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镜片,而是肥皂泡。”
“是吗?”楚凝雪用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冷冰冰的分明是玻璃的质感,“不可能。”
“我没骗你。”丹尼尔往手上吹了口气,再完全舒张手掌,什么都没有了。
“镜片呢?”
“我说了那是肥皂泡,一吹就破,破了就没了。不信你尽管检查。”因为没有馅可露,丹尼尔任凭楚凝雪检查他的手掌和袖子,分明觉得幼稚、无聊至极还要做出一副很得意的样子,楚凝雪一走就任由鄙夷的神色表露无疑,再看花园里,人已经没了,只能悻悻然离开窗边。
姬妍感觉到了令人窒息的冷漠。以前夫妻间有些小吵小闹总是难免的,可每次都是乔治包容着她。就算吵得大一点,乔治摔门而去也肯定不出两秒钟就会回来说: “Honey,我错了。”这时候马上出去的话可以看见姐妹们在收拾“刑具”。很多时候吵的不是谁对谁错,这很快就可以吵清楚,只是有时面子上下不了台,明知是自己错了也不肯承认。如果错的确实是乔治,老婆大人乐得放他一马;如果错的是自己,只要乔治一服软,姬妍马上就会认错,甚至替他对姐妹们吼一句:“别欺人太甚。”姐妹们总是很乐意在他们“内战”的时候充当“外来力量”使他们“一致抗外”来化解夫妻间的矛盾,所以“蜂巢”里的一家子一直相处很融洽。可现在不对了,她一任性乔治就躲得远远的,她等了半天都等不到他回来。晚上睡觉时姬妍习惯性地拉过“大枕头”,招来的却是一句:“你知不知道你很重?”
看到姬妍的痛苦,乔治的心比她更痛,可还要装出漠然的样子。硬逼着自己说出这么伤人的话,乔治希望姬妍打他也好骂他也好,那至少可以让他心里好受一些,可姬妍只是淡淡的一句:“终于还是厌倦了。”
乔治吃惊不小:“你早就知道我会过不惯婚姻生活?”
“求婚时你说什么永远在一起之类的话,我从没信过。嫁给你以前我就知道,你是麻雀,关不住的。”
“那你还嫁给我。”
“我本来就活不长,原本以为等你厌倦的时候我也差不多了,想不到你这么快就受不了。不怪你,在我们家男人是没地位的,这种生活很难熬吧?是我们做得太过分了。”
她在说什么傻话?他像连老婆撒娇都包容不下的小肚鸡肠的人?对她厌倦?守着她一辈子都不会腻,更何况只有短短两年时间。乔治还是不得不把这些在平时可能脱口而出的肺腑之言硬憋回去:“对不起,我没想骗你,是我受不了身边只有一个女人,不是你的错。”
“离婚以后你有地方住吗?”
“我会去朱莉叶那儿。”乔治只觉得心痛。谁说姬妍不会温柔?她只是不会轻易向人展示温柔的一面。
“那么明天就去办离婚手续吧。别忘了,是我不要你。你要走尽管走,别丢我的脸。”
其实是怕姐妹们为难他,乔治心里很清楚。
姬妍还是拉过“大枕头”:“今晚就委屈最后一次。”
这一个晚上乔治觉得睡衣胸前的一块没干过,心里还挺羡慕姬妍可以把心里的痛都哭出来,而他的泪只能在心里流。
第二天,看见乔治在整理包裹,所有人都有些吃惊。看到夫妇俩一起出去,两个妹妹奇怪他们要出去旅游怎么不事先说一声,厉冰心在心底叹息,丹尼尔等着看好戏。
才到中午姬妍就一个人回来了:“真是,离婚的队排得比结婚的还长。”
“姐夫呢?”
