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想把下面一点弄清楚:你知道,我不十分确定白罗先生确实要我做什么,或者不要我做什么。我的意思是他方才也许是故意派我回去找那块手帕。他是想把我支开。
这又是像一个手术。你必须递给医师他正需要的东西,而不是他不需要的东西,我是说,假若把动脉镊子递给他的时候不对,但是,当他正需要的时候,你递过去的太迟。谢谢天,我很熟悉在手术室应做的事。我不大可能在那里出错误。但是,办现在这种事情,我就成为最缺乏经验的小见习生。因此,我不得不特别当心,绝对不可出错。
当然,我不会想到白罗先生不想让我听到他和贾雷先生谈的话。但是,他也许以为假若我不在那里,他或许可以便贾雷先生更方便讲话。
现在我不希望任何人有这种想法,以为我是那种喜欢偷听私人谈话的女人。我不会做那样的事。一分钟也不会。无论怎么想听都不会!
我的意思是,假若那是私人的谈话,我绝对不会听。但是事实上我的确听到了。
据我的看法,我是处于一个有特权的地位。当一个病人在麻醉之后醒过来的时候,你会听到他说的许多话。那个病人不想叫你听见——而且通常都不知道你已经听见了——但是,事实上你还是听得见,我只是认为贾雷先生就是那个病人。他对这件事毫不知情,所以不受任何影响。假若你认为我是好奇,那么,我会承认,我的确好奇。我不想错过我能听到的任何一件事。
我提到了这一切情形就是要说明这个事实:我一转身,绕路往那一大堆垃圾后面,一直走到离他们谈话一尺之遥的地方,藏在垃圾堆的角上。假若有人说这是一种卑鄙的事,我就要说,对不起,我不以为然。对负有照顾病人之责的护士,什么都不该隐瞒。不过,当然啦,究竟应怎么做,只有医师有权说话。
当然,我不知道白罗先生用什么方式进行探询,但是,等我到那里的时候,可以说他正对准靶心射击。
“雷德纳博士对他太太的爱,没有人比我认识得更清楚了。”他在说,“但是,我们对一个人的了解,由他敌人方面知道的往往比由他朋友方面知道的多。”
“你是暗示他们的过失比他们的优点更重要吗?”贾雷先生说。他的语调冷冷的,含有讽刺的意味。
“毫无疑问的——凶杀案就是这样。这似乎是很奇怪的。
就我知道的情形来说,到现在还没一个人由于品格太完美而受害。可是,品格完美的人毫无疑问是会令人妒忌的。”
“你要找我帮助你,恐怕找错人了。”贾雷先生说,“老实告诉你。我和雷德纳处得并不特别融洽。我并不是说我们是仇敌。但是,我们并不完全是朋友。也许,雷德纳太太因为我和她的丈夫有老交情,非常妒忌。在我这一方面,我虽然很赞赏她,并且以为她是一个很动人的女人。但是因为她对雷德纳的影响力很大,我有一点点愤慨:因此,我们彼此非常客气,但是并不亲近。”
“解释得很好。”白罗说。
我可以看清楚他们的头。我看见贾雷先生的头猛然一转,仿佛白罗先生那种超然的语调中有什么地方使他不高兴。
白罗先生继续说下去:“雷德纳博士是不是由于你和他太太处不来而感到烦恼?”
贾雷犹豫片刻说:“实在说起来——我不能肯定。他没提到什么。我始终希望他没注意到那种情形。他终旧埋头在他的工作上,你要知道。”
“那么,照你的说法,实在的情形就是你实在不喜欢雷德纳太太吗?”
贾雷先生耸耸肩膀。
“她如果不是雷德纳的妻子,我也许会很喜欢她。”
他哈哈大笑,仿佛觉得他自己的话很可笑。
白罗正在把一小堆陶器碎片摆好。然后,他用一种梦幻的、漫不经心的语调说:“我今天早上和詹森小姐谈过。她承认她对雷德纳太太有偏见,不很喜欢她。不过她急忙补充了一句:她始终觉得雷德纳太太很迷人。”
“我想,她说得都很对。”贾雷说。
“所以,我相信她、后来我同麦加多太太谈过。她很详细地告诉我她很喜欢雷德纳太太,并且很佩服她。”
对于这个,贾雷没有反应。白罗等了一两分钟之后继续说下去。
“那个——我不相信,于是,我就来同你谈。你告诉我的那些话——唔,我又不相信。”
贾雷忽然很倔强。我可以听出他很生气——他的声音里含有受到压抑的愤怒。
“不管你相信什么,不相信什么,我实在不能对你有什么帮助。我已经告诉你实话了,信不信由你。”
白罗没有生气。他的话反而听起来特别温和而且谦虚。
“不管我相信什么;或是不相信什么、难道是我的错吗:你知道,我有一对敏感的耳朵。而且——总是会有些传说散布出去的——谣言会不胫而走。我们会听——也许,我们会知道一些!是的,的确有些传说。”
贾雷一跃而起。我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他的太阳穴上的筋直跳。他那样子棒极了!那么瘦,皮肤那么褐——还有那个绝妙的下颔,结实、方正。难怪女人都迷上他。
“什么传说?”他气势汹汹地问。
白罗斜着眼望望他。
“也许你可以猜得出,常有的传说——关于你和雷德纳太太。”
“人心是多么险恶呀!”
“不是吗?人像狗一样。一件令人不快的秘密不管你埋得多深,狗总会把它重新挖出来。”
“那么你相信这些传说吗?”
