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小六子隐约听到一句半句的,两人就偷着笑。嘀咕了老半天,王保长才又过这屋来,手里拎着个钱袋子,里面是五十块现大洋,两人也很明白事儿,拿了钱便告辞走人了。王保长在老婆面前费了番口舌,他巴不得让两人快点走呢,真怕鬼子兵会很快赶过来,若把太爷爷堵在他家里,那他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太爷爷临走时是看了看天色的,那时太阳已偏西,他还再次嘱咐了王保长:“你最好快点儿去县城,若在路上遇到鬼子兵,就主动向他们报告,要不他们知道俺来了你家,是不会放过你的!”王保长这时却又装起大来:“没事儿,你们放心走吧,日本人来了,俺自有话说。”
王保长目送着两人出了氓牛屯,才长长地舒了口气,他万没想到,太爷爷会忽然来找他,并还向他借钱。不光王保长没想到,我听爷爷讲到这段儿时,也犯糊涂,太爷爷和小六子大老远地跑去氓牛屯,难道真是为了借钱?王保长的心当然还没有完全放回肚子里,太爷爷的话,他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太爷爷离开没多大会儿,他就急匆匆地踏上了去县城的路。走到日落月升,过了后半夜,看见了县城的影子,他也没碰到一个鬼子兵,但他还是不敢怠慢,进了县城就直奔日本宪兵队。井上垣睡得正香,被硬生生地叫醒,心头就起无名之火,可一听太爷爷的名字,他顿时困意全无。太爷爷又突然出现了,且还穿了一身军装,这足以让他无比惊异。
“你是说,杨玉红去了你家?”井上垣很感兴趣地问。
“是的太君!”王保长一边点头,一边擦脸上的汗水,他此时已懊悔不已,日本人根本不知道情况,他来报信儿纯属画蛇添足。
“他去找你的做什么?”井上垣紧紧盯着王保长的脸。
“太君,他……他是管俺借钱,借五十块现大洋!”王保长也觉得这事儿说出口有点牵强,所以他有些吞吐,可他实在编造不出别的理由来。
“五十块现大洋?”井上垣显然有些不相信。
“是的,太君,他真是管俺借钱,他说出来办事,在路上丢了钱!”王保长有点情急的样子。
“哦……”井上垣点了点头,又问:“那你借给他钱了?”
“太君,俺是不想借,可……可他们都拿着枪啊!”王保长一副无奈的可怜相,他这倒是说了实话。
“就他们两个人?”
“是的太君,就两个人!”
“他们又去了哪里?”
“呦,太君,这个俺可不知道。”
井上垣的脸上就忽然阴沉下来:“王保长,你的,没和皇军说实话,他能向你借钱,说明你们关系的很好,你怎么会不知道?”
“这……太君,俺和他一个村子住过,认识是认识,可真的没啥关系呀,俺也不知道,他为啥要找俺借钱!”王保长很惊慌,极力地辩解着:“太君,俺要是跟他关系好,能大半夜的跑来报告?俺确确实实不知道啊!”