姬妍随手撮乱楚凝雪的头发:“你们没有姐夫了。”
“啥?二姐夫和你离婚了?”凌允儿叫起来,“自从那个朱莉叶来过以后呃就觉着他开始不对劲。那些个老外就这样,嘴上你情我爱,还不是说离就离。”
什么叫“老外就这样”?可惜丹尼尔“不懂汉语”,不能抗议。
“允儿,说英语。”厉冰心不仅是为丹尼尔,更因为凌允儿的英语还没好到可以用来骂人。
“没关系,应该是我学汉语。”丹尼尔马上一张最可爱的笑脸。琼斯夫妇已经分开了,剩下的利用这点小矛盾就可以慢慢拆开来,他要让“蜂王”的军师尝尝众叛亲离的滋味,也要他的“夏娃”和他一样孤独。
“是我腻了,不要他。”姬妍心里想的何尝不是凌允儿说的,与其像火一样轰轰烈烈地烧完就没了,她更羡慕邹骏仁和凌允儿热水瓶式的爱情,平淡却长久。
邹骏仁被姬妍看得浑身不舒服。
“妍,一起来吃饭吧。化悲愤为食欲是很好的发泄方法。”
“我说了是我不要他!”吼出这一句以后姬妍仿佛虚脱了一般朝卧室的方向飘,“我不饿,吃晚饭以前别来叫我。”
丹尼尔在心中好笑。厉冰心背着姬妍拆散他们夫妇,姬妍居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迁怒于她,人算不如天算吗?没想到他们间的裂缝出现得比他想象的还快。
一回到房间姬妍就往床上倒,等了很长时间都没听见关门的声音,这才想起乔治不在身边了,只能自己起来关门,再次仰天倒在床上,瞟见床头柜里好象有什么很漂亮的东西,翻了个身抽出来。她注意到的是一本很精致的相册,里面是他们的结婚照。姬妍趴在床上一页一页翻起来。
有人说现在的结婚照几乎是新娘的个人摄影展,这本也一样,新娘一个人的照片居多。翻到一张她穿着旗袍装江南大家闺秀的,姬妍想到第一次见到乔治时她就是这样一身旗袍。
“用这种方法想占女士便宜,不觉得太卑鄙了吗?”
在姬妍看来,见了她穿显身材的衣服还不来给她灌酒的就算正人君子了,还从来没见过来给她挡酒的。虽然那时嘴上不饶人,对白马王子多少还是有些感激。
翻到后面,那是乔治说只有新娘有一个人的照片不公平,于是摄影师也给他拍了一张只有一个人的,还开他玩笑说再戴一张面具就是DARK BLUE了。那时姐妹几个都笑得绝倒,弄得摄影师莫名其妙。不过他没恭维错,乔治做DARK BLUE的样子确实是少女杀手。
记得她打下DARK BLUE人偶时一看落的方向不对就意识到那不是真人,听见后面一声轻佻的口哨,吓得立刻爬起来,就看见DARKBLUE穿着黑色的晚礼服,风掀动他的衣服下摆,遮住半张脸的面具让他原本就很英俊的容貌更迷人,姬妍算是明白什么叫玉树临风了。那时身为女人的本能已经让她的身体有些不听使唤,以至于以为他要将她从高楼顶上扔下去时还有些留恋他的怀抱。
再往后是那件被他打断吊带的晚礼服,乔治专门为她订做了一件一模一样的要她穿着拍了这张照片。
被他掳去的第一个晚上过得很尴尬。
“一起睡吧。”
姬妍先前积累起来的好感都荡然无存:“不行!”
“可是只有一张床。”乔治又色眯眯地凑过来,“我一定让你满意。”
“琼斯先生。”姬妍双手搭上他的肩膀,突然往前扳,同时对准下面就是一脚,“那么你睡床,我睡沙发。”
“那怎么行。”乔治不能丢了英国绅士的风度,觉得好些了就自己拿了条被子去睡沙发,“放心睡吧,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姬妍盯着他看,怀疑自己下手是不是太狠了些:“你……没事吧?”
乔治立刻又凑过来:“改主意了?”
姬妍抄起枕头就朝他打过去:“滚!”
