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萌绘调整坐姿后问:“寺林先生为什么会想要纪世都先生的原型呢?那是我觉得最不可思议的地方。”
犀川听到这个问题后,发出沉重的鼻息声。“谁知道。那种事我也没办法解释。”
“他对明日香小姐没有兴趣吧?”萌绘点头,自言自语般地说。
“这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他接近明日香小姐,可能只是因为她是纪世都先生的妹妹,但目标并不是她。”犀川说到这里时,看了下时钟。“时间也差不多了。”
“上仓小姐一直误会他们的关系吧?”萌绘又问:“她以为寺林先生喜欢的是明日香小姐。”
“这个嘛……就算现在知道这件事,也不能解决些什么吧。”犀川起身说:“好了,西之园同学,已经可以了吧?”
“嗯,我大致上都明白了。”萌绘也站起来。
“好像是三浦先生或鹈饲先生要来问你话的样子。”犀川边确认手提包里的东西边说:“你应该是想他们会来问你是怎么查出犯人的。”
“咦?我没有啊。”
“有。”犀川微笑说:“这样做比较好吧。就说你是用推理来过滤出犯人,所以才会跑到寺林先生那里。虽然用的方法点不对,但如果这样解释的话,我想你的叔叔或许就会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现在心情很好吧?”
“谁的心情好?”
“你啊。”
“我?”
“不是吗?”
“总觉得自己好像被大大地误会了。”萌绘嘟起嘴。
“你试着把我刚才的那番话用反向来说明,然后解释自己是用这种顺序来推理的看看。刑警先生们一定会很佩服的。你不能像我一样将内容浓缩简短;用似乎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语气,而是要慢慢地拖延时间,用迂回的方式抽丝剥茧才行。愈是这样做,对方愈会佩服你的思考力。将原本并不用使用大脑的随想也逐一检讨的话,就能让人产生艰难的印象。虽然实际上根本没有这样的理论,但人类倒意外地会对此深信不疑。你了解吗?”
“这不是你最常做的事吗?”喜多笑着说。
“那是因为我总是有足够的时间啊。先走一步了。”
犀川将包包挂在肩上,往门口走去。他在门前停下脚步,回过头说:“刚刚那是开玩笑的。”
3
这一天下午,西之园萌绘被叫到爱知县警局接受鹈饲刑警的问话。表面上警局因为萌绘带来分享的蛋糕而显得非常和乐融融,但彼此的交谈其实却刚好相反。
幸好寺林高司完全坦承自己的罪行,并详细地供出犯案经过的细节。就跟犀川所指出的一样,杀筒见明日香的是上仓裕子,凶器则推定是实验室里的螺旋钳。鉴识课为了调查这一点,已经再次出发到M工大实验室去调查了。
公寓房东长谷川老先生,一直认为租两零六室的寺林就是M工大的河嶋副教授。寺林把那里租来当作模型仓库时,半开玩笑地用了河嶋的名字。所谓的“半开玩笑”是寺林本身所用的形容词,长谷川先生实际上是单身,连家人也没有。至于长谷川雇用上仓裕子当家庭教师的说辞,完全是他为了引萌绘出来而编造的一派胡言。他看到萌绘对模型例会十分热衷,就扯出这一套会令萌绘飞蛾扑火的说辞。
目前还有几个不清楚的疑点。正如犀川说过的,寺林高司的行动虽然像是经过计算,但事实上矛盾的地方却很多。好像是计划想得很远很深,却又采取短视的行动;像是拥有明确的大方向,却会被某些小细节所左右。萌绘正在想他这些矛盾点要怎么解释时,突然进来房间的三浦刑警,给了萌绘这样的答案。
“该怎么说呢,他的行为好像要把完整的形体故意破坏般地不合理。”三浦用手指推了推他的银框眼镜说:“就算是自己刚完成的形体,他也要在下一秒钟把它毁掉。明明矛盾的地方明明愈来愈大,但他却丝毫不在乎,甚至会让旁人觉得他好像打一开始就秉持着这个原则在做事一样。”
萌绘对此说法颇有同感。这种行为模式像是要刺穿思考的缝隙般异常。仔细一想,从他这些行动之间的关联性少到几乎没有这点看来,好像是他在思考并行动过无数的矛盾后认真地从中找出无数细微的关联性,好让这些矛盾能连贯在一起似的。
如果普通的动机和行为之间是用一根粗绳子串连在一起的话,他就是将那根绳子拆解成无数的细线,然后往四面八方连结,就跟网路位址分享器的结构一样。
萌绘心想,也许实际上本来就该是这样,也就是说,那“一根粗绳”本来就是不存在的。
人类在某处被单纯化后,错觉中所产生的单位……就是“一根”。人的单位一定也是如此,经过单纯化和近似化的单位,就是“一人”。
寺林的行为,给人一种总是惊险闪避过一般常识预测的印象。
为何头是必要的呢?而且那个头的主人,还不是自己杀的,究竟那时是什么想法促使他这么做?
该用什么话来说明这一切呢?想要财产?想要自由?想要爱情?也许是因为曾经失去而产生破坏的冲动;也许是恐惧将来的失去而想要除掉障碍?他的所有情感,都无法还原成一句单纯的话语。
一切本来都是复数的,本来一切都没有单位。只用言语思考,就只能用言语去理解;以单位做划分,就只能用单位来计算……真能拍胸口保证自己已经知道真相了吗?
