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还是不能原谅那女孩的舅父。她父亲杀了人,居然不让她吃饭,太过分了。”说着,珠美望望空了的碟子。
“——吃得那么饱,好像很过分似的。”
“都吃了,别说那个啦。”夕里子调侃。“——还要不要添一点?”
“嗯……”
珠美战战兢兢地递出自己的碟子。
“咦,电话。”
绫子这样喃语,并拿起了话筒,只不过是完全的巧合。
换作平时,半夜接电话的,是夕里子的工作。并非她想这样,而是三姊妹中最快醒来的总是她的缘故。
尤其现在是凌晨三时,平常的绫子和珠美都在沉沉大睡。
可是只有今晚,可能晚餐的菜有点辣,而又是绫子爱吃的,于是多吃了点。这样引致她睡到半夜口渴,于是起来想喝杯水时,电话响了。
“——喂——喂喂!”
半睡眠状态的绫子,因着对方一直不开口,开始觉得刚才电话响会不会是做梦。
“喂,哪位——”
“呃——”对方总算想说什么了。
“喂喂?”
“呃……没什么。”
咦,这个声音——绫子似乎在哪儿听过,然后自然地说了出来:“不要收线——你是不是凉子?神代凉子,对吗?”
“嗯。”迟疑片刻后,对方用病弱的声音说:“珠美……睡了吧。”
“是呀,我是她大姊绫子。”
“啊,你好。晚上好……”
“去叫珠美好吗?不要紧的。她和我不同,不是血压低。”
“不……这个时间,不好意思。”
“没关系的。不过——你从哪儿打来的?”
不可思议地,绫子的眼前浮起凉子在某处的公共电话,在寒冷中颤抖着打电话的情景。绫子不禁反问自已:“我难道有超能力?”
“——可以吗?”
“嗯,你在哪儿?”
“舅父家附近,我是跑出来的……”
掉了一个辅币下去,听见讯号声。
“在哪儿?告诉我地点。”绫子说。
“呃……A町的三丁目讯号处。这里可以见到红绿灯……”“A酊的三丁目吗?等等——不写下来记不得的。”绫子连忙记下来。“——好,你在那讯号灯附近等我。我去接你,懂吗?”
“真抱歉,我——”
“待会再说好了,你等着哦。”
“是。”她稍微恢复一点朝气地回答。
绫子拿起便条。
“A町的三丁目——在哪一带呢?哎,算了。”她喃语着想出玄关——“不行!”
她想起自己身上穿着睡衣。
换衣服时想着,如果“A町三丁目”很远的话,就必须搭计程车了,而且需要带钱。
——实际上,今晚的绫子的确有点“反常”。
出到外面,马上叫到计程车,而且先问司机:“你知道A町的三丁目吗?”
“晤,就在我家附近。”司机说。
绫子首先松一口气,万一他问“在哪一带”的话,她是完全答不上来的。
只是——地方比她所想的更远。
在深夜的空路上飞驰了三十分钟,终于来到那个讯号灯前,而米表则叫绫子的心跳个不停。
计程车停了,绫子从车窗探脸出去时,神代凉子从暗处奔了过来。
“好极啦。花了不少时间才到——怎么啦?”绫子瞪大了眼。凉子的睡衣上面只加了一件开襟毛衣,脸白白地发抖。
“上来——裸足?”
“抱歉……”
半夜温度相当低。凉子冷得全身发抖。
“会感冒啊,脚是不是受伤了?”
“快——开车。”凉子惊怯地说。“万一舅父追来……”“你说什么?”
“半夜……我醒来,舅父钻进我的棉被来了。”凉子颤声说。“我不顾一切地把他推开……只拿了毛衣就冲了出来。”
“已经没事了!放心吧。”绫子用力搂住凉子。“司机先生,请你尽快回去公寓。”
“不要紧吗?要不要送她去医院?”
“不,先回我的公寓。”
“好吧。”
司机也察知了大致情况的样子,回去的路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
——回到家里,夕里子站在玄关。
“姐姐?你到哪儿去了?真令人担心!”她皱起眉头。
“——咦?”
绫子把凉子带到屋内说。“夕里子,把国友叫来。可以叫他帮我开枪打死这女孩的舅父吗?”
绫子用平时淡淡的语调这样说,夕里子哑然。
“呀!对了。在干这事之前,先到下面的计程车。”绫子补充说明。
“是否安装了炸弹?”
