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本很古旧的线装书,写的都是繁体字,而且是竖排的,书页都已经有点儿霉烂了,看样子有些年头了。听说文老师以前很爱收集古书,我想这也是其中一本吧,说不定这书就是一本古书呢。”小伍盯着他,脸上的神情越来越严肃,“我一看到你的那幅画,脑子里就想到了这个故事。我记得那次文老师的爱人说,文老师回来以后,虽然一直神智失常,但是有时候好像又很冷静,而且他常常看这个故事,每次一看完就又号啕大哭,嘴里又说些吓人的话,所以我对这个故事印象很深刻。”
“这么说,我的梦境无意中重现了那本古书上的一个故事……”秋生盯着那幅画,恍惚间似乎又分不清哪个是梦境,哪个是现实,嘴里喃喃地自语,“绑在柱子上的宫女、行刑的刽子手、被剜下的眼睛、还有那句震人心魄的‘不要放过我’……”
“噢……噢……”这时棉花田里又传来了那怪异的叫声,一长一短,有节奏地响了两声,像是一个讯号。
“秋生,这是什么声音?”小伍疑惑地问。
棉花?秋生后背猛地一阵抽搐,噌地转过身来盯住窗外那片棉花田:现在天已经亮了,不知道小茶馆中那个人还会不会出现?
“小伍,”他心里突然涌起一丝兴奋,“我有种感觉,他们就在这附近。”
“谁?”秋生的表情又把小伍吓了一跳。
“故事里的那些人。”秋生压低了声音,“还有,那四个失踪的学生。”
6
秋生和小伍到小茶馆的时候,正好碰见那几个身材高大的农民也在。他们围坐在一桌,长衣长裤,似乎不怕天气热,把身上捂得严严实实。
又是那个脸上毛烘烘的怪人过来给他们倒茶。这次因为有小伍在身边,所以秋生不像上次那么害怕了,他壮着胆子问:“老板,我上次忘了问你,‘这个时候’都在画画的那些人到底在什么地方,我想见见他们。”
倒茶的人似乎早就算准他会这么问,脸上堆起一种别有意味的笑,刚想说话,突然听到隔壁桌上的人轻轻咳了一声,他一怔,嘴巴顿了顿,立刻低下头,匆匆走开。看样子,他很怕隔壁桌那几个农民。
秋生四下打量了一圈,然后用手轻轻碰了碰小伍:“你觉不觉得哪里不对劲?”
“刚才那人,长得好怪,像一只动物,可他又分明是一个人。还有,那几个农民,看起来也很怪,咱们从进来到现在,他们连看都没有看咱们一眼,可是又分明在偷听咱们说话。”小伍边说边冲他使眼色。
秋生觉得小伍已经跟他想到一块儿去了,又凑近了些:“还有,在那边坐着的人,正好是六个。从一开始我就发现,在那片棉花田里干活的人,永远都只是六个。”
“你是说……那个故事?”小伍拿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
秋生点点头,扳着指头给他分析:“你想想,行刑的女子、临死前的嘶喊、棉花田、六只像人的猩猩……这些全都是《宋宫秘闻》那个故事的场景,怎么会这么巧,居然一齐全部出现了?还有,你不觉得那六个人看起来真的就像是大猩猩吗?他们的体型、身高、块头甚至连头的大小都几乎一样,只有动物才有这种相似度。我猜,他们衣服下面一定长满了黑毛,要不然这么热的天为什么捂得这么严实?”
听秋生这么说,小伍也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又扭过脸来看着他:“我发现,他们六个人到现在为止互相都没有说过一句话,静悄悄的。”
“而且咱们刚才进来的时候,他们的杯子就一直是空着的。不喝茶,却装模作样端着茶杯,我怀疑,他们是故意在这里等着什么人的。”
这时,沏茶的那个人突然站起身来往棉花田里走,好像是去方便,可是却在临走前冲着他们使了个眼色。秋生一下子警惕起来,他知道那个沏茶的一定有事想告诉他们,于是推了推小伍:“小伍,你去跟着他,问问他刚才没来得及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我在这里盯住这六个人。”
当小伍离开以后,坐着的六个人中有一个人明显动了动,他微微侧了一下头,从草帽下面阴森森地打量着小伍远去的背影,似乎在盘算着什么,然后,他放下茶杯,起身跟了出去。
糟了!这一切都被秋生看在眼里,他预感到那人可能是要对小伍下手,于是也起身跟了出去。
那个人一直没有回头看,好像不知道向后有人跟着,就这样一路笔直地走进了棉花田里。秋生突然开始紧张,因为他发现一到棉花田里,那人走路的姿势就开始不像一个“人”了。紧接着,那人一下子就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不见了。
奇怪,明明一直盯着,怎么突然就不见了?难道地上有坑,掉进去了?秋生正想蹲下身看看,不料想一撅屁股撞到了身后一个人,他一转身,看见的正是刚才那个突然消失的人。
“是在找我吧。”那人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好像生了锈,听着让人心里别扭。
“你、你是谁?”秋生四下看了看,发现他们现在已在棉花田的深处,四周一个人影都没有,除了风的声音之外什么都听不到,心里不免害怕起来。
“我是谁?”那人止不住笑了,张开嘴,向着天空发出“噢……噢……”的唤声。
看着那人又尖又大的獠牙和青惨惨的皮肤,秋生一下子呆了,鼻孔间似乎闻到一股带着血腥的臭味——原来他们真的是大猩猩!
可是,猩猩又怎么会说话?
