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古代的妖怪或幽灵的骚动也是基于同样的原理啰……”
“无论出现多么不可思议的现象,只要能够将现场重建得与当时一模一样,请到可以客观地观察、分析、推论的人来研究这件事,那么要找出几个合理的解释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问题是,要将现场重建得与当时一模一样根本就是件不可能的任务。就拿天气来说好了,即使是同一天,不同时间的阳光和风向也都不一样。而且像这种情况最麻烦的就是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影响当时的现象,所以在绝大部分的情况下,因为独漏了最重要的情报,所以只好以‘不可能,不可思议’外加胆战心惊收场。”
“我也觉得千代的生灵事件应该只是她的错觉,后来被附身的状态肯定也是那家伙的强迫症这次发作得严重了点。但是小孩在明明无处可去的情况下凭空消失的神隐状态,你又怎么说呢?你还是认为因为无法完全重建现场,所以无从判断吗?”
虽然我没有特别地意识到,但是当时我在脑子里想的的的确确是大哥的事。可能是因为早场大哥下落不明的状况或许不是完全不可能,但是爷爷爬上九供山的时候却没有看见佛堂和石阶的事实让我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吧!
“不是的,因为人类有想象力,可以在思考的时候帮忙补强。说得极端一点,即使是如何消失的问题,硬要解释的话还是可以解释的。”
“什么……可我认为那才是最难解的问题耶……”
“不对,为什么会消失才是最难解的问题。当然,有时候只要搞清楚是怎么消失的,自然也会明白为什么消失,只可惜不是次次都能这么顺利就是了。”
“那么,如果只是要解释消失的方法,就完全难不倒刀城先生啰?”
“可能只有名侦探才有办法完美地解决吧!但如果是从几率的角度上来说,我应该也可以想出一、两个方法……”
“既、既然如此,那么有关那个叫作静枝的小女孩遇到神隐是如何办到的?”
刀城指着前方,安抚着气势凌人的我说道:
“你瞧,三之桥到了。只要过了那座桥,差不多就是地藏路口了吧!难得来到这里,虽然没办法完全重现,但是至少可以让我把现场的实地见闻收集得更齐全一点。”
和他讨论得太专心了,什么时候通过二之桥,沿着中道走到三之桥来的,我完全没有注意到。还好是一直线的路,有没有人带路都没差,可是这样不就失去我陪他来的意义了吗?我不禁深切反省着。
“原来如此,这可真是奇妙的五岔路啊!”
站在中道的南端向右往前走一段路的地方,刀城喃喃自语似的说道。中道从那里分成那个左手边两条、右手边和右前方各有一条小路往外延伸。右手边那条就是静枝发生神隐事件的,右前方那条则是通往妙远寺石阶的路。另外在左手边的两条路之中,比较靠近我们的那条是通往一个叫作“桥无”的地方,那是只邑寿川宽度最狭窄的地方,一弯进那条路马上就会看到案山子大人。另外一条则是一路延伸到位于邑寿川下游靠近渡船头的村境。沿着这条路的分歧点再往前走一点的地方,就是千代说她看到纱雾生灵的地藏庙。
包括刚才走来的那条连接着中道的小路在内,刀城有好一会儿都在那五条路上走来走去,然后渐渐露出了心满意足的微笑,站在五岔路的中心点。
“你该不会是知道静枝为什么消失了吧?”
如果是刀城言耶的话,或许真能知道些什么;但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真的有办法知道些什么吗?我的语气应该半是期待、半是揶揄吧!然而,他还是那副老样子说道:
“其实昨天晚上我就已经想到一个可能性了,如今在实际的现场走过一遍之后,那个可能性就更高了。”言耶一面说道,一面又重新把那五条路给依序看了一遍。
“假设静枝和她姐姐以及她姐姐的朋友所进入的是第一条路、她们的朋友分别进入左手边的路是第二条路和第三条路、通往中道是第四条路、泰然住持从妙远寺过来的路是第五条路,也就是说这里一共有五条路。就我从当麻谷医生那边听来的说法是,静枝是在从这个分歧点到进入的数公尺之间消失的,这么一来的话,可能性只有一个,那就是静枝曾经从往回走,亦即回到了分歧点。”
“什么……?那是她自己回头的吗?”
“当时附近除了她们之外没有别人,所以很有可能是静枝自己的意思。”
“可是,就算她真的回到分歧点好了,那接下来她又消失到哪里去了呢?”
“在第一条、第二条跟第三条的路上至少有两个人在,要瞒过她们的眼睛是不可能的,如此一来就只剩下通往妙远寺的路了。”
“可是住持明明是从那条路过来的啊!”
“嗯。不过他是在姐姐们发现静枝不见,正要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才来的吧!在他出现之前,静枝当然可以先往前走。”
“我想刀城先生或许不清楚,这也无可厚非。但是这条路是先经过通往妙远寺的石阶才继续往西延伸的,从时间上来考虑吧,就算静枝真的先往前走,也一定会被已经来到石阶底下的住持发现吧!如果她爬上石阶的话,更是会跟住持遇个正着呢!”
“那么,如果在那之前她先躲起来呢?”
“躲起来?躲在哪里?根本没有地方可以躲啊?”