见王保长急成了这熊样,井上垣的脸上缓和了许多,没再说什么。他一直在观察王保长的神态,哪怕从细微之处警觉出什么,可他看来看去,感觉王保长不像在演戏。但井上垣毕竟心思缜密,从来不会简单地看问题,觉得太爷爷突然出现在氓牛屯,而王保长就来报信儿,会不会又是一个圈套呢?不过,不管怎么说,太爷爷的出现都是一个很好的消息,他不能漠视。井上垣就立即派一个中队长带着二百日伪军,让王保长带路直奔氓牛屯。王保长一听就说:“太君,杨玉红已不在氓牛屯了,你派人过去也是白搭!”井上垣却没搭理他,他就不敢再说什么了,尽管迷惑,他还是乖乖跟着那队日伪军走了。井上垣随即又命令马宝库四处加派眼线,既然太爷爷已现了身,他就要采取全面布控。
可那队日伪军刚走了半个时辰,井上垣又亲率二百日伪军,也直奔氓牛屯而去,他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呢?但井上垣的举动却给我们设计了一幅很生动的画面:两军相间,同步行进,共为依托,前后呼应,这不是一种阵法吗?王保长已明确告诉了他,太爷爷已离开了氓牛屯,他还摆这种架势杀去干啥?难道他觉得太爷爷还在氓牛屯?或者判断太爷爷这次又在引诱他?如果太爷爷真是又设了圈套,那井上垣的这个打法也的确厉害,你想想看,只要前行的日伪军遭到伏击,那后随的日伪军就会出其不意,打太爷爷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井上垣显然做了全盘的准备,他还留了大部分日伪军在县城,也是防备太爷爷再故伎重演,他真感觉到太爷爷又叫板了!军人的嗅觉有时是很可怕的。
太爷爷还真就给井上垣设了圈套,他带着弟兄们早在离氓牛屯三里的地方埋伏好了,地形不错,居高临下,就等着日伪军赶来呢。自打在马架山上扎了营,他们就忙着派人四处打探,打探鬼子兵往年收粮的时间和运粮的路线,以做好相应的准备。眼看着割麦子的时节就到了,太爷爷就筹划着先打他一仗,可和谁打呢?他自然就想到了井上垣,那次打劫军火库惨败后,他一直惦记着雪那一剑之耻,于是他就想打一场漂亮的伏击战,利用王保长设计了这一个圈套。可他咋知道,让王保长去打小报告,井上垣就一定能出兵?再说了,太爷爷上次预谋军火库,却被人家井上垣看穿了,这次他就不怕再被看穿?不吸取教训,难道他记吃不记打,有亏吃没够?
天光大亮时,太爷爷还真等来了伪军兵,他忽然觉得,井上垣不是他的对手,而应该是他的知己。但接下来奇怪的事情就发生了,眼看着王保长领着一队日伪军走过去,太爷爷他们竟没动手,他们还等什么呢?当然是在等井上垣。井上垣不会想到,太爷爷会比他多想了一步,毕竟队伍里多了个彭亮,三个臭皮匠咋也顶个诸葛亮,决定了要打一仗,三个人就合计了一番,根据井上垣以往的表现,他们觉得,只要王保长去县城报信儿,井上垣一听太爷爷现过身,他就会出兵,他不会相信太爷爷只是借五十块大洋那么简单,因为他太狡猾了,狡猾得不会放过任何机会,哪怕心里的一个假设,他也要有所行动试一试,人狡猾过了头,有时就成了缺点。
太爷爷他们也猜测到,井上垣不会白白派出一支诱饵,而要想钓到鱼,他就会亲自跟在后面收竿儿。所以他们决定赌一赌,埋伏时先放一队日伪军过去,如能等来井上垣的第二队,他们就打个正着,如等不到,那就等过去的那队日伪军返回时,再打也不迟。
这是一场双方均心知肚明的争斗,一方明知对方可能设下了陷阱,可他偏偏还要往里钻,当然不是傻乎乎地钻,他是想利用这个机会消灭对方;而设下陷阱的一方也知道对手不是笨蛋,他的举动很可能就引火烧身,但为了击败对手,他不得不铤而走险。这也更像是一个狡猾猎人与聪明狐狸间的游戏,猎人怀疑狐狸想吃肉,就给它扔出了一块肉,当然那块肉不能白吃,他是在那块肉上装了狐狸夹的。可猎人没有料到,狐狸想吃的不是肉,其实是猎人本身,它想等猎人来查看夹子时,趁机再吃掉它。
