是十二点半,最迟也不会超过一点。应该是在从我发现了S君吊死到岩村老师和警察赶到S君的家里中间这段时间吧?”
的确就是那段时间。泰造忽然明白了地图的含义,就马上飞奔出家门,拼命地沿着林间小路跑到了竹丛那里,探头看过去——S君故意选择了从外面可以清楚地看得到的地方吊死,我想,他就是为了能够让老爷爷容易看见吧?看见了S君的尸体之后,您就穿过这个柞树林把尸体运回了家。您当时的心里一半是觉得必须要接受S君这最后的好意,另一半是觉得得到了一个人的尸体,真是高兴。是不是这样?”
为了S君的念头更加强烈。为了那个能够理解自己的S君,为了那个满足自己这种恐怖欲望的S君。
“搬走尸体的时候,老爷爷收拾了一下那个和室。您擦去了榻榻米上面S君的排泄物。从大衣柜把手上解下了绳子,踢翻的椅子,还有因为S君的重量而移了位置的大衣柜,您把它们都给归位了。您想隐瞒S君自杀的真相。”
是的,泰造害怕有人会发现尸体被弄走。所以他就决定隐瞒S自杀的真相,造成失踪的假象。那是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的,冲动之下的行为。
“但是,您做的那些都白做了。因为在那之前,我已经看到了S君吊死的情景了。”
那个时候,泰造根本就没有想到会有什么人已经看到了S君的尸体。
“老爷爷,正因为您在现场干了好多莫名其妙的事,所以才弄成这样。S君的尸体要是不消失的话,这一切就在那一点上结束了。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
道夫叹了口气。“这一切就在那一点上结束了”这句话的含义泰造实在是无法理解。
“老爷爷,您搬走了S君的尸体,装进塑料袋里藏了起来。或许就是在院子里吧,那个储物柜那里。”
是的,塞进了那个储物柜里。
“那天早上的事情您还记得吗?就是在S君家的门前,大吉向您又扑又咬。我刚才还在想,那会不会就是大吉对小猫小狗尸体气味的反应呢?老爷爷您折断过小猫小狗的尸体的腿,您的衣服上、身上会沾着尸体的气味,所以大吉会有那样的反应。但这还是有点不对劲。因为那天您到S君家之前并没有折断过尸体的腿啊。您最后一次接触的尸体,应该是在S君家附近,就是我也看见过的那个空地上的小猫。那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再怎么有味道,隔了那么久,衣服上呀,身上呀,味道恐怕也应该消失了。老爷爷,那天早上您接触了被您藏起来的S君的尸体了吧?”
是这样的。那天早上,泰造曾经打开了储物柜的门,和S君的尸体面对面过。
那天,泰造去拜访了美津江,对她说S的死很可能不是自杀。当然,这都是胡说的。泰造说,他发现S在死之前似乎是在对什么人说话,这些说法都是想作为他杀的依据的。警方如果怀疑S的死是他杀,那么自己把S君的尸体隐藏起来的事就很难败露了。因为大家都会怀疑是杀死S君的人搬走了S君的尸体。但是,事情会不会顺利发展泰造也没有把握。所以泰造再一次面对藏在储物柜里的S君的尸体,想要重新认识一下自己被逼无奈的状况。也是一种自我激励。
“不管怎么说,是老爷爷您搬走了S君的尸体藏了起来。您也想像对待那些小猫小狗一样把S君的腿折断。可是您却怎么也下不了手。您是不是觉得S君太可怜了?”是的。S实在是太可怜了。就算在结束自己的生命的时候,他还没有忘记对泰造的同情。只要一想到这些,就觉得那孩子太可怜了。但是与此同时,折断S君——人类——的腿的这种冲动还是在泰造的心中不停地涌动。这也是事实。这两种截然相反的念头在泰造的心中不停地翻腾、撞击。泰造心烦意乱。就在此时——“老爷爷,您把S君的尸体塞进储物柜后什么都没做。但是塑料袋里还是流露出S君的气味来,被大吉闻到了。所以在老爷爷睡着的时候,大吉穿过柞树林到您家把S君的尸体运走了。”
那天早上,泰造发现储物柜的门是开着的,S的尸体不见了。那一瞬间,泰造产生了一种错觉:难道说S转世了?窥视母亲墓穴时的那种恐怖又一次袭上心头。泰造慌慌张张地跑到S家。在那里,谷尾警官告诉他,是大吉把S君的尸体叼了回来。
道夫遗憾地摇了摇头。“如果S君的嘴里好好塞着香皂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香皂? ……
“对了,香皂的作用老爷爷您还不知道吧?那是S君为了防止大吉接近、移动尸体而苦心想的办法。最开始,S君是想让大吉把那些小猫小狗的尸体运回来的。为了这个,他还特别训练过大吉。但是后来,他决定把那些小猫小狗的尸体送给老爷爷,所以如果大吉把尸体叼回来就糟了。因此S君就利用了大吉讨厌香皂的气味这一点。如果尸体上有香皂的气味,那么大吉就是发现了也不会去碰它,更不会把它叼回来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到现在为止,泰造唯一想不明白的就是为什么要在尸体的嘴里塞上香皂。他觉得,这应该是S用意非常深刻的一种行为。当泰造得知不仅仅是那些小猫小狗的尸体,就是S自己尸体的口腔里也检查出了香皂的成分时,他就想,尸体和香皂之间一定有着一个只有S自己知道的类似仪式一般的奇妙关系。但是,没想到只是单纯地为了不让大吉去碰尸体而已。
“本来S君在上吊自杀的时候也在自己的嘴里塞了香皂。但是不走运的是,香皂飞出去了”
“飞出去了……”
“是的。S君踢翻椅子,身子吊在格窗上的时候,另一端绑在大衣柜门上的绳子因为S君的重量而将大衣柜的门拉开了,于是S君顺势往下一沉,好不容易塞在嘴里的香皂就飞到院子里去了。”
“掉到院子里了吗?”