“你不是想见见‘他们’吗?”猩猩狡黠笑着,“正好我们也需要你,那就跟我来吧。”
“去哪儿?”秋生刚问出两个字,那人就伸出一只巨大的手掌抓住了他的肩膀,接着他脚下的土地突然裂开,现出一个洞,他和那人就双双掉下去了。
7
当秋生苏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刚够伸开腿的小屋子里,四周光线黯淡,墙壁上零星地挂着几只快要燃尽的火把,地上很潮,乱七八糟铺着一些草,小屋的门是布满铁网的木条门,看来这里是一个牢房。
有一个人坐在他的对面,仍然穿着那身眼熟的长衫长裤,只是草帽拿掉了。秋生不能肯定这是不是抓他到这里来的那个人,因为在他看来,猩猩长得都是一样的。
他四下看了看,发现对面还有一个牢房,里面也关着一个人。那个人的面前支着一架硕大的画板,正手拿画笔在画板上东描西描。
秋生感到很惊讶,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关着的又都是些什么人,居然还有人这么有闲心,在牢房里画画?出于好奇,他凑到牢房门口,把脸挤在那些木条的中间,想看看那人在画些什么。可是只是一眼,他就怔住——真没想到,对面那间牢房里的人在画的,竟然也是那幅《行刑图》!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古书里“莫须有”的故事,有那么多人想把它画出来?为什么大家画出来的情景都是一样的?
牢房里的光线很暗,但是可以从背影看出来那个画画的人很年轻,只是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皮肤上长满了红色的小点儿,那应该是在潮湿阴暗的环境里待得太久而染上的皮肤病。他无精打采地一笔笔往那幅画上涂着颜色,满是倦态。
“那个画画的人是谁?”秋生忍不住问,“他们就是你说的那些人吗?”
那个人并没有回答他,一直盯着他看,不知道正在盘算什么。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你们为什么要抓我来?”秋生又问。
那个人还是没有说话,眼珠子像不会动似的,一眨也不眨。
秋生打量着那个人圆溜溜的小眼睛,试探着说:“我知道了,你们就是晚晴带进宫去的那六只大猩猩。”
“难怪住在那屋子里的人,只有你的梦中出现了当年这不为人知的一幕,看来,你真的与我们有缘。也就是说,你身上的气场可以与这里相融,否则,你是不会做那个梦的。”那人终于说话了,“看来,你已经知道了那个故事,不错,我们就是那六只猩猩。”
“什么!”秋生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你们真的是宋朝时的那六只猩猩?可是,猩猩怎么会说话……又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当年皇宫里所有的人都被我们骗了,”那人顿了顿,“和晚晴一起留在宫里的,是六只猩猩不假,不过确切地说,那应该是六个藏在猩猩皮里的人。”
“你们就是那六个人?”
那人点点头:“当年我王把我们七个人送进宫,本来是为了伺机救出我国被囚的太子,并伺机完成刺杀宋皇的任务,可是中途事变,我们几个只好仓皇出宫,另谋良机。”
秋生盯着那人青惨惨的脸,害怕地问:“可是,你们怎么能活到现在?难道你们是……僵尸?”
“当时我们这六个人都隶属于我国的大巫师统管,”那人丝毫没有想隐瞒的意思,“晚晴死后,我王受到奸人挑唆,认为是我们六个人投敌叛国,并合谋害死了他的女儿晚晴,于是派人来追杀我们,大巫师为了保我们一命,给我们服下一颗假死药,将我们的假死之躯用特别处理过的烧土封盖,并且给我们下了一个咒,日后只要有人替我们揭去封盖,一百天后,我们的肉身就可以苏醒。没想到,这一等,就等了这么久。”
秋生恍惚有点儿明白,那人说的这种假死可能跟瑜珈有点儿类似。“可是,你们的长相……”秋生欲言又止。
那人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叹了一口气:“可惜,当初我们封盖的时候大巫师没有来得及把我们身上的猩猩皮取下,所以,我们现在真的长成猩猩了。”那人忍不住哑然而笑,笑声像哭一样,“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这里……难道就在那片棉花田的下面?”
那人点点头:“我的国家很小很小,最后还是没有逃脱被宋皇侵吞的命运,我王被掳进宋宫,在死前对宋皇提出了一个要求,希望和他的女儿晚晴葬在一处,这里就是他们合葬的地方。”那人又叹了口气,“也许就是因为这里的怨气太强了,所以那几个画画的人始终无法画出晚晴的样子,每当他们画到关键的时刻,耳旁就能听到晚晴声嘶力竭的惨叫。但是你不一样,你和我们有缘,我相信,你一定能把这幅画完成。”
“你们为什么一定要这幅画?”秋生不解。
“为什么……”那人盯着对面牢房里那幅画不完的画,恍惚间仿佛看到画中的女子又复活了,“我和晚晴其实是一对恋人,但是为了国家大义,双双被送进宋宫卧底……”
其实,当年的苏妃也是被送进宫去的卧底,而且苏妃是我王的最后一张秘而不宣的底牌。她杀陈妃,是因为陈妃看到了她和我王的通信,可是不巧,这件事又被晚晴看见了。当时苏妃已经看出晚晴贪恋富贵,似有归顺之意,皇宫的纸醉金迷、富丽堂皇、权势、威严、呼风唤雨的荣光,这些都让这个来自小国的小小公主迷恋不已,似乎很向往着有朝一日也能当上宋皇的妃子。于是苏妃就借陈妃事件考验晚晴,没想到几句惊吓之后,晚晴就把所有计划和盘托出,苏妃大失所望,即刻修书给大巫师告知此事。
按照国法,叛国之人必须先处以剜目之刑,然后处死。在我们的国家有一个说法,被剜去双目的人,死后灵魂是无法回到家乡的,因为它找不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