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交。”查尔斯爵士说。
随后他脸上又露出了懊侮的笑容。
“要知道,托利,我这样胡思乱想,你是有部分责任的。”
“我?”
“是的,与你今天上午谈论的犯罪有关。你说,赫尔克里·波洛这位仁兄是暴风雨中的海燕。你还说他到哪里,案件就会跟到哪里。他刚刚到达,我们这儿就出现了可疑的突然死亡事件。于是我的思路当然一下子转到了谋杀上。”
“我不明白。”萨特思韦特先生说着又停了下来。
“是的。”查尔斯爵士说,“我是想到过谋杀的可能。你怎么想,托利?我们可以问问人家想到了什么?这是一种常规吗?”
“说得好。”萨特思韦特先生喃喃地说。
“我知道医学常规。要是我知道一点破案常规,我就该死。”
“你不必要求一个职业歌手唱歌。”萨特思韦特先生咕哝着,“难道你有必要要求一个职业侦探去侦查吗?是的,查尔斯说得好。”
“只不过是个人的看法。”查尔斯爵士说。
有人在轻轻敲门,接着赫尔克里·波洛出现了,他抱歉地看着屋里的人。
“进来吧。”查尔斯爵士站起来叫道,“我们刚刚才谈到你。”
“所以我想我来得太唐突了。”
“哪里哪里!喝一杯吧。”
“谢谢你,我不喝。我很少喝威士忌。来杯果汁吧。”
可是,查尔斯爵士的饮料柜里不会有果汁。刚把客人安顿坐在椅子上,这位演员就开门见山地说了起来。
“我不想转弯抹角。”他说,“我们刚刚谈到你,波洛先生。而且,而且也谈到今天发生的事情。你说,你认为有什么不妥的吗?”
波洛眉头一扬,说道:
“不妥?你指的什么……不妥?”
巴塞罗缪·斯特兰奇说,“我的朋友脑子里有一个想法,就是老巴宾顿是被谋杀的。”
“你不这么想吗?”
“我们希望知道您的看法。”
波洛意味深长地说:
“他病倒了。当然,病得突然……确实非常突然。”
“就是这些吗?”
萨特思韦特先生说明他对自杀的看法,以及他要求检查鸡尾酒杯的建议。
波洛点头同意。
“不管怎么说,这没有坏处。从人性的角度来判断。我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到,有人竟企图除掉一个极好的、与世无争的老年人。在我看来,自杀的可能也很少。然而,鸡尾酒杯会告诉我们一点蛛丝马迹。”
“你认为检查的结果会是什么呢?”
波洛耸耸肩头。
“我吗?我只是猜测。你问我检查的结果吗?”
“对。”
“那么我猜他只会发现杯里有非常高级的鸡尾酒残余(他向查尔斯爵士点了点头)。为了在鸡尾酒里下毒谋害一个人,托盘里的酒杯经过这么多人的手要那个人得到,这在技术上是非常、非常困难的。如果是那个漂亮的老牧师想要自杀,我认为他是不会在一个晚宴中干这种事情的。那会表明他毫不顾及他人,而巴宾顿先生体谅他人的性格给我很深的印象。”他停了一下又说,“既然你问到了我,这就是我的看法。”
屋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查尔斯爵士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打开一扇窗子朝外看去。
“风随人意。”他说。
当查尔斯转身回来时,情报局的侦探已经无影无踪。对于观察敏锐的萨特思韦特先生来说,查尔斯爵士似乎在渴望着他毕竟不能扮演的角色。
第四章 当代伊莱恩
“是这样,萨特思韦特先生。但你是怎么想的呢?真实的想法?”
萨特思韦特先生开始东张西望,无处藏身。蛋蛋·利顿·戈尔已经把他逼到了钓鱼码头。这些没有同情心的现代女郎,活泼开朗得实在过分。
“查尔斯爵士已经将他的想法灌输到你的头脑中了。”他说。
“不,他没有。这想法已经在我脑子里了。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事情来得太突然,令人毛骨悚然。”
“他是个老年人,身体也不太好……”
蛋蛋姑娘长话短说。
“那都是无稽之谈。他患神经炎,也有轻度类风湿性关节炎。这不会使他突然发作倒地身亡。他过去也从来没有发作过。他是那种小病不断大病不犯可以活到九十岁的人。你认为调查的情况怎么样?”
“这都是非常……唔,非常符合常理的事。”
“你认为麦克杜格尔大夫的证词怎么样?他有令人震惊的技巧,对所有器官都进行了详细的描述。但是这些东西仍然没有说服你,尽管他使用了咄咄逼人的语言,其字里行间却表明他的态度模棱两可。他所说的可以归纳为一句话。没有什么可以表明这次死亡不是自然产生的。只是他没有直接说出,这是正常死亡。”
“你有点吹毛求疵了,我亲爱的。”
“问题是他说了那些话,自己却迷惑不解。他没有什么靠得住的东西,于是他不得不从药品报告中找退路。巴塞罗缪·斯特兰奇爵士是怎么想的?”
萨特思韦特先生重复了医生的声明。
“对此他嗤之以鼻,是吗?”蛋蛋意味深长地说,“当然啦,他是一个谨慎的人。我想,他肯定是哈利大街的名流。”
“在鸡尾酒杯里没有发现什么,只有杜松子酒和苦艾酒。”萨特思韦特先生提醒她。
“那就解决问题了。同样,在检查之后发生的事真叫我困惑……”
“巴塞罗缪爵士对你说了些什么?”
萨特思韦特先生感到好奇。
“不是对我说的,是对奥利弗。奥利弗·曼德斯。那天晚上,他正在用餐。也许你不记得他了。”
“不,我记得很清楚。他是你们的好朋友吧?”