刚才泰造还在想,也许S嘴里的香皂是掉在柞树林里了。是自己在运S的尸体的时候掉出来的。
“但是那院子警察不是已经搜查过了吗?”
“在向日葵里。”道夫说。
“向日葵?”
“大叶子当中有一片枯萎了,卷了起来。香皂就在那片叶子当中,被包了起来。所以警察没有看到,他们只搜查了地面。”
“是吗,是在那里面啊……”泰造想起来了。在那个院子里,只有一株向日葵没有开花。那叶子似乎是被蚜虫给咬噬了似的蜷缩了起来。的确如此。”
“S君在弥留的时候,认为那向日葵就是神,怎么说呢——可能真的是神。如果香皂被发现了。彼此都会陷入危险的。”凝视着手里的香皂,道夫无限留恋地说。S是这么说的。
泰造却无法理解道夫的话。道夫所说的“彼此”究竟指的是什么呢?香皂没有被警察发现,对于泰造而言的确是非常侥幸的。的确如此。如果警察在院子里发现了香皂,那S君是自杀的就没有丝毫怀疑的余地了。因为如果是谁杀死S之后故意制造出一个自杀的假现场,又为了某种理由而将香皂塞进S的嘴里,那么一旦香皂掉进院子里,那么凶手应该捡回来重新再塞回去的。香皂没有重新塞回S的嘴里就说明S死的时候身边并没有其他人,也就是说,S是自杀身亡的。“现在要说的很重要。”
道夫的口气重新变得平淡而毫无感情。
“S君的尸体被大吉运了回去。那个给您送去小猫小狗尸体作为礼物的S君己经不在了。而这时老爷爷您所做的事情是非常重要的,对我来说。”
“我所做的事情……”
泰造等待着道夫接下去的话,漠然地预想着。这孩子所指的就是那只猫吧。经常到泰造家的院子里找东西吃的那只三色猫。妻子去世后不久就在院子里出现了,所以泰造总是觉得那只猫就是转世后的妻子。泰造杀死了那只猫。
曾经不断地提供新的尸体的S已经不在了。作为最后的礼物的S自己的尸体也被大吉弄走了。泰造实在是无法抑制自己那疯狂的欲望。S的尸体被发现的那个早上,泰造在S家听谷尾警官讲了事情的经过之后就回到家中。那只猫又在院子里出现了,还是一如既往地眼睛里充满了渴望。看见那只猫的一瞬间,泰造感到一股强烈的烦躁,那种欲望也燃烧起来,眼前一片空白。好像被迎面重重地打了一拳,一瞬间充满了难以抑止的冲动。于是——
回过神来的时候,泰造发现自己已经抓住了那只猫的身体,高高举起,摔在了地上。
那只猫只是嗡地大叫了一声就气绝身亡了。
“你是说那件事,我——”
但是道夫所说的却和泰造预想的不大相同。
“老爷爷,是您杀了所婆婆!”
泰造大吃一惊,没想到从道夫的嘴里又说出了自己杀了人。泰造拼命地摇着头。
“不是的!真的不是!不是我!我没杀过人!那、那一定是谁在模仿我和S君——”
“不对!”
道夫打断了泰造的话。
“我没说您杀人啊。”
一阵眩晕,泰造的嘴张得老大。
“老爷爷,在您家我问您这个相同的问题时您也否认了。您说您没有杀死所婆婆。后来我才意识到,其实您并不知道所婆婆是谁,对吧?”
“是谁啊?”
“所婆婆就是您杀死的那只三色猫。”
一瞬间,秦造脑子里一片混乱。
“老爷爷,在您的眼里那就是一只猫。但是对于我和美香、还有面粉叔叔来说,所婆婆就是所婆婆。”
泰造感到道夫的眼神里充满了强烈的敌意。
“上了年纪已经去世了的所婆婆转世成了猫。这是两年前的事情了。葬礼之后没过几天,它就回到了大池面粉厂。面粉叔叔看到了它就说‘这就是婆婆转世啊!’特别高兴。我看到它的一瞬间也马上就明白了。动作慢吞吞的,乍一看一副爱搭不理的那张脸。都跟从前活着的所婆婆简直一模一样。从那以后,所婆婆还和从前一样在窗边天天看着商业街的风景。也和从前一样,跟我、还有美香一起说话,商量事情。”
泰造想起来了。的的确确,自己杀死的那只猫多多少少有一点人类的老太太的模样。肯定是一只上了年纪的猫。所以泰造才会觉得那可能是自己的妻子转世而来的。而且泰造还想起,的确,在妻子去世前两年,就在差不多同一时候,那家面粉厂旁边的民宅门外好像贴过写着“忌中”的丧事告示。
泰造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啊,那是你们喜欢的宠物猫啊……”
听到这句话,道夫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了。
“不是什么喜欢的宠物猫!”道夫叹息了一句,然后说:“老爷爷。您是不明白的。”
“我不明白——可能是吧……’
泰造的脑子里浮现出一个迷失在陌生世界的人的形象。可是自己和道夫究竟是谁陷进去了呢?泰造实在是很难判断。但是他觉得,比起他自己的世界来,道夫的那个毫不犹豫地叫一只猫“婆婆”的世界似乎要更加强大,更加难以动摇。同样的一只猫,在泰造的世界里不过就是一只猫,是死去妻子的转世化身,也是自己残忍欲望的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