是谁去杀了谁?用了什么方法?为了什么原因?那就是真相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她应该算是了解这次案子的真相吧。可是这种了解,却称不上有任何价值,能真正了解的,只有寺林高司本人。
可是在她遭到寺林袭击而昏迷的那一瞬间,那个时侯……她却有种终于能了解他的感觉,那一瞬间的感觉,她仍然记忆犹新,但要再来回顾那种感觉,却又像是完全不了解。
她想不出来,为何那时自己会有这种感觉?难道是她面对死亡时所产生的幻觉吗?
也许,死亡就是对单纯化的渴望,在死之前,她想要认清事实为何,不管什么原因她都能完全接受。
那时的感觉一定是这样没错,这果然……只是一场白日梦。她现在完全想不起那个理由来,就好像头脑忘记了梦境一般,这样看来,所谓的了解或不了解,本身只是在数个不安定的精神之间所形成的幻觉罢了。
就算她现在认为自己完全能够理解,这也不过是现在的她才会产生的幻觉,等到修正自我价值观后,这种匪夷所思的了解,也只能得过且过接受了,她想犀川一定是这样子的。
萌绘知道,自己是在依旧充满矛盾的状态下,接受了这个事实,当犀川说寺林吃便当是因为肚子饿时,他就了解寺林的情形。
事实上,寺林对刑警们的质问,也做出同样的回答,好像这是理所当然一样。在勒死恋人后马上吃便当,其实根本没什么不自然,只有那些经过归类并简化的幼稚概念,才会把这个当作是异常,一切都是对复杂的简化;一切都是没根据的幻觉。
在这个世界上,被称呼为常识的幻觉,到底有多少呢?就像空气一样到处都有。可是,每一个地方的空气却都不一样。这个道理虽然有人知道,有人不知道,但却不可思议地生活在同一个社会里……愈想就愈觉得头痛,别想了,不想比较好。
她到现在还不清楚寺林房间为什么会跳电。关于这一点,鹈饲刑警也拜托她去请教犀川副教授。
当犀川来时,应该会一进房门后就想办法先把保险丝弄断,毕竟在黑暗里有利于他突袭寺林。这种情形萌绘其实也多少猜得到。
至于自己为什么连脖子都被缠上不透明胶带,萌绘一直不知道原因何在,虽然鹈饲刑警好像知道原因,可是也不告诉她。
“西之园小姐,那原因你还是别知道比较好。”鹈饲说完后露出微笑。“我向你保证。”
如果是平常的萌绘,她绝对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可是因为太过疲倦,想早点回家,所以也不想去多加追究。之所以会这么不舒服,萌绘心想可能是因为昨晚闻到寺林的化学药品吧。
从警局回去学校时,难免觉得疲倦。身体到处还是很痛。脚踝好像有轻微的扭伤不说,手臂和肩膀动作大一点也会酸痛。不知道这是被寺林袭击后的后遗症,还是因为被绑时有多次跌倒的缘故。
将车子开进校园后,她停在研究大楼的中庭里。抬头往上看,发现金子也正往她这里看。她向金子挥手,但他马上转身离开窗户旁了。
等她爬上楼梯走进实验室里,才发现房内空无一人,金子也不知道跑到哪去了。走到窗边将皮包放在自己的书桌上,然后在椅子上坐下。当她要按下电脑电源的时候,发现荧幕上贴着一张黄色的立可贴。
上面是金子的字,写着“我有重要的事要说,到顶楼来”。
有些不满他的命令口气,可是萌绘还是马上起身离开房间,一边走上楼梯时一边思考……为什么不能在实验室里讲呢?有什么不能给洋子听到的内容?需要这么神秘兮兮吗?到底是要讲什么啊?难不成是“请跟我交往”之类重大的事吗?
“那可不行……”萌绘低声喃喃自语,想到这不禁摇头。
如果是那种请求的话,她一定要斩钉截铁地拒绝才行。虽然觉得金子不像会做这种事的人,但还是不能大意。
她推开沉重的铁门到达顶楼。看见金子靠着栏杆,独自一人伫立在那边。他看到萌绘时咧起嘴打招呼。
“有什么事?”萌绘走到他面前。
“有一件事一直瞒着你……我想讲的就是那件事。”
金子表情很奇怪,不知道是不是在不好意思。
萌绘默默地等着他开口。
“我跟一个女孩在交往。”金子说完停顿了一阵子。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萌绘说。
“那个女孩是你的朋友。”
“咦?谁啊?”有些吃惊的萌绘追问。
“我们已经交往三年了,只是我一直都没说。”
“那是你的自由吧,我不会在意的……”萌绘边思索着边说:“咦?难不成是……洋子?”如果是洋子的话,那机率不就跟拿到同花顺的机率差不多了。
“笨蛋!是我啦!”萌绘后面传来大喊的声音。
一回过头去,竟然是个令她意外的人。
“小爱!”萌绘大叫:“咦……是小爱吗?骗人!”
“好啦好啦,别哭别哭。”小爱跑到萌绘身边,用夸张的动作抱紧她。“乖乖喔,秀秀……”
“我干嘛要哭啊。”萌绘笑着说:“喂,是真的吗?”
“秀秀喔……萌绘最乖了。”
“啊,我实在是……很高兴。”终于想到适当的形容词的萌绘接着说:“可是,我实在不敢相信,明明看起来是个性最合不来的说……”
“我先走了。”金子踱步走向楼梯门后,消失在门的另一边。
“在不好意思了啊。羞羞脸!”小爱往他的身后大叫。
“噗,原来是这样的啊……”萌绘用力点头。“所以他才知道我父母的事……对了,那我假扮成护士的事也……天啊,那时候就是……”
“本小姐的嘴巴,可是藏不住秘密的。”小爱说:“就像破了洞的水壶一般,装多少漏多少。你跑到医院的时候,他还真的是很担心呢。这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