“当然有啊!就是千代小姐说她躲在石阶下的树木后面的那个地方……”
“什么?那棵树后面……”
“我之所以直到昨晚才想到这个可能性,是因为当麻谷医生并没有提到那棵树木的事。而在听完千代小姐的话之后,我才终于发现可以用来解释神隐之谜的可能性之一。”
“你是说静枝等到住持通过之后,赶在大家前来找她之前爬上了石阶……?但是,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假思索地问道,只见刀城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如果只要是单纯地解释现象,并不是什么太高难度的事,但是要搞清楚现象的原因,才是最困难的地方。”
“抱歉……原来是这样啊!”
“大象消失之谜也是一样的道理,假设有人完全不知道那是在变魔术,或者根本不知道魔术是什么东西,那么就算能够向他说明大象是怎么消失的,但是如果要让他了解为什么要做这样一件事,可以说是难如登天。”
“又是一个让人听起来有点懂又不太懂的比喻呢!”
“咦?是喔?呃……那可真是不好意思。我先声明,以下全都是我个人的想象,也许那是她对姐姐的报复也说不定。因为听说她们在回家之前还吵了一架呢!而且姐姐又跟朋友自顾自地走在前面,把静枝一个人丢在后面,所以就算她突然想要躲起来吓吓姐姐也很正常吧!于是静枝便悄悄地往回走,可是又不能走到有朋友走的那两条路,所以就朝着通往妙远寺的那条路去了。走着走着,突然看到住持的身影,于是便慌慌张张地躲到树木的阴影底下,等到住持通过之后,再爬上石阶,走到寺里……至于在那之后她消失到哪里去,则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或许是进了妙远寺的后山,在那里迷路了吧!”
“我说过了,最大的盲点在于就连当时的现场也无法完整地重建,而且重建这个现场到底需要什么东西,我们更是一无所知。其实就跟那个盲点一样,不对,或许是比那个盲点还要更大的问题,那就是当事人们在案发当时的言行举止,要巨细靡遗地将他们的言行举止重现到跟当时一模一样,可以说是绝无可能。人类这种生物,总是会在出其不意的时候采取出其不意的行动不是吗?就像静枝要报复姐姐一样,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倒也还在想得到的范围之类,但是也许在那个时候,心理的运作其实远远地超乎我们的想象。这点不光是静枝,我想当时所有在现场的人也都包含在内。虽然大家一开始就排除了这个可能性,但是走进其他那三条路的朋友,就算其中一组人对静枝做了什么,也不是全无可能。只是就目前手边的线索来说,要一下子跳到那里也实在是太过于牵强……”
“原来你说可以单只说明现象是这么一回事啊……”
可能是觉察到我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淡淡失望,刀城摇摇头说道:
“虽然没办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是我想至少比停止作为人类该有的思考,而把一切都归咎于神隐之说,然后杯弓蛇影来得好。就像我刚才所说的,不是万事万物都可以非黑即白、一分为二的。但是,也不能因为这样就放弃该有的一切合理思考喔!”
“……” 棒槌学堂·出品
“我再强调一次,这一切都只是我片面的假设,千万不能因此随便下定论——假设在静枝躲到树木后面之前的过程都跟我刚才所假设的一样,但是却被从石阶上下来的住持给发现了,然后刻意出现在姐姐面前,告诉她们没有看到静枝,害她们辛苦地找了一阵子,等到觉得姐姐已经受够应有的惩罚之后,便回到寺里要把静枝带回来,那时候却发现她因意外死掉了,可能是从石阶下摔下来之类的吧!因为害怕自己会被追究责任,所以就把她的尸体埋在后山,结果原本只是骗人的神隐就弄假成真了……”
“这、这、这该不会是真的吧……”
“等等等等,我不是说这一切都只是我片面的假设吗?”
“喔!对喔……”
“我也真是的,居然对等一下就要见到的人做出这么离谱的想象……反正,我要表达的只是不管遇到多么不可思议的现象,都不应该轻易放弃追根究底的精神。只不过,最重要的真相会根据不同的解释而改变成不同的样貌,所以太执着于这一点上也不太好,因为这终究只是人类的傲慢。啊!结果讲了半天,还是绕回没办法非黑即白、一分为二的话题上了……”
最后虽然还是留下了一对谜团,但是我想这种不愿意随便给个答案的态度,或许也正是刀城言耶的魅力之一。
可惜被刀城寄予无限想象的住持本人并不在,可能是一大早就跑去大垣那个蒙古大夫那儿喝了一杯吧!请庙里的人代为传话,说我们或许明天早上再来拜访之后,便转身返回大神屋。
从妙远寺回家的路上,我的心情非常复杂。虽然刀城始终不愿意把话说明白,但是我总认为,一定要二择一的话,他应该还是属于比较实事求是的个性,因为我也是这样子的人,所以我觉得他一定可以在很多地方帮上我和纱雾、千代的忙。然而在另一方面,我又觉得整个神神栉村似乎都笼罩在一股无法单纯地用理论性的思考逻辑来解释的混沌不明、令人心生畏惧的诡谲气氛里,这种感觉一直萦绕在我心底,挥之不去。或许也可以直接将其归类为单纯的迷信,但是我可不认为事情有这么简单。
我想刀城恐怕也跟我感到一样的困扰吧!所以对于山伏在巫神堂里被吊死的那件事,他才会觉得也许是被什么邪恶的力量所操纵吧!他可能正一边为了无法将那种感觉归类为单纯只是自己想太多而困惑着,一边想要在这个事实中找出什么真相吧!
或许……也可以说他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