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然后继续:
“有一条绳子从那幢房子的一个窗口直垂落到海里。我看到一个男人爬上那条绳子……”
过了一会儿。玛丽·欧丁大声说:
“那么终究还是个外人?跟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无关。是一般的窃贼!”
“不要太早下定论,”巴陀说,“是某个来自河的另一岸的人,不错,因为他游泳过河。不过屋子里得有人替他备好绳子,因此屋子里某个人一定有关。”
他慢吞吞地继续说下去。
“而我们知道某人那天晚上在河的另一岸——某人在十点半到十一点十五分之间不见人影,而且他可能游过河再游回去。某个可能在屋子里有内应的人。”
他补上一句说:“是吧,拉提莫先生?”
泰德退后一步。他尖声大叫:
“可是我不会游泳!大家都知道我不会游泳。凯伊,告诉他们我不会游泳。”
“当然泰德是不会游泳!”凯伊大叫。
“是吗?”巴陀和气地问道。
他向前移动,泰德往另一方向移动。一个笨拙的动作,然后是落水声。
“哎唷,”巴陀督察长深深担忧地说,“拉提莫先生落水了。”
奈维尔正准备跳下去救他时,巴陀的手像一把老虎钳般地夹住奈维尔的手臂。
“不,不,史春吉先生。不用把你的衣服弄湿了。那边有我两个手下——在那边那条小船上钓鱼。”他靠近船边一看,“不错,”他感兴趣地说,“他是不会游泳。没关系。他们已经把他救上去了。我稍后再向他道歉,不过真的只有一个方法可以证实一个人不会游泳,那就是把他丢进水里看看。你知道,史春吉先生,我喜欢做事彻底。我得先排除拉提莫先生。罗伊迪先生一只手臂失灵,他不能爬绳子。”
巴陀的声音带着喉音。
“因此我们只好找你了,不是吗,史春吉先生?一个优秀的运动员、登山家、游泳能手等等。你是搭十点半的渡船没错,可是在十一点十五分之前没有人能证明你人在东头湾旅馆,尽管你自己说你那时在到处找拉提莫先生。”
奈维尔挣脱手臂。他头往后一仰,大笑起来。
“你是在暗示说我游过河,爬上绳子——”
“你先在你房间里的窗口吊好绳子。”巴陀说。
“杀掉崔西莲夫人然后再游回去?为什么我要做这种异想天开的事?再说谁安排那些对我不利的线索?我猜你要说是我自己安排的吧!”
“正是,”巴陀说,“而且那绝对不是个坏主意。”
“那为什么我想要杀害卡美拉·崔西莲?”
“你并不想,”巴陀说,“可是你确实想要吊死那为了另一个男人而离开你的女人。你的精神有点异常,你知道。打从你小时候开始——顺便告诉你,我已经查过了那件弓箭的案子。任何伤害到你的人都得受到惩罚——而死亡的惩罚对你来说并不觉得过分。对奥德莉来说,光是死还不够——你所爱的奥德莉——噢,不错,在你的爱转变成恨之前你是爱她没错。你得为她想出某种特别的死法,某种拉长痛苦时间的特殊死法。当你想出这种特殊死法时,你一点也不在乎这个计划连带的势必要杀掉一个对你有如母亲一般的女人……”
奈维尔声音相当温柔地说:
“一派胡言!我没疯,我没疯。”
巴陀不屑地说:
“她刺到了你的痛处,不是吗,当她离开你跟另一个男人跑掉时?伤到了你的虚荣心!一想到她竟然离你而去你就受不了。为了挽回你的面子,你装作是你离开了她而娶了另一个女人,正好那个女人爱上你,可以取信别人。但是你一直在计划对付奥德莉。你想不出比让她被处吊刑更好的报复手法。高明的主意——可惜你的头脑还不够好!”
