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嫂……”
直到我出声叫她之后,她才终于发现我的存在,同时也吓得差点就要跳起来,然后不停地摇头,开始往走廊上倒退,尽管如此,她的视线还是牢牢地盯在舅舅倒下的客房里。
“怎、怎么了……” 棒槌学堂·出品
即使我问她,她还是一个劲儿地摇头,完全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总不能就这样一直杵在走廊上吧,所以我心里虽然害怕得不得了,还是伸手去开已经开了一条小缝的纸门……
“……”
那一瞬间,我似乎无法理解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瞠目结舌地说不出话来。可是,我很快就发现,这其实是一件好事。如果我马上理解发生了什么事的话,肯定会发出惨绝人寰的尖叫声吧!还好只是从开了一道细缝的纸门看到一小角的画面,一时半刻还搞不清楚那是什么,所以才能免于发出骇人听闻的尖叫声。话虽如此,从我再度逃回巫神堂的这点来看,我果然还是受到非常大的冲击……
因为我看到的,并不是倒在矮桌上的国治舅舅,而是案山子大人。没错,舅舅就跟膳德僧还有胜虎舅公一样,都是以案山子大人的样子死掉的。
我不知道在那之后发生了多大的骚动,因为从我坐在叩拜所的祭坛前,到被母亲大人发现的这一段时间,我都是处于半失魂的状态,虽然记得当天晚上被警方问了一大堆问题的事,但是所有的感觉都非常暧昧模糊,仿佛是在梦里面一样,又像是隔着什么半透明的薄膜一样。
那种奇妙的感觉一直持续到第二天礼拜三的早上,虽然感觉比昨天晚上好一点,但还有种类似睡眠不足的昏沉感。当麻谷医生说我极需静养,叫我多睡一会儿,但是又不能不接受警方的调查,即使是同样的问题一问再问也……唯一的差别只在于做笔录的地方,昨晚是在内室,今天早上则是在我自己的房间,如此而已。不过昨晚的记忆实在是太模糊了,所以我也不敢断定是不是真的是在内室里接受调查。只是因为警方问来问去的重点只有三个——一是我们进入客房的顺序、二是在抢布袋的时候彼此之间的相对位置、三是离开客房的顺序和之后的行动——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能也没有办法记得这么清楚吧!
一觉醒来,吃完比较晚的早餐之后,我又接受了警方第三次的询问,这次的调查之所以比较简短,可能是因为我实在答不出什么新的答案来,再加上当麻谷医生也在场的缘故。警察走了之后,刀城先生和涟哥哥就来了。光是医生陪在我身边,就已经令我心里踏实了不少,再看到他们的脸,更是让我打从心底觉得松了一口气。
两人先说了一些吊唁和关心我身体的话,我很清楚他们是真的关心我,只是,他们最关心的毕竟还是事件本身,这也难怪,所以我压根儿没有怪他们的意思。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时的状况如何?”
当刀城先生以一副非常难以启齿的样子问我时,我也打算尽可能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他:
“我想你们应该已经先问过辰嫂了……”
我打算从对父亲大人他们那个可疑的聚会感到怀疑的时候开始,巨细靡遗地告诉他。事实上,我还没有告诉警方关于那个聚会的事,并不是我要刻意隐瞒,而是他们马上就接受我是在经过客房前的时候,听到父亲大人的声音,所以才进去里面的说法,因此我也就没有主动提起。
然而,当麻谷医生却阻止了正要把这些事情和盘托出的我:
“关于事件的详情,我们换个地方,由老朽来为二位说明吧!”
我知道他是为了我的身体着想,但是这么一来的话,他们待在我房间里的时间就会变少了,所以我请医生直接在这里谈。除此之外,我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我对自己模糊不清的记忆感到有些害怕,所以我也想透过他们三个对这整起事件的讨论,重新确认实际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医生一开始并不同意,但是我保证会乖乖地躺在被子里,不加入他们的讨论,并且告诉他比起一个人独处,有他们三个人在我身边陪我,反而会让我比较安心——即使是讨论案情也是一样——之后,医生才重新考虑了半晌,之后说道:
“那这样好了,我们不要讨论那件事,大家在这里陪你……”
我马上摇了摇头,比起不讨论案情只是在这里陪我,一起讨论案情顺便在这里陪我的时间一定比较长。听了我的说明之后,医生终于答应了我的要求。
“哼……不过考虑到病人的身体,还是不要讨论那么刺激的话题比较好……”
虽然医生还是有点不死心地叨念着,但思绪动很快的医生,马上就开始向两人——主要是刀城先生——说明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为了让二位更容易了解,老朽就按照时间顺序来说吧!首先进入案发现场的人是国治。顺便告诉二位,那间成为案发现场的客房就位在上屋西侧三间并排的房间里最靠北边的一间。接着出现的是纱雾的父亲勇,根据他的证词,大概是在八点十五分左右进去的。阿吉说她在八点前后有看到国治在厨房里找酒喝,所以他应该是在八点到八点十五分之间进入客房的。第三个人是娟子,不过她说不清楚当时的时间,按照勇的说法,大概是接在他进去之后的五分钟左右,所以大概是八点二十分左右吧!”
“那三个人是约好在客房里见面的吗?”
刀城先生提出一个再基本不过的问题。
“没有,听说并没有特别约好。只是,山伏和胜虎相继死于那么诡异的状况,再加上还要接受警方的调查,所以大家大部分的时间都闲在家里,听说早上就在那个房间里集合过了。在胜虎发生那件事之前,大家好像常常待在内室里,只是事件发生之后,那个房间现在已经完全变成警方的侦讯室了呢!”
