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怎么用就是了。”
从他脸上那抹胸有成竹的笑容来看,那绝对不是为了和胜虎相对抗而故意虚张的声势。
“那么,我们就各自把这最后的绝招留到‘万一’的场合再来用吧!既然已经达成共识,应该要来举杯庆祝才是。话说回来……没有酒耶!那就用这个好了,这是我在巫神堂发现的一种特殊饮料的粉末。”
膳德僧一面说明,一面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拿出一个布袋,公然地把自己偷出来的东西打开给大家看。
“这该不是在九供仪式上喝的……” 棒槌学堂·出品
“当然不是那个啦!这个喝了只会精神百倍,跟酒有点像,没有任何副作用。不要露出那么害怕的表情嘛!我已经试喝过了,没问题的。”
虽然他讲得信誓旦旦,但胜虎还是狐疑地歪着头,不过娟子倒是马上就拿了茶壶和杯子过来。
“做法就跟溶解药粉的方式一样……”
膳德僧亲自示范一遍,告诉大家要怎么泡才会是最好喝的方法,可是当他泡好之后,还是没有人愿意伸手去拿。
“哈!哈!哈!各位的戒心未免也太重了吧!”
膳德僧故意大着嗓门把大家嘲笑一番之后,伸手去拿杯子,把饮料送到嘴边:“嗯!真好喝!请吧!大家不用客气……”
先是国治把手伸了出去,看见兄长的样子,娟子也拿起了杯子,然后是胜虎催勇先喝,自己最后才把杯子放到嘴边。只不过,第一个再来一杯的却是胜虎。
正当大家都成了这种饮料的俘虏,开始发出“好好喝!”“真好喝!”的赞叹时——
“那么,就请你们从头到尾再跟我解释一遍神栉家的家族成员,和他们与谺呀治家的关系,尤其是每一个人的关系,以及两家目前在村子里的势力状态等等。”
为了满足膳德僧的要求,上屋的内室又开始一场新的密谈。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有个××的存在,正在侧耳倾听他们的计划……
摘录自纱雾的日记(二)
大祓禊所就盖在发源自九供山的绯还川拐了一个大弯的河滩上,虽然是木造的建筑物,但是依旧有其庄严肃穆的感觉。以类似须弥坛的底座为基础,有着用四根方形的梁柱支撑着屋檐微微往上翘起的悬山式屋顶。坐落于中央的祠堂也很大,可以称得上是一座小型的佛堂。由于它原本是九供山的神社,所以会盖得那么气派也是有其来由。
我在祭坛下面拜了一拜,然后把左手放在栏杆上,沿着阶梯往上爬到祠堂前。然后再把格子状的门打开,进到祠堂里面,将包裹着依代的怀纸放在祭坛上。最后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开始念起专门用在这个时候的经文。
通常在这个时候,我都会开始感觉有一股微微的骚动,那并非属于现实世界的声音。当然,那股骚动不会出现在祠堂里面,而是充斥在大祓禊所的周围。如果问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听到,为什么还会认定有一股骚动呢?我也答不上来,但是四周就是充满着一种无声的喧哗,除了骚动二字,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才好。
想当然耳,就算我完成仪式,走出祠堂,把四周都打量过一遍,也什么都没有发现。事实上,我也不可能东张西望地打量,要是让对方知道我在刺探它的底细,反而会助长它实体化,这么一来,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可能我前脚才刚踏出大祓禊所,它后脚就直接附到我身上来了,所以一定要避免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才行。话说回来,对于这个地方的人来说,此时此刻我所感觉到的东西就像是空气一般的存在,不去理会、假装什么事都没有是最好的应对之道,就像我们在日常生活中并不会对空气有什么特别的想法是一样的。
念完该念的经文之后,把放在祭坛上的怀纸举到高于眼睛的位置,如此一来便明显地发现手中的感觉产生了变化,直到刚才都还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触感——明明只是一张纸,却像有千斤重似的,好像有什么东西附在上头……如今那种感觉几乎已经消失了,指尖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前后的不同。
(难怪祖母大人会叫我来大祓禊所,在小祓禊所肯定没有办法净化到这个地步吧!)
再次见识到大祓禊所的力量,我朝着祭坛深深一拜,走出祠堂,下了楼梯,再度朝着整座大祓禊所拜了一拜,然后沿着河滩,正打算前往小祓禊所的时候,突然不经意地往左手边的常世桥看了一眼,就在那个时候……
(啊!我得去爬神山才行……)
不知为何竟突然生出这个念头,至于为什么要去,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心里有个强烈的愿望,就是很想去爬神山,而且觉得自己非去不可。
神山似乎对我施了什么神奇的魔法,明明从小就觉得那里是个恐怖的地方,对它敬而远之,可是如今却想要走到它身边。在我的脑袋里虽然也知道得去小祓禊所才行,可是身体却自动地开始往常世桥的方向走去。九岁时铭刻在心中的恐怖回忆似乎就要苏醒,可是从神山的方向吹来心旷神怡的风,立刻就把恐惧给吹得无影无踪,在大祓禊所中感到周围那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也一起跟着消失无踪,只剩下十分放松的感觉,再加上耳边传来绯还川的流水声,让人宛如置身于桃花源中一般,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觉得通体舒畅,同时也隐约地感觉到,内心极深处的地方正发出一道微弱的声音,拼命地警告我:“绝对不可以去!”可是身体和心灵似乎各自为政,等我发觉,一只脚已经踩在桥上了……
要小心神山的召唤……
昏昏沉沉的脑子里,突然响起了祖母大人的声音,下一个瞬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发出了声音,我一下子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发现自己正要举起右脚踩上常世桥的边缘,于是连忙往后倒退了好几步。要是真的把脚踩到桥上,肯定会这样一路走到神山的入口,走到那个供奉着两尊案山子大人,九岁的时候曾经看过一次的恐怖地方……
(去了又会怎么样呢?)