“过去是。现在我们经常吵嘴。他在城里他叔父的办事处任职,还混得……不错。他有点不安分。你也许懂我的意思。他总说要辞掉这份工作,去当新闻记者——他擅长写作。但是我认为。他目前只是纸上谈兵。他想发财。可是我想,人人都说自己厌恶金钱,难道你不是吗,萨特思韦特先生?”
在他面前,她充满了青春活力。此时她显露出粗犷而又娇生惯养的稚气。
“我的好姑娘。”他说,“人们厌恶的事情多着哩。”
“当然,大多数人都像愚蠢的猪猡。”蛋蛋激动地说,“老巴宾顿的死为什么使我这么痛心疾首呢?你知道,他确实让人敬重。他为我施行过按手礼,还做了很多好事。当然,有很多话他说了也没用,可他所说的真让人心里乐滋滋的。你可知道,萨特思韦特先生,我真的信仰基督教。不像妈妈那样,只会拿着小小的圣经做早礼拜。我是把它作为一种历史的现象去信仰,而且是一种理智的信仰。现在教会充斥着保罗教义的传统……事实上,教会是个大杂烩。
当然,基督教本身是很好的。因此,我不会像奥利弗那样会成为激进派。实际上,我们大家的信仰都大同小异。无非是共同利益和公有制之类。其区别嘛……好啦,我不必再深入了。可是巴宾顿一家都是真正的基督徒。他们不会搬弄是非,不爱管闲事。也不会对人家评头品足。然而,他们对人对事从来都不会冷漠无情。他们都受人爱戴。有个叫罗宾的……”
“罗宾?”
“是他们的儿子……他去过印度,在那儿被杀死了。我……我曾经迷恋过他……”
蛋蛋姑娘眨了眨眼睛,目光朝外面的大海望去……接着,她的思绪又回到了现实,回到萨特思韦特先生身边。
“所以,你该明白了,我对这次事故感觉十分强烈。假如他不是自然死亡……”
“我亲爱的孩子!”
“唉,这真叫倒霉透顶。你得承认。这真是倒霉透顶!”
“可是你实际上已经承认,巴宾顿先生在世上没有仇人。”
“所以这才是怪事。我简直不能想像会有任何谋杀的动机……”
“真离奇!在鸡尾酒中什么也没有啊。”
“也许有人用一个针头戳了他一下。”
“一支南美印第安土人的毒箭。”萨特思韦特先生带着善意的讥讽,为她举了一个例子。
蛋蛋姑娘咧嘴笑了起来。
“就是这样,一桩没有线索的事件。好啦,好啦,你现在占了上风,有一天你会发现我们是正确的。”
“你们?”
“查尔斯和我。”她的脸上起了红晕。
萨特思韦特先生想起《引语大全》这本书里的诗句和韵律。在他那个年代,每个书架上都能找到这本书:
他脸上昔日的剑伤,
已变成破损的古铜色疤痕,
她对年长一倍的他一见钟情,
这爱情注定给她带来厄运。
他在这种时候还想到丁尼生的诗句,心里有点儿羞愧。而诗人也同样脱离了现实。何况,查尔斯爵士的皮肤虽已晒成古铜色,但脸上并没有留下疤痕。
蛋蛋敢于追求真挚的爱情,却完全不像那个为情而死,在河上漂泊的姑娘。在她身上找不到阿斯托拉特百合少女的影子。对于风流的中年男人来说,姑娘们永远都具有诱惑力。蛋蛋姑娘似乎也不例外。
“为什么他从不结婚?”她唐突地问道。
“这个……”萨特思韦特先生停了下来。他的回答可能会是:“太谨慎。”但他意识到,这种回答是不会让蛋蛋·利顿·戈尔小姐满意的。
查尔斯·卡特赖特爵士与许多女人过往甚密,其中有女演员,也有其他各种女人。可是他总是回避婚姻大事。蛋蛋显然在寻找一个更浪漫的解释。
“有一个死于肺结核的姑娘,是个女演员,她的名字第一个字母是M。他是不是很喜欢她呢?”
萨特思韦特先生记得她所说的这个女士。传闻总是把查尔斯·卡特赖特和这姑娘的名字连在一起。当然只是轻描淡写而已。萨特思韦特先生从来不相信查尔斯爵士保持单身是为了表明自己的忠诚和对她的怀念之情。
“我想他会有许多风流韵事。”蛋蛋姑娘说。
“嗯……这,也许是的。”萨特思韦特先生感到自己很拘谨。
“我喜欢男人有这样的事。”蛋蛋姑娘说,“这说明他们不怪僻。”
萨特思韦特先生维多利亚时代的保守、拘谨的传统又受到一次新的打击。
他不知所措,无言对答。蛋蛋没有注意到他的狼狈相,还在继续说。
“你知道,查尔斯爵士比你想像的还要聪明。当然,他表面上往往装腔作势,像演员在表演。但实际上他是个很有头脑的人。他谈话如行云流水,难以想像。因此,听他讲话,你会认为一切都是故意做作,其实并非如此。这次的事情也一样,你会认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追求某种效果——就是说,他想扮演一个大侦探。我要说的是,他会扮演得很出色。”
“很可能。”萨特思韦特先生表示赞同。
他说话的声调十分清楚地表达了他的情感。蛋蛋姑娘注意地捕捉他的这种情感,并用语言将它表达出来。
“你的观点是,牧师之死不是一出惊险戏剧,这只不过是一场宴会中令人遗憾的事故。纯粹是一次社交场合上的灾祸。波洛先生是怎么想的呢?他应当清楚。”
“波洛先生劝我们耐心等待鸡尾酒的检验结果。但他的意见是,一切都很正常。”
“是这样吗?”蛋蛋说,“他越来越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