“这就是所谓的烧香赶和尚?”
知道她的名字以后乔治就改用汉语和她交谈,于是出现了一个很可笑的场景——两个人交谈时姬妍说英语,乔治说汉语。不得不承认他的汉语说得不错,可她没想到他连这种俗语都知道。
“和尚不能近女色。”
“没有女人的日子真难想象他们是怎么过的。”
“难道你是夜夜笙歌?”
“频率比那低一些,不过你是第一个拒绝我的女人,让我的自尊心很受打击。愿意抚慰一下我受伤的心灵吗?”说着又要过来。这次姬妍抓的是闹钟,乔治马上退回去:“我是开玩笑。快放下,那东西会砸死人的。动不动就扔东西,泼妇。”
“我就是泼妇怎么了?”
“我看以后谁敢娶你。”
谁敢娶?还不就是你?
“谁稀罕你们这些低等生物?”
要是真的不稀罕,现在就不会这么伤心了。那时侯姬妍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嫁给他,更没想到会成为弃妇。泪水自说自话地流下来,滴到照片上。
睡觉前闹得太厉害,睡下以后姬妍就用“守护天使”罩住整张床。因为酒喝多了睡不着,偷偷地瞄乔治。身材这么高的人睡在沙发上肯定很不舒服,可他毫无怨言。那时她就觉得他只是嘴上花,其实还是正人君子。现在回想起来,一开始对他的某些言行觉得无法接受只是因为东西方文化的巨大差异,不是个人的错。好象就是从那时开始觉得他人还不错。
说到撮合他们,图尔斯实在功不可没。冷冻仓库刺骨的寒冷至今想起来还记忆犹新,那时乔治上半身的肌肤都裸露在外,他一定比她更冷,却还想着先照顾她。当时两个人的身体之间之间只隔了薄薄的一层布,第一次离一个男人那么近,他想的却只是别让她冻着而不是借机占她的便宜。其实这样的亲密接触引起的脸红心跳的感觉已经让她觉得甚至有点热。还有两次图尔斯朝他们开枪,乔治都是在不知道她有“守护天使”的情况下不假思索地挡在她面前,准备牺牲自己来保护她。
“为什么挡在我前面?”姬妍记得以前在家乡认为男人是强者,女人是弱者,弱肉强食天经地义,男人就该骑在女人头上作威作福,在危险的时候拿女人做挡箭牌也没什么奇怪,奇怪的是他却挡在她面前。
“你是被我牵扯进来的,这些事本来就与你无关。再说与其两个人都死,不如让一个人活下来,我总不见得用一个女人给我做盾牌。”结婚以后姬妍才知道西方的观念也是男性是强者,女性是弱者,不同的是他们认为保护弱者是强者的天职。
那是姬妍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绅士,芳心暗许大概也是那时侯。想起小时侯母亲逼着她学做饭、学女红,只求自家的丑女儿能嫁得出去,要是她在九泉之下知道自己的女儿还是什么都不会,却嫁了个又帅又体贴的老外,不知会作何感想。
再往后的照片都是两个人的。
记得图尔斯的任务解决后乔治送他们上飞机,特意把她拉到一边,再三确定在她身边没有任何情敌以后求她等他两年。“答应我,两年以内别接受任何别的男人,就两年,两年以后我一定来找你。”那时他认真的神情早已不是风流的花花公子,而像个初恋的男孩一样真挚。
两年以后他真的来向她求婚了,只是来接她的时间晚了些。
“老师叫你几点来接我的?”
“十点半。”
“现在几点了?”
“十一点半。”
姬妍双手抱在胸前点着头:“你也知道啊?”
旁边的好友为她打抱不平:“迟到整整一个小时,像求婚的态度吗?”
等了他一个小时,姬妍也正在气头上,尤其是杨逸为了看她出丑,很“好心”地陪她一起等,而乔治真的迟到那么久。
“对不起,Honey,我以为你会下来,在下面等了一个多小时也没等到才进来看看,没想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