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尔斯爵士将她说的和写的在心里比较了一番。威尔斯小姐,写文章善于冷嘲热讽,说起话来有些调皮诡诈。
“是萨特思韦特先生把他的想法灌输给了我。”查尔斯爵士说,“他认为自己是判断性格的行家。”
“他对人的性格反应很敏感。”威尔斯小姐说,“应该说,这是他的嗜好。”
“他坚持认为,如果那天晚上有什么值得注意的话,你一定注意到了。”
“他是那样说的吗?”
“是的。”
“我得承认,我非常好奇。”威尔斯小姐慢慢地说道,“你知道,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一桩凶杀案在我眼皮底下发生。一个作家必须把一切都看成素材,你说是吧?”
“我相信这是一句著名的格言。”
“所以,”威尔斯小姐说,“我很自然地要观察一切。”
显然,比阿特丽斯说的“探头探脑,四处打听”,反映了威尔斯小姐的观点。
“你是张望和打听客人们吧?”
“是要了解他们。”
“你注意到了什么?”
夹鼻眼镜动了一下。
“我等来等去,但没有真正看到什么。”然后又加了一句,“如果我发现了什么,我早就告诉警察了。”
“但你在观察一切。”
“我是在观察一切。我情不自禁要那样,但是,我那样做是有点疯疯癫癫的吧。”她格格地笑了起来。
“你注意到了什么秘密?”
“哦,什么也没有。没有你所说的秘密,查尔斯爵士。只注意到一些有关客人性格的零星琐事,我发现人们太有趣了。我的意思是,这太典型了。”
“什么样的典型?”
“他们自己的典型。哦,我解释不了。我嘴笨,说不清楚。”
她又格格地笑了起来。
“你的笔比你的舌头厉害。”查尔斯爵士笑着说。
“我想你说我‘厉害’可不太好,查尔斯爵士。”
“亲爱的威尔斯小姐,你要承认,一只笔在手,你就变得无情起来。”
“我认为你真可恶,查尔斯爵士,是你对我无情啊。”
“我不能再胡闹了。”查尔斯爵士心里想道。他大声说:
“所以你没有发现什么具体的东西,威尔斯小姐?”
“没有。确切地说,一个也没有,至少没有一件大事。凡是我注意到的事情,我都报告了警察,我刚才倒忘记说了。”
“是什么?”
“是管家,他的左手腕上有一个草莓大的胎记。当他把蔬菜递给我时,我注意到了。我想这事可能会有用。”
“我想当然,这的确是非常有用的。警察一直在尽力追踪那个叫埃利斯的人。确实,威尔斯小姐,你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仆人和客人中,谁都没有注意到这样一个标记。”
“大多数人都不会使用他们的眼睛,对吗?”威尔斯小姐说。
“具体说,这标记是在什么地方?有多大?”
“如果你伸出你的手来,”查尔斯爵士伸出自己的手。“谢谢你,就在这儿。”威尔斯小姐用手准确地指出具体的地方。“大概有这么大,大约像一个六便士硬币,好像一幅澳大利亚地图。”
“谢谢你,已经很清楚了。”查尔斯爵士说着缩回他的手,并把袖口重新整理好。
“你是不是认为我应该写信给警察,把情况报告给他们?”
“当然,追踪那家伙是非常必要的。要一鼓作气。”查尔斯爵士激动地接着说道,“在侦探故事里,常常有某个区别他人的标记。我想,在现实生活中要确认凶犯是相当困难的。”
“在小说里这标记是个伤疤。”威尔斯小姐若有所思地说。
“或者是一个胎记”
他像孩子一样乐起来。
“现在的困难是,”他继续说,“大多数人的表现都不能确定。他们都没有任何把柄可以被抓住。”
威尔斯小姐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
“举个例子说吧,老巴宾顿,”查尔斯爵士继续说,“他的性格游移不定,很难把握得住。”
“他的双手是很有特征的,”威尔斯小姐说,“我们称之为学者的手。虽然因为关节炎使它有点儿变形,但手指细皮嫩肉,指甲光洁漂亮。”
“你是一个多么敏锐的观察家啊!不过,你过去是认识他的。”
“认识巴宾顿先生吗?”
“是的,我记得他曾经告诉过我这事,是在哪里他说他认识你?”
威尔斯小姐肯定地摇摇头。
“认识的不是我。你一定是把我跟别的什么人弄混了……要不,是他弄混了,我过去从来没有见过他。”
“一定是弄错了。我以为……在吉灵……”他严厉地看着她,而威尔斯小姐却显得十分镇定。
“不。”她说。
“威尔斯小姐,在你看来,他也可能是被谋杀的吗?”
“我知道你和利顿·戈尔小姐都这么想……或者说,是你自己这么想。”
“哦……还有……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好像不太可能。”威尔斯小姐说。
威尔斯小姐对这个话题明显不感兴趣,这使查尔斯爵士有点儿困惑,于是他立刻改变策略。
“巴塞罗缪爵士可曾提到过一位德·拉什布里杰太太吗?”
“不,我想没有提过。”
“她是他疗养院的一个病人。她患神经衰弱和丧失记忆症。”
“他提到一个失去记忆的病例。”威尔斯小姐说,“他说可以对病人施行催眠术,以便恢复他的记忆。”
“他是那样说的吗?我不知道……那有作用吗?”
查尔斯爵士紧锁眉头,陷入了沉思。威尔斯小姐什么话也不说。
“你没有别的事可以告诉我吗?客人们的情况也没有可以说的吗?”