会直接走进神山里吗?但是进去要干什么呢?……一思及此,我再次确定爬神山并非出于自己的意志。
要小心神山的召唤……
我知道,任何人都不应该随便靠近这里,就算是谺呀治家巫女和凭座也一样。说不定就因为我们跟一般人不一样,才更容易听见神山的召唤。
(我得时时刻刻提高警觉才行……)
我在心里教训着和平常不太一样,一直在想一些有的没有的自己,重新打起精神来,这才想起,刚才的声音究竟是什么来着?
走回大祓禊所一看,发现祠堂的门开了一半,可是我应该有把两扇对开的格子门确实关好了才对呀!
(是被风吹开的吗……?)
刚才的声音有点像是祠堂的门用力开关的声音,可是风有办法把已经关好的门吹开吗?而且那个声音出现过好几次,风有可能把门这样开关开关的吗……?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突然想起,这不是人类应该思考的问题,因此马上把祠堂的格子门仔细观赏,深深地鞠了一个躬之后,离开大祓禊所。
接着便走到河滩上,沿着绯还川往小祓禊所的方向前进。
根据祖母大人的说法,绯还川过去曾经叫作,因为发音从“shi”变成“hi”,所以文字也跟着改变了。原本“贽”这个字指的是祭品的意思,听说九供山的祭品还诸(放流)于天地的河,这么说来,会改成绯还川我想也有它的道理,因为绯还川的“绯”字代表红线的意思,或许就象征着从祭品身上流出来的血宛如红色的丝线一般,或者是宛如红色的蛇一样,弯弯曲曲地顺着蜿蜒的河面奔流而下的样子。
而村民们则是更单纯地将这条河称之为怕川。因为他们将谺呀治家的上屋和中屋的后面一带——也就是从九供山到绯还川的下游流域一带成为怕所,简直避之唯恐不及,所以会把这条河称之为怕川也不奇怪。
当我回过神来,夕阳已经整个落到九供山的后面了,虽然夜幕的脚步还没有走到这附近一带,但是和我在大祓禊所念咒的时候比起来,的确已经暗了许多,而且天空的颜色说有多奇怪就有多奇怪。记得在我走到河滩之前,黄昏的天空还是橘色的,现在却混进了深沉的紫色,还卷成令人毛骨悚然的漩涡状,仿佛下一秒就会从那个漩涡里传出令人精神错乱,宛如太鼓一般沉重的音色。
(我今天果然有点不太对劲。)
先是在走出大祓禊所的时候听见神山的召唤,原本还是想绷紧神经的,没想到一不留神就又开始东张西望。这种情况在这几年几乎不曾发生过。以前走到小祓禊所之前,我从来不会去看河流、也不会去看天空,只是一心一意地笔直往前走、一心一意地望着盖在河滩尽头的小祓禊所。
之所以不曾东张西望,除了想尽快达成自己被交付的任务之外,还有另一个理由,因为在这种地方东张西望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一开始,我并不了解事情的严重性,在第一次完成为依代祓禊的仪式之后,从巫神堂走到大祓禊所那一路上所绷紧的神经多多少少还是松懈了下来,一旦松懈,不管祖母大人之前怎么再三交代,还是忍不住在意起周遭的情况,视线也跟着左飘右荡,但是再怎么样也不敢回头张望,只有这点我不敢造次。虽然不敢往正后方看,但我的视线还是惶惶不安地飘向左手边的河面或右手边的草丛、以及头上的天空和脚下的河滩。
你问我为什么?因为我真的很害怕啊……
我当然知道只要直直地往前走,只要心无旁骛地走到小祓禊所,赶快把仪式结束,就能赶快回家,但是心里知道,身体却做不到。我花了一年以上的事件,才终于学会对周围的一切视而不见,心无旁骛地走到祓禊所,完成祓禊的仪式,将依代放流于绯还川……这么简单的事却花了我一年以上的事件,真令人难以置信。在那一年当中,我不知道遇到过多少次无法用人类的语言说明其模样的东西,更别说当时的我还只是个小孩子,要把视线从那样的东西上移开实在太强人所难了。
黄昏时分弯弯曲曲地浮现在半空中,又粗又长,像条黑色绳子的东西;宛如从河滩的石头缝隙中窥探着我的野兽般,布满血丝的眼珠子;从郁郁苍苍的草丛里一下子伸出来、一下子又缩进去的大鸟的脚;浮现于蜿蜒的河面,仿佛是在向我招手的手臂;一面散发出宛如人类皮肤被灼烧的恶臭,一面从空中飘落无数长得很像鱼鳞的东西;好几只长着长长的毛,紧抓住我的脚踝不放,宛如婴儿般的小小的手;像是长了四肢的鳗鱼一样,配合我走路的速度,在河里头游泳的生物;潜伏在草丛里,不停地喃喃自语:“交出来、交出来、交出来”,而且会经常改变身体大小的四脚兽;总是蠢蠢欲动地在前方窥探我的一举一动,似乎一有机会就要扑到我的脸上、胸上、手上、脚上,软软胖胖、红红黑黑的变形物体;静悄悄地突然从神山的树木间冒出来,像是把立在坟墓后面,上面写着梵文经句的塔形木板巨大化的棒状灰色物体;几乎贴到地面,看起来像是深绿色的云,还滴着颜色的宛如抹茶般的汁液的东西;颈部以上是白发苍苍的老婆婆,身体像只鸡,可是却没有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