“我还没付钱啊,你下去替我付。”
当然,夕里子宛如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
死神的微笑这个不寻常。
国友之所以这样想,是当整个套餐上到一半的时候。
“喂——拿面包来。”室田春代喊住侍应。
“是,对不起。”侍应急急走向厨房方向,很快又拿着盛了好几种面包的篮子回来。
“失礼了。”他递出篮子。
春代从中取出三个面包,放在面包碟上。
“好了。”她支开了侍应。“刚刚烤好的面包,味道好香埃”她说。
“不错。”国友点点头。同时在心中思量,春代全部吃完这三个面包后,到底总共吃了多少个面包。
“最初好像是拿了三个——两个吧?两个是合理的。若是三个的话,他会记得才是。
然后“添食”,又拿了三个——套餐的汤还是刚刚端上来而已。
然后吃掉那三个,现在又拿起新出炉的第二个面包了。
总共——八个?而且,以这个速度来看,光是这些她不会收手的。
这种吃法……当然,世上就有许多身材瘦小食量却很大的人。
可是,春代的吃法,就像被什么附身似的,在她吃到告一段落以前,根本不和国友交谈一句。
“好宁静的餐厅。”国友说。春代刚刚吃完第二个,准备拿起第三个。
春代的表情好像有点骇然。
“——嗯。可以好好聊天的好地方。”她说,把面包悄悄放回碟子上。“抱歉,是我邀请你的,自己却吃个不停。”
“不,没什么……菜十分美味呀。”
“谢谢。”春代道谢。
对国友而言,那句话听起来含有多种意思。
——本来约好在星期四的晚餐,却因春代突然“必须去”纽约一趟,而延迟了一个多星期。
今天是星期六,周末的餐厅居然又少人客又安静。
多半是因为价钱很贵,几乎都是公司接待贵宾时光雇的。两人的位子在深处的角落,附近的桌子没有客人,侍应也站得远远的。
“你来,我好开心。”春代说。“这种应酬,上司会不高兴吧?”
“还好,因为是上班时间以外的事。”
“不过,以刑警先生来说,即使在非上班时间找到杀人犯的话,也必须拘捕吧。”
“说的也是,但不知道能不能说是正式的拘捕。”
“听你说话……”春代托腮。“好想被你拘捕看看。”
“我又不是英俊小生。”国友苦笑。
“你有恋人了吧?在那间餐厅时在一起的其中一个女孩。”
“嘎?”
“毋须吃惊,我对那种事的嗅觉很敏锐。”春代自负地说,然后喝光葡萄酒。“——噢,白的空了,再叫一瓶好吗?”
“不……今天最重要的还是听你讲话,这样就差不多了。”
其实国友几乎没喝,全是春代一个人喝光的。
“哦——我是为什么事请你来的?忘记了。不过,没关系,跟如此出色的人吃饭就够好了。”
“多谢。”国友没奈何地。“要事方面,是你被什么人恐吓的事吧。”
“恐吓——噢,对呀。”春代有点醉了,脸色发红。“那种事不管它吧。”
“那种事?”
“没啥大不了的。
“上次见面时,你说你猜得到寄那些恐吓信的是谁埃”“嗯——我知道是谁做的。”
“是谁?”国友问。
回答之前,春代拿起剩下的面包,撕了一口,用牛油刀涂满牛油在面包上。怎么看,都是牛油比面包大。
放进嘴巴后,春代向侍应瞄了一眼。
在她出声之前,侍应拿了面包篮走过来,春代又拿了三个,碟子都快放不下了。
“还是停止的好。”国友禁不仁说。“吃那么多,对身体不好。”
春代有点意外地望住国友,然后扬声娇笑起来。
“你真是好人,但好可惜。”
“为什么?”
“因为即使我引诱你,你也不会背叛你那位年轻的恋人吧。”笑容从春代的脸上消失。“你是无法拘捕恐吓我的人。”
“怎么说?”
“因为想狙击我的,乃是死神的缘故。”
无论怎么看,春代都是认真的。国友注视侍应把菜摆在桌面后离开的情形。
主菜是牛扒,怎么看都是春代的比国友的大一倍。春代又开始默默进食。
国友当然也吃了,他已有点饿了。而且他不是胃口小的人。
可是——见到春代的吃法时,国友几乎失去了食欲,却又不能停手。
她的刀不停地把肉切开,她的叉不住地在嘴巴和碟子之间来来去去。不知道她是怎样吞下去的,总之,她的碟子很快就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