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莲次郎还是时常拒绝大哥的好意,宁愿自己一个人玩。大哥可能觉的二哥这样很可怜吧!所以总是顺着他的意思。
联太郎和莲次郎——或许因为我这两位兄长只差了一岁,两人长得十分相像,从小就常常有人说他们“长得跟女孩子一样可爱”,配合着谺呀治家的小雾和纱雾愈长愈大,当时村子还曾经流行过把我们家的两兄弟跟她们家的两姐妹拿来比较的风景,现在想想,当时她们两姐妹才四岁,要真比起来未免也太过牵强。简而言之,他们只不过是为了制造神栉家和谺呀治家的对立——或者是村民之间的对立,而把孩子当成是新的竞争条件罢了。问题是,就算长得再怎么可爱毕竟也还是男孩子,伴随着年纪增长,两人之间的性格差异——大哥外向、二哥内向——也愈来愈明显。二哥长大之后之所以会对附身魔物信仰厌恶到那个地步,我想原因或许就处在于小时候一天到晚受到中伤吧!他有多讨厌上屋那对双胞胎,我想也就不用我再多做说明了……
只是,当时的我还是很羡慕那样的二哥。明明成天和大哥混在一起的人是我,明明二哥只是偶尔才回来一趟,但是他和大哥之间的羁绊似乎比我还要深。如今回想起来,或许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可是当时的我却有这种感觉,所以才会拼命地追在大哥的屁股后面吧! 棒槌学堂·出品
正因为心里有着那么复杂的情绪,所以无论大哥提出什么荒唐的建议,我都没办法斩钉截铁地说出一个不字。
“可、可是,要是被谺呀治家的人看见的话……万、万一被叉雾奶奶看见,一、一定会发生很可怕的事,哥和我都会被叉雾奶奶诅咒……不、不对,可能还会被更可怕的东西附身……”
我当时拼命地想要传达的意思是,不管大哥是怎么想的,唯独爬上那座九供山是连想都不用想的事。
“只要早上去的话就没有问题了。”然而,大哥却还是一副天塌不惊的样子说道:“待祓者去请上屋祛除魔物的事,再早也都是从中午才开始,再加上叉雾奶奶都会尽量把祈祷和祛除魔物的仪式集中在傍晚进行,所以早上的时候,谺呀治的巫女和凭座一定不会出现在怕所那边的,至于上屋的其他人根本打从一开始就不会靠近,村民们也一样。”
这不是废话吗!大家可不是为了好玩才把那个地方称为怕所的——虽然我很想这么告诉大哥,但是以当时的我来说还是太困难呢。当时我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希望自己能在探险那天刚好发烧。对我来说,拒绝大哥的要求是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的选项,所以只能仰赖不可抗力的因素了。
然而,那个周末的礼拜天——也就是大哥决定去九供山探险的那一天,我和平常没有任何不同地醒来。那天是个大阴天,虽然是春天,天空却乌云密布,是大哥在前一天对老妈撒的谎——明天要去爬妙远寺的后山——显然不太适用的天气,我心里还为了可能会延期而窃喜,没想到吃过早餐以后,我还是把饭团、水壶和雨衣放进背包里,跟大哥一起出了门。
“这种天气最好了,这么一来,就算是礼拜天,也不会有人一大早就出门了。”在通往村子的坡道上,明明四周一个人也没有,大哥还是压低了声音说道:“最大的问题在于进入那三棵松树旁边的路上不要被任何人看到,否则一定会被带回去的。不过既然是这种天气的话,应该就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吧!”
没想到他考虑得这么周全,害我好生佩服,但是那种佩服的感觉在看到坡道尽头,也就是位于村子西端的九供山的时候马上烟消云散。
(思虑这么周密的人,为什么还会想要去爬那座山呢……)
老实说,这就是我当时的心情,我完全没有办法理解大哥的想法。现在回想起来,我至少明白了一件事——大哥最在乎的其实是刺激,为了体验新的刺激,才会设想得那么周到。只不过,当时的我哪有可能想得到那么多,再加上当时我的心里还有一颗不安的种子,而且这颗种子一下子就长得好大好大。
要小心神山的召唤……
这是村子里的人——尤其是老一辈的人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神山据说指的既可以是哥哥山,也可以是九供山。当然前者通常都被尊称为神山,但是就算对方是申明,也还是会召来一定的灾难。而附身魔物主要是指动物,然后才是人类的生灵和死灵,据说总数一共有八百万之多,其中也包含各式各样的神明。甚至还有一种说法是,再也没有什么是比神明的降罪更可怕的,只不过,大部分的情况都只要去相关的神社参拜就没事了。问题是后者的九供山,因为不知道会被什么东西召唤,所以大家才会连多看九供山一眼都不愿意……
(大哥该不会就是受到那座山的召唤吧……)
一想到这里,再看了看快步走在我前面的大哥,两条手臂下意识地爬满了鸡皮疙瘩。可是我依旧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虽然心里充满不安,但是当时的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亦步亦趋地紧跟在大哥后头。
谺呀治家的上屋几乎是背对着九供山,盖在村子西面的一块向上隆起,宛如瘤一般的土地上。在其北侧有一块比较低,但是还是宛如瘤一般隆起的土地,中屋就坐落在那里。大约是在这两坨瘤的中央地带,长着三棵令人毛骨悚然的松树,过去曾经有人在那里上吊,所以村民们都管这三棵松树叫作。并不是因为有三棵松树才叫作三头松,而是因为有三个人在那里上吊的关系。