《祖上光荣》 第三部分第六章 委任状(12)
太爷爷的耐心等候没有落空,半个时辰后,他就看见井上垣还有高队长,带着又一队日伪军走了过来,却没看见里面有马宝库。当井上垣骑马走到伏击点的正中时,太爷爷看准了他的脑袋,抬手就要打一枪,他打井上垣的这一枪,也将是给弟兄们的命令信号。
谁知他还没抠扳机,就听到了一声枪响。
那一枪是太爷爷手下的弟兄无意中打的,他太紧张了,不小心让枪走了火。那一声枪响后,一面金黄色大旗就打了出来,只见上面有“忠侠军”三个大字,还有一行“神枪无敌杨玉红”的小字,那是太爷爷他们下山前精心赶制的,接着枪声就大作起来。
日伪军的队伍顿时乱了,但乱的都是伪军兵,鬼子兵还是训练有素,尽管有几个中弹,可他们也没有太慌乱,反应也很迅速,都忙找隐蔽物还击。井上垣也机敏地跳下了马,躲在了马身的一侧,一边叫喊,一边躲到了一块石头后面。那声枪响之前,井上垣的内心正动摇着,这眼看就到氓牛屯了,怎么还不见前面有动静?难道高估了杨玉红?他来找王保长真是为了借五十块大洋?他正合计着,就听到了枪响。现在他躲在了石头后面,他的心就不再动摇了,看来他不是高估了杨玉红,而是低估了。
鬼子兵各就各位,隐蔽得很快,这让太爷爷很佩服井上垣,觉得他带兵有两下子,剩下的伪军兵还在东躲西藏,太爷爷也没法下手,他交待过弟兄们,万不得已,不要朝伪军兵开枪,在他的内心深处,对伪军兵弟兄们还有感情。就那样对射,太爷爷他们因占据了有力的地势,攻守两便,没有伤亡,鬼子兵倒被打死打伤了几个,但因能及时隐蔽还击,却也损失不大,伏击战进行到现在,看起来不算成功,这也出乎了太爷爷的预料。
太爷爷正打着,一个弟兄忽然跑过来报告:“大哥,那队鬼子兵跑回来了!”太爷爷听后看了眼身旁的彭亮,然后犹豫也没犹豫就说:“告诉弟兄们,快撤!”潘大姑娘和彭亮就带着八十多个弟兄先撤走了,太爷爷带着剩下的四十多弟兄,又射击掩护了一阵子,见潘大姑娘他们走远了,才两人一乘地骑上马,急驰而去。见太爷爷他们忽然都走了,井上垣脸上就露出了喜色,他知道,先头的那队日伪军及时赶回来增援了,他便下令追击,可他们登上了制高点,只看到了太爷爷他们骑马远去的背影。
井上垣清点死伤人数时,那队日伪军就赶到了,都气喘吁吁的,却没见王保长,日伪军开到村口也没有啥事儿,就让他回家了,而日伪军刚转身走不远,就隐约听到了枪声,便跑了过来。那个中队长扫视了一下战场,脸上就现出了慌张,打了个立正向井上垣说了句什么,意思是:“长官,我们来晚了!”井上垣却没生气,满脸得意地回了一句,意思是:“不,不是你们回来的晚,是他们跑得太快了!”他已清点完死伤人数,鬼子兵六死一伤,伪军兵一死一伤,这点损失在他眼里不算什么。尽管太爷爷没上他的当,但这场战斗的结果,却告诉他两个很欣慰的事实:一是他前后呼应的部署很英明;二是杨玉红的实力还很小,不足以与他的队伍相抗衡。
这时,惊魂未定的高队长走过来问:“太君,我们现在回城里?”井上垣摇了摇头,脸色沉了沉:“去氓牛屯!”“去氓牛屯?”高队长很迷惑,不明白井上垣为啥还要去氓牛屯,可这时井上垣已下达了前进的命令,鬼子兵和伪军就各自抬着弟兄的尸体和伤员,又向氓牛屯进发。井上垣起初的确怀疑王保长与太爷爷串通,可后来看他不像在演戏,又觉得他是忠心的,即使是被太爷爷利用,也不知情,但现在很多事情都被猜中了,而且太爷爷又识破了他的阴谋,反正也离氓牛屯不远,他要亲自再会一会王保长和他的老婆,从女人的嘴里,往往能问出一些实话。
可当井上垣带着日伪军,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