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轻井泽别墅的那场火,在宪一的心中,可怕恐惧的不只是烟、火,而是父亲先救小浩、置他于不顾的心理情结。里矢子又想起第一次碰到他们两人时,小浩擦破了左膝盖哭着从凉亭走出来。问他“怎么了”?小浩偷偷地往宪一那边瞧瞧,
才吞吞吐吐地说:“跌倒了……”
当天晚上,里矢子打电话到北岛家,是北岛接的。
“啊,朝吹律师,上回真谢谢您,让您这么担心……我也刚从医院里回来,托您的福,孩子现在很好。”
自那次手术以后,里矢子觉得北岛对她亲切多了。
“小孩子的恢复能力真是强,今天才是手术后的第三天,食欲很好,也比以前健康多了。主治医师说照这情形,一个星期左右就可以出院了。”
“那真是好极了。北岛夫人这两天也辛苦了……”
“是啊!多亏百子照顾,今天她也留在医院。明天碰巧一位亲戚结婚,可能会留小浩一个人在医院,这样也好,他一直都很胆小,稍微锻炼一下……。”
北岛愉快地说着。
里矢子说:“我明天也许会有点时间去看看他。”
“当然,小浩知道您要去看他一定会很高兴。”
翌日是星期天,里矢子大约在午后2点再度到广尾的红十字医院。
在狭小的病房内,小浩一个人躺在床上,翻着漫画。里矢子一进入,小浩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小浩,好乖哦!一个人哪?”
“是啊!”
“真好,有精神多了!”
“嗯,哪儿都不痛了!”
里矢子拿出送给小浩的玩具熊,小浩显得十分高兴。的确,今日的会面小浩显出比往常健康而且快乐的样子,或许是因为不必去幼稚园的缘故吧!
想到这一点,里矢子感到一阵心痛。
“小浩,病好了之后,还要不要上幼稚园?”
“嗯……”
小浩的脸立刻阴郁下来。
“姐姐知道小浩不太喜欢去幼稚园,姐姐也很讨厌幼稚园。”
“因为有很可怕的狗?”“
“对啊,但是比狗更讨厌的是有人欺侮我!”
小浩向上凝视着里矢子的清亮的童眸中,似乎流露出特别关心的眼神。
“每次上幼稚园或到外面玩,都一直被那个孩子欺负,常常打我,或把我推倒在地上……小浩没碰到过这样的事吗?”
小浩垂下长睫毛,…声不吭,最后索性钻进被窝。
“告诉姐姐好不好?姐姐一定不告诉别人,是谁一直欺侮小浩呢?”
“姐姐知道其实小浩很喜欢上幼稚园,或到外面玩,如果欺负小浩的那个人不在就好了……”
小浩躲在被窝里忍不住哭了起来。
“宪哥哥,是宪哥哥,每次都推倒我,害得我这里受伤……”
小浩指着还残留下红药水颜色的左膝盖。
“哎!那次也是被宪哥哥欺负?”
小浩一边啜泣一边点头。一瞬间,里矢子又想到这次骑越野单车摔倒的事……
“——所以,小浩很希望宪哥哥他们搬家是不是?”
“嗯、嗯。”小浩连续地点头。
“原来如此。姐姐很了解小浩的心情。但是,因为这样而撒谎是不可以的!”
“我……”
“在奥汤河原的旅馆,员警伯伯问小浩画画时,看到一个男生走过庭园,小浩真的看清楚那个人是谁了吗?”
小浩瞠目结舌。
“那个人真的是宪哥哥的爸爸吗?”
“他穿着褐色衣服呀!”
“有没有看见他的脸?”
“宪哥哥的爸爸穿着褐色衣服呀,妈妈也说了。”
“是啊,但是小浩自己看到那个人的脸了吗?”
“那个人真的是宪哥哥的爸爸吗?”
里矢子凝视着小浩的双眼,打算孤注一掷地追问下去。小浩慢慢地低下头,眼眶里盈满了泪水,在泪珠滑落的同时,小浩轻轻地摇头。
“不是宪哥哥的爸爸?”
小浩轻轻地颔首。
“那么,是谁呢?”里矢子小心地问。
“是隔璧的伯伯!”
里矢子一阵心惊。和风旅馆的住屋,每一栋有二间客室,案发当日,住在北岛一家隔壁的是关守武董事夫妇。
“真的?”
“嗯。”
“这次没撒谎?”
“嗯。”
小浩用力地点头,以示信守,但里矢子为了确定,又问:
“个子高还是矮?”
“很高!”小浩仲开了两臂,以表示印象中庞大的躯体。
“带眼镜?还是没带眼镜?”
小浩思考了一下,才确定地说:“带眼镜!”
关守武翕着鼻翼,尖削的下颚,以及金边眼镜又清晰地浮现在里矢子的脑海里。
“小浩,你画那个男生把手扬起来。为什么要把手扬起来呢?”