相传已经是一百年以前的事情了,当时村子里刚好来了一个座头,有一天,村民们发现左右悬挂在那三棵松树的左边那棵松树底下。大家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理由会让座头想要寻死,再加上座头的眼睛看不见,居然还能够上吊自杀,而且上吊自杀的姿势还非常干净利落,这点也让人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毕竟只是外地来的座头,所以只是敷衍了事地超度一下就算完事了。在那之后又过了一年,就在同一个时间,下屋的佃农之妻被人发现吊在正中央的那棵松树下,但是她的家人和村子里的人都想不透她为什么要上吊自杀,虽然也有人说:“是被座头带走了吧……”但最后还是以单纯的自杀事件结案。然而,第二年的同一个时间,这次换成在中屋负责照顾小孩的佃农家的女孩子被发现吊在右边的松树下。虽然马上请神神栉神社的主祭进行祓禊仪式,但是从此以后,不仅那三棵松树被称为三头松,村民们甚至还相信,只要有一个人在那边上吊,第二年和第三年就一定会再各自出现一个牺牲者,而实际上在明治和大正时代也真的各自出现过一个案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了那些传说的关系,每次当我经过那三棵松树的时候,总是会对松树歪七扭八的枝干产生一股厌恶的感觉。虽说松树天生就是歪七扭八地生长着,但是那三棵松树枝干扭曲的方式让人看了觉得很不舒服,仿佛可以看到那三个上吊身亡的人,因为太痛苦而扭曲着身体的样子。如果凝视地再久一点,似乎还可以听到他们临终前与语不成调的呻吟声。
也不知道其中是不是有什么样的因缘,那个地方居然还是通往绯还川的唯一一条道路的入口,总之就是讨厌极了。但是,如果不经过这条路的话,就必须从建有上屋的那坨瘤南侧或者是中屋所在的那坨瘤北侧绕一大圈远路,而且还得穿过几乎没有铺路的森林。我不记得我们有讨论过从上屋的大石阶或小石阶过去的可能性,或许是大哥也还不知道那两座石阶的存在吧!至少我当时是真的不知道。
“太好了,一个人也没有……涟三郎,趁现在!”
大哥在三头松前迅速地把周围看了一遍,再喊了我一声,然后便从三头松的左边冲进宛如只有野兽才会通过,蜿蜒曲折的羊肠小径。
“大、大哥……等等我……”
当时的我还来不及犹豫自己即将踏入通往怕所的路上,满脑子就塞满了因为害怕被大哥抛下而惊慌失措的情绪,赶紧跟了上去。
眼前是一条杂草丛生的道路,荒凉的程度就连小孩子也知道平常根本没有人在整理。老实说,我其实已经没有穿过那条路走到绯还川,再经过两座祓禊所,走在河滩上的记忆了。我只记得当时因为实在是太害怕了。所以几乎是黏在大哥身上的记忆;还有虽然被弟弟缠住,大哥还是手脚灵活地利用小刀砍下一根树枝做成拐杖的记忆;以及他把神社的护身符绑在那根拐杖上,做成武器防身的记忆;还有当时我回过神来,人已经站在常世桥上的记忆。
话说回来,没想到我还真的有勇气通过那座桥,除了大哥对我而言真的很重要之外,或许也因为当时的我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吧!
过了桥之后的路起初先大大地往左边拐了一个弯,然后是弯弯曲曲的蛇行,不过基本上似乎还是朝着同一个方向延伸。在带点咖啡色的石子路上,到处都是河滩上那种大小不一的石头,总觉得这样的景象我似乎在什么地方看过,仔细一想,原来是神社的参道,上头铺满了碎石子,就跟眼前的景象差不多,只不过神社里的石头是白色的,而这里的石头是灰色的,而且愈往前走,石头的颜色也愈来愈黑。路的两旁长满了草木,有些地方的树木还高耸入云,让人觉得好像是走在大自然的隧道里。除此之外,在没有枝叶遮住的地方,则还是阴沉沉的天空,而且乌云看起来似乎更低了,仿佛是直接压在脑门上一样,充满了压迫感。
也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蛇行的路段终于结束了,这次换成往右边大大地拐了一个弯,前面赫然就是九供山的入口。
“那个……是什么……” 棒槌学堂·出品
大哥发出吃了一惊的声音,搞不好就连他本人也不知道自己发出这样的声音,那只是他看到眼前的光景——看到出现在前方的某种东西时,情不自禁从嘴巴里发出来的声音吧!我则是把半个身体都躲在大哥后面,但是为了保护大哥和自己,还是把左手上那根帮着护身符的拐杖往前伸。
呈现在我们两兄弟面前的,是一片缓缓上升的坡面,刚好在坡面的中段两旁,耸立着又粗又高的圆形木柱,看起来虽然很像鸟居的两根柱子,但是却没有最重要的笠木、岛木、枋木等横梁,只有两根高耸入云的柱子。话虽如此,我印象中在那两根柱子上却还是有鸟居特有的往内倾斜的设计。在这么奇妙的两根柱子前,各自供奉着一尊面朝我们这个方向的案山子大人。
那两尊案山子大人跟我之前看过的没什么两样,只是经过岁月的洗礼,比我之前看过的案山子大人都还要腐朽,仿佛只要用手轻轻一碰就会粉碎似的,就算只是作为普通的稻草人使用,看起来也已经老得完全发挥不了作用……尽管如此,却还是充满了压倒性的存在感。我们明明没有靠近,却深刻地感受到有什么东西从那里散发出来。明明只是用稻草和菅茅做出来的东西,明明没有实体……可是……可是却好像有什么人埋伏在里面……不对……不是什么人,而是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躲在里面,只要我们一从那两根柱子中间经过——
“……走、走吧!”
大哥勇敢地说道,而我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