“我愿意相信——实话,”白罗严肃地说。
“我怀疑,假若你听到实话时,你是否相信。”贾雷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
“你要是试试我,就知道了。”白罗说,同时注意他的反应。
“那么,我倒要试试看!我可以告诉你实话!我恨露伊思·雷德纳——这就是给你说的实话!我对她恨之入骨!”出品:阿加莎。克里斯蒂小说专区(christie。soim)
22
贾雷突然转开身,怒气冲冲地迈着大步走开了。
白罗坐在那里瞧着他走开。不久:他就低声喃喃地说:“对——我明白了。”然后,他并未回头,用稍高的声音说:“暂时别到这个拐角来,免得他转回头来看见你,现在没问题了。你找到我的手帕了吗?多谢!你真是亲切周到。”
关于我听他们谈话的事,他丝毫不提——我想不出,他怎么会知道我听他们谈话了?他没有往我站的那个方向望一望。
现在他没说什么,我颇觉安心。我的意思是,那样做我自己以为没什么错。但是,如果向他解释,就很尴尬。看样子他似乎不会要我解释、这倒很好。
“你以为他真的不喜欢她吗?白罗先生?”我说。
“是的——我想是的。”
然后,他很决地站起来,开始走到古丘顶上那些工人正在工作的地方。我在后面跟着。起初,除了阿拉伯人以外,我们没看见别人。但是最后,我们看见爱莫特先生正趴下去把刚出土的一个骷髅上面的尘土吹掉。
他看见我们便露出他常有的又和悦又严肃的笑容。
“你们来各处看看吗?”他问,“再过一分钟我就没事了。”
他坐起来,掏出小刀,开始把骨头上的泥上刮掉,偶而停下来用手提吹风器,或者用嘴巴吹。我想,这是很不卫生的法子——我是指用嘴吹而言。
“爱莫特先生,你这样会把各种有害的细菌弄到嘴巴里。”我表示反对。
“有害的病菌是我的家常便饭,护士小姐。”他严肃地说,“细菌对于考古的人毫无办法——无论用什么办法,它们自然会望风而逃。”
他把股骨上面的泥土再刮掉一点,然后就对身旁那个工头确切地指示该怎样做才合他的意。
“好了,”他站起来说,“这就够瑞特午饭后照相了。她的墓里颇有一些好东西呢。”
他给我们看一个有绿锈的小铜碗,还有一些饰针,和许多金色与蓝色的东西,那是她的珠子项链。
那些骨头同物件都刷过,并且用刀子刮干净,整齐地摆好,准备拍照。
“她是谁?”白罗问。
“第一千年期。一个也许是相当重要的贵妇人。她的头盖骨看起来有些怪。我得找麦加多来瞧瞧。看起来好像是凶杀致死的。”
“一个两千多年前的雷德纳太太吗?”白罗说。
“也许。”莫特先生说。
比尔·柯尔曼正在用凿子弄墙面上的什么东西。
大维·爱莫特对他喊了一句话。我听不懂是什么。然后,就开始带白罗各处看看。
由他在一旁说明,我们简略地巡视一周以后,爱莫特看看他的表。
“我们十分钟以后歇工,”他说,“我们走回去好吗?”
“正中下怀。”白罗说。
我们顺着那条破烂不堪的小路慢慢走回来。
“我想,你们又开始工作会觉得高兴。”白罗说。
爱莫特面色凝重地口答:“是的,这是顶好的办法。在屋子里闲着没事,找话说,也不是好过的。”
“而且,始终知道你们当中有一个人是凶手。”
爱莫特没回答。他也没有异议的表示。我现在知道,一开始当白罗盘问那些仆人时,他就怀疑他们说的不是实话。
过了几分钟,他镇定地问:“白罗先生,你的调查工作有进展吗?”
白罗严肃地说:“你帮助我,使我的工作有点进展,好吗?”
“啊,当然可以。”
白罗密切地注视他说:“这个案子的中心是雷德纳太太。
我想知道关于雷德纳太太的事。”
大维·爱莫特慢慢地说:“你说要知道关于雷德纳太太的事是什么意思?”
“我不是指她是什么地方的人,她未结婚时叫什么名字,她的眼睛是什么颜色。我指的是她——她本人。”
“你以为那对案情有参考的价值吗?”
“这个我是绝对相信的。”
爱莫特沉默片刻,然后,他说:“也许你说得对。”
“那就是你能帮助我的地方。你可以告诉我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能吗?我自己有时也不知道能不能。”
“关于这个问题你本是有过结论吗?”
“我想到末了是有过的。”
“啊?”
但是爱莫特沉默片刻,然后说:“护士小姐以为她如何?据说女人能够很快地判断其他女人的人品如何,而且一位护士由广泛的经验中见到过各种类型的女人。”
即使我想说话、白罗也不给我机会。他马上说:“我要知道的是男人对她的想法。
爱莫特面露微笑。
“我想大部分都是一样。”他停一下又说,“她已经不年轻了,但是,我以为她大概是我平生遇到的一个最美丽的女人。”
“那不算是一个答复,爱莫特先生。”
“这和我的想法差不太远了,白罗先生。”
他沉默、两分钟后继续说:“我小的时候听过一个神仙故事。那是一个北欧的,关于白雪皇后和小凯的神仙故事,我想雷德纳太太有些像那个皇后——总是带小凯去骑马。”
“啊,是的。那是安徒生的一个故事,对不对?里面还有一个女孩子,叫葛尔妲,是不是叫这个名字?”
“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