想了一会儿的小浩,突然开口说:
“他要把树枝这样子拨开。”
小浩扬起他的小手,做出拨开门帘的动作。
七
“我觉得这次才是真正的供述。在奥汤河原,小浩回答员警的询问之前,百子曾指出晓平董事长穿着褐色羊毛背心的事。当然百子并非刻意这么做,但对小浩而言,这是一种暗示或诱导,再加上在员警面前,整个周遭的紧张气氛都间接影响了小浩的证言……”
“双亲或员警对小孩子而言,可以说是某种权威性的存在。因此说话受到影响是可以想像的。”
秋原深思之后也表示同意。;
“而且小浩认为如果晓平董事长被员警逮捕,一家人都必须跟着搬家,如此一来,就不会被宪一欺负,于是他撒谎说是‘宪哥哥的爸爸’。那天,我们两人在病房中谈了很久,我想这次应该是真的……”
里矢子原本当日就要告诉秋原,但他出差到仙台去了,而里矢子在星期一的早晨就搭乘新干线到热海,又从热海搭计程车到奥汤河原,下午l点左右才返回东京,…到东京就又直奔秋原的办公室。
“我还不曾和宪一聊过,不过我可以想像,他看到自己的父亲在火场中先救出小浩,对小浩百般呵护的样子,心里难免会不平衡,因而欺侮小浩。”
“嗯,这并不难理解。”
秋原微皱着眉头,把视线投向窗外眩目的晴空。
“问题是小浩以后的证言。他说从被害者现场到庭园的那名男子是关守武董事。你自己呢?相信吗?”
里矢子凭着那日和小浩对话的印象,回答说
“我认为可信度很高。对方离去时并没有注意到小浩,而且他住在北岛的隔壁,身材高大、戴眼镜等等一切的特征都与关守武符合。其中,小浩画里的那名男子扬起右手,可以说像是在拨开枝叶,今天早上我再度到和风旅馆,那里的梅树约两米高,那些较低的枝枢在我头顶上拂来拂去,以关守武l75厘米高的身材,是必须要拨开迎面的枝枢,不是吗?只是小浩将那些梅树画得太矮了些。”
“原来如此。”
蔡原略感兴趣地点点头。
“但是,一般来说,幼儿的供述能否作为证据,大约都以能分辨事物的四五岁以上为主,当然,原则上证人是没有年龄限制的,但例外的情形也很多。然而事实上,要采信一个末满4岁幼儿的供述作为证据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如果是6岁以上,就多半会被采信。小浩虽然已经5岁零一个月,但他最初已做过伪述,半途要推翻自己的证言,再出来指证关守武的罪行似乎有些勉强。
“我的询问方式也许必须适当。许多判例中,就因为不适当地选择发问方法,而产生所谓的诱导性或暗示性,以至于败诉。但是,我已经和小浩约定不告诉任何人,又怎能要他出庭作证呢?”
“小浩如果撤回最初的供述,对晓平董事长而言是绝对有利,因为他除了孩子的证言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嫌疑。”
“但是关守武也没有其他的嫌疑不是吗?”
秋原再一次凝视着里矢子,井用怀疑的语气问:
“小浩的话,真的可以相信吗?”
“我想这次他不可能说谎。”
“就算是真的,指纹的问题该如何解释?现场出入口的纸门把手上,除了女服务员的指纹之外一无所有。当然,有可能是犯人潜逃前擦拭过。然而,桌子、椅子扶把、玄关门把等多处都留有很多指纹,其中混和了不少关守武的。”
“可是关守武承认自己在3点多曾到过春次的住处啊,也说指纹可能是在那个时候留下的。但实际上,他于5点多再度潜入春次的住处,以墙角的天然石殴杀正在寝室睡觉的春次。他在进入时,一定会再一次接触到玄关门把手,但是他只把寝室的纸门门把手及作为凶器的天然石擦拭干净,其余的地方就故意保持不动,表示是第一次来时留下的,他在这个心理因素下忘了擦拭玄关的门把手……太好了,终于有了证据!”
秋原仍将视线投向空中,而里矢子则兴奋地继续说道。
“现场留下的指纹当然也会有艺伎小菊的,她在春次的住处逗留了一个小时左右,指纹当然会留在玄关门把手上,因此小菊的指纹一定会和关守武的重叠,而且是在上面。如果关守武5点多再次潜入,指纹一定会印在小菊的上面,那不就是最好的证据!”
秋原倒不像里矢子那么兴奋,他谨慎地说:
“如果指纹上下的分辨那么容易的话,员警不早就查得水落石出了。”
“但是,也许有什么特殊的检查方法呢,因为平常没有这类的菜子才不使用特殊检查法呀!”
“我向科警研究所问问看!”
秋原打开抽屉拿出电话簿。里矢子以前听说过,秋原有个海军军官学校的学弟,现在于科学员警研究所中担任高级技官。
他拨了电话,找来他的学弟,问明重叠指纹有无判别上下的方法。秋原不时地在备忘本上i己录,最后和学弟寒喧了几句才挂上电话。
里矢子急急地问。“怎么样?一定可以吧!”
“嗯,一般人认为在沙滩上嗯下手形或脚形一定可以分出先后,但手上的指纹因含有蛋白成份才能检查得出来,因此一旦重叠要判别出先后就很困难了。”
秋原看着非常失望的里矢子,只能以苦笑安慰她了。
“如果不具备某种程度的法医知识是不知道能不能判别出的,学弟这么告诉我。但如果是相隔一个月以上的两枚指纹重叠,依其鲜明度的不同是可以鉴定出来的。可惜他们只相隔一二个小时,几乎末经时间的变化……结论是无法判别的。”
“那……没有其他方法可以证明关守武的罪行吗?”
“还不能说关守武是凶手吧!”
秋原一面深思一面拿起电话筒,他是拨给晓平董事长,告诉他小浩的证言已经改变,如果日后警方要逮捕他,可以告诉警方撤回小浩证言的事。
谈完电话,秋原转身面对里矢子,似乎还在思考着什么问题,他开口说:
“晓平告诉我,警方目前不仅仅怀疑他是嫌疑犯,对于关董事的土地买卖舞弊案也在深入调查……”
“是关于建设松浦产业分公司的土地买卖,中饱私囊那回事吗?”
“是的,据晓平说关董事私吞了对方的迁移费,因为这事一直都是由春次经手,他不了解内情,现在他正式接手处理,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