在他看来,威尔斯小姐只是稍微停了一下就回答说:
“没有啦!”
“还有戴克斯太太呢?还有戴克斯船长呢?还有萨克利夫小姐呢?还有曼德斯先生呢?”
当他说出这几个姓名的时候,非常注意地看着她。
他认为他看见夹鼻眼镜摇晃了一下,只是他不能够确认她的心思。
“恐怕我不能告诉你什么了,查尔斯爵士。”
“哦,那好吧!”他站起身来,“萨特思韦特会失望的。”
“实在对不起。”威尔斯小姐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也很抱歉,打扰你了。我想你还忙着写作。”
“事实上,我是在写东西。”
“又一个剧本?”
“是的。说老实话,我想采用参加梅尔福特修道院招待会的一些人物。”
“用于讽刺剧?”
“完全正确,查尔斯爵士,我发现人们永远都没有自知之明。”她格格地笑起来,“正如你刚才说的,如果他们没有怜悯之心,那就不会有自知之明。”
“你的意思是,”查尔斯爵士说,“我们往往把自己的性格和人品说得言过其实了。如果真理被冷酷无情地揭示出来时,我们反倒不能明辨是非了。我相信,威尔斯小姐,你是一个冷酷的女人。”
威尔斯小姐嗤嗤地笑。
“你不用害怕,查尔斯爵士。女人对男人通常是不冷酷的,除非是怪僻的女人,她们只是对别的女人冷酷。”
“你的意思是,你已经把精神分析之刀切入某一位不幸的女性之躯了。是哪一位?那么,我也许能够猜出来,辛西姬·戴克斯是不受女性喜欢的人。”
威尔斯小姐什么话也不说。她继续笑着,那笑声就像猫一样。
“你是自己写,还是口述别人写?”
“哦,我自己写,然后送去打字。”
“你应当有一个秘书。”
“也许是这样。你还在想着那位聪明的米……米尔雷小姐,是吗?”
“是的,我注意到了她。她曾经离开一段时间,说是去照顾在农村的母亲,但是现在她又回来了,她是一个非常能干的女人。”
“我也这样想,也许还有一点儿冲动。”
“冲动?米尔雷小姐吗?”
查尔斯爵士愣住了。他那驰骋万里的想像力,也从来没有把“冲动”与米尔雷小姐联系在一起。
“也许只是在某些场合。”威尔斯小姐说。
查尔斯爵士摇摇头。
“米尔雷小姐是一个完美的机器人,再见吧,威尔斯小姐,原谅我来打扰了你,别忘了告诉警察那事儿。”
“在管家右手腕上的标志吗?我不会忘记的。”
“好吧,再见。……等一等,你说是在右手腕上吗?刚才你是说在左手腕上的呀。”
“是吗?我多愚蠢。”
“你说,是在哪一只手?”
威尔斯小姐皱皱眉头,半闭着眼睛。
“让我想想。当时我这样坐着,而他……对不起,查尔斯爵士,请把那个铜盘子递给我,好像它是蔬菜盘,在左边。”
查尔斯爵士照吩咐把薄薄的铜盘递过去。
“要卷心菜吗,太太?”
“谢谢你。”威尔斯小姐说,“我完全能确定,标记是在左手碗。我第一次说对了。我真蠢。”
“不,不。”查尔斯爵士说,“右边和左边容易弄混淆。”
他第二次说了再见。
关上门之后,他又回头看看。威尔斯小姐没有看他。她站在他们分手的地方,正在看着炉火,嘴上露出一种满足和恶意的笑容。
查尔斯爵士吃了一惊。
“这女人一定知道什么,”他自言自语地说。“我敢说她一定知道什么。
只是不说出来……她到底知道些什么呢?”
第十章 奥利弗·曼德斯
在斯皮尔罗斯公司办事处门口,萨特思韦特先生询问奥利弗·曼德斯先生在哪儿,并递上他的名片。
他很快就被引进一间小屋子里。奥利弗正坐写字台前。
年轻人站起来跟他握手。
“你好,先生,能来这儿看我。”他说。
他那语气流露出的潜台词是:
“我只能这样说。实际上真他妈烦死人。”
不管怎么说,萨特思韦特先生好不容易才脱掉外衣坐了下来。他若有所思地擤了擤鼻子,一边端详着他的手绢。
“看到今天上午的新闻了吧?”
“你说的是新的金融行情,呃?美元……”
“不是美元。”萨特思韦特先生说,“是死亡。是鲁茅斯的尸检结果。巴宾顿被人毒死了——用的是尼古丁。”
“哦,是这件事。我读了。我们热情的蛋蛋姑娘一定会很开心。她总是坚持说那是谋杀。”
“你自己不感兴趣吗?”
“我的兴致不至于这样粗俗。毕竟,谋杀不是……”他耸耸肩头说,“不是什么好玩的。”
“并不全是这样。”萨特思韦特先生说。
“那要看是谁在行凶。如果是你,我相信,就会用一种非常艺术的方式去进行谋杀。”
“谢谢你这样说我,奥利弗。”
“说句老实话,亲爱的小伙子,我对你有意制造的事故还没有想得太多。
我认为,警察也一样。”
屋里出现了一阵沉默。有一枝笔掉到了地板上。
奥利弗说:“对不起,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
“我说的是你在梅尔福特修道院缺乏艺术的表演。我感兴趣的倒是你为什么要那样干?”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奥利弗说:“你说警察……怀疑吗?”
萨特思韦特先生点点头。
“那事看起来有点儿让人怀疑,你不这样想吗?”他友善地问道,“不过,你也许会做出最好的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