看样子,父亲大人和娟子阿姨似乎还没有向警方说出他们聚在一起的目的,之所以会承认从早上就在那间客房里进进出出的,或许也是认为除了我以外,可能还有其他人看见的缘故吧!
“听说是国治一个人在喝酒,勇和娟子则滴酒未沾,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到九点多。然后这孩子因为担心叉雾夫人的身体,正打算去巫神堂的时候,刚好从走廊上路过。因为听到父亲的声音,所以就走进了客房,刚好就在那个时候,国治把酒喝完了,正打算要把一种疑似用药草调配而成的粉末泡来喝——听说那是那个山伏从叉雾夫人那里偷来的,想必应该是夫人用巳珠茸烘焙而成的东西吧!听说那种巳珠茸具有让人产生幻觉的作用,所以夫人可能又加了其他的草根树木之类的东西吧,把它做成类似提神剂之类的东西。话说回来,用蛇颜草煎成的宇迦之魂也是差不多的东西……”
至此,当麻谷医生似乎是发现自己有一点岔题了:
“关于这个还是等一下再说明好了,言归正传,反正就是国治正在冲泡那个巳珠茸的饮料时,这次换黑子进来了,说是叉雾夫人要他来叫纱雾。而他在前往南侧别栋——也就是这个房间——的路上经过那间客房,据他的肢体语言和笔谈表示,他当时看到客房的纸门开了一道小缝,所以才会听见纱雾的声音。以上的时间虽然都不是很确定,但是据警方研判,纱雾应该是在九点五分左右进入客房的,而黑子则是在九点十五分的时候进去的。”
“请问一下,关于当时所有人的相对位置……”
刀城先生一面说道,一面拿出了纸笔。医生接过笔记本和铅笔,像是要让我也看到一样,用左手把笔记本立起来,再用右手握着铅笔,开始在纸上勾勒出示意图。
“走廊和纸门在东边,壁龛在西侧的右手边,左手边则是衣橱,墙壁在北边,南侧则是通往隔壁房间的纸门。内室也是同样的构造,只要是和室的话,大概都长得差不多吧!然后矮桌是在比较靠西北边的地方,国治背对着壁龛,坐在矮桌的这边,左手边——以他来说是右手边——是娟子,而勇则坐在他的对面,纱雾好像是站在父亲左边的空位和面对走廊的那扇纸门的中间。这时黑子进来了,看到放在矮桌上的布袋——就是用来装那个以巳珠茸烘焙成的粉末的袋子——也可以说是容器吧!他似乎一眼就认出那是叉雾夫人的东西,于是就要动手拿回去。”
“当时黑子是站在……” 棒槌学堂·出品
“刚好就在勇和纱雾之间,呈现飞扑的姿势。可是,国治也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所以伸手去抢那个布袋,结果谁也没抢到,布袋从他们的指尖朝勇的方向飞了过去。不过听说在勇接住之前,就先被黑子抢先一步拿在手里了。紧接着,国治便喝下自己泡好的饮料,结果过没几秒就开始呕吐,然后便倒了下去。”
“有检查出是什么毒药吗?”
“检查还没有完全结束,不过据我刚才从警方那里打探到的消息,好像只有国治的杯子里被人放入了疑似毒药的成分。”
“也就是说那种饮料本身是无毒的啰!”
“是的,因为娟子也喝了从同一个茶壶里倒出来的饮料,却什么事也没有。而且听说胜虎、勇、国治、娟子、山伏等人都在礼拜天喝过同样的饮料,也都没有人出现中毒的症状,所以我想跟这次的事件应该没有直接的关系吧!”
“也就是说,毒药是直接被放进国治先生的杯子里的……吗?”
虽然刀城先生是以一种询问的方式望着医生,但恐怕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因为从茶壶、其他的茶杯、布袋里都没有检查出毒药的反应,所以也只能这么想了吧!只不过,如此一来的话,有机会下毒的人就只剩下坐在被害者面前的勇和坐旁边的娟子、以及虽说只有一瞬间,但却与被害人非常接近的黑子这三个人了。幸好这孩子一直站在我刚才讲的位置,几乎连动也没动,这点剩下的三个人都已经证实了。”
医生一面这么说,一面用仿佛是在看亲孙子的和蔼眼神望着我。在这之前一直静静地听他们二人对话的涟哥哥也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目前已经知道是谁在国治先生的茶杯里下毒的吗?”
“还不知道……问题是,当警方问到有没有可能在那场抢夺布袋的骚动中乘机下毒的可能性时,三个人都承认有这个可能呢!”
“可是这么一来的话,警方势必得对那三个人……”
严加审讯了——刀城先生的言下之意应该是如此,只是顾虑到我这个做女儿的就在旁边,所以就没有把话说完。
“这个嘛……倒也不尽然……”只不过,当时对客房里的状况知之甚详的医生却露出了非常为难的表情。“事情可没有那么简单呢!”
“难道还有什么其他的破案关键吗?”
“事实上就是这样。国治倒下来之后,娟子马上冲出了房间,听说是逃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然后是勇,为了打电话给老朽跟大垣那个蒙古大夫,也离开了那房间。其实医生只要老朽一个就够了,不过他可能是觉得等我从爬跛村赶过去来不及吧!所以只好也叫上大垣。那家伙还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听说在老朽赶到之前,他什么忙也没帮上呢!”
【插图:三间客房的平面图】
“肯定是这样的!”
刀城先生虽然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