奈维尔的双肩动了一下,一种古怪的蠕动。
巴陀继续说:
“幼稚——那把铁头球杆的事!那些指向你的粗略线索!奥德莉一定一直都知道你想干什么!她一定在暗自偷笑!以为我没怀疑到你!你们这些杀人凶手都是可笑的家伙!这么自鸣得意。总是自以为聪明机智过人,其实是幼稚得可怜……”
奈维尔发出奇怪的尖叫声。
“这是个聪明的主意——是聪明!你绝对猜想不到。永远猜想不到!要不是因为这爱管闲事的臭小子,这自大的苏格兰笨蛋。我每一个细节都计划好了——每一个细节!出了差错是我没办法的事。我怎么知道罗伊迪竟然知道奥德莉和亚德瑞安之间的事?奥德莉和亚瑞德安……天杀的奥德莉———她该被吊死——你得吊死她——我要她惨死——要她死——要她死……我恨她。我告诉你我要她死……”
高亢的哀诉声逐渐消失。奈维尔跌坐下去,开始静静地饮泣。
“噢,天啊。”玛丽·欧丁说。
她的脸连嘴唇都是白的。
巴陀以低沉的声音温柔地说:
“抱歉,不过我得逼他自己招供出来……你知道,证据太少了。”
奈维尔仍然在抽噎地哭着,声音有如孩子一般。
“我要她被吊死。我真的要她被吊死……”
玛丽·欧丁颤抖起来,转向汤玛士·罗伊迪。
他紧紧握住她的双手。
2
“我一直都感到恐惧。”奥德莉说。
他们坐在庭院阳台上。奥德莉坐在靠近巴陀督察长的地方。巴陀补度他的假期,以朋友的身分来到“鸥岬”。
“恐惧——一直都是。”奥德莉说。
巴陀点点头,说:
“我第一次看到你时就知道你怕得要死。而且你表现得像压抑住一种非常强烈情感的人那样。可能是爱也可能是恨,但实际上是恐惧,不是吗?”
她点点头。
“我们婚后不久我就开始怕起奈维尔。可是你知道,最可怕的事是我并不知道为什么。我以为我疯了。”
“疯的人不是你。”巴陀说。
“当我嫁给他时,在我看来奈维尔似乎是那么地正常——总是心情愉快,待人和气。”
“有趣,”巴陀说,“他扮演的是优秀运动员的风范,你知道。所以他能在网球场上保持那么好的风度,在他来说,优秀运动员的角色比赢得比赛更重要。可是这给了他不少心理压力,当然啦,扮演角色总是会这样。他内心压抑出了毛病。”
“内心,”奥德莉颤抖着低声说,“总是深藏不露,让你莫测高深,只是偶尔一句话或是一个眼神,就够叫我想像……是有什么古古怪怪的。如同我所说的,我以为一定是我自己古怪。后来我变得越来越害怕——那种不可理喻的莫名恐惧,你知道,让你很难受!
“我告诉自己我快疯了——可是我又莫可奈何。我感到我要不顾一切地逃走!后来亚德瑞安来了,告诉我说他爱我,我想跟他一起逃走一定很好而且安全……”
她停了下来。
“你知道后来怎么啦?我逃出去要跟亚德瑞安会面——他却永远不会来了……他遇害了……我感到好像是奈维尔搞的鬼——”
“也许真是他。”巴陀说。
奥德莉转向他,一脸惊吓。
“噢,你这样认为?”
“如今我们永远不会知道。车祸是可以安排的。不过,不要再去想它了,史春吉太太。也许,只是凑巧发生的车祸。”
“我——我那时完全崩溃了。我回到牧师宿舍去——亚德瑞安的家里。我们本来打算写信告诉他母亲,不过既然她不知道,我想还是不要告诉她,免得她痛苦。然后奈维尔几乎我一到他就到了。他非常好——而且仁慈——可是我跟他谈话时心里一直怕得很难过!他说没有必要让任何人知道亚德瑞安的事,说我可以跟他离婚,他会给我证据,说他离婚后会再娶。我觉得非常感激。我知道他一直认为凯伊有魅力,我希望一切好转,而我可以摆脱我那古怪的强迫性观念。我仍然以为一定是我自己古古怪怪的。
“可是我仍然没有办法摆脱——真的。我从不觉得我会真正逃脱。后来有一天我在公园遇见奈维尔,他说他真的很想要我和凯伊做个朋友,同时提议说我们九月份一起到这里来。我无法拒绝,我怎能拒绝?在他做了那些宽宏大量的事后。”
“请君入瓮。”巴陀督察长说。
奥德莉颤抖起来。
“是的,正是如此……”
“他那一招非常聪明,”巴陀说,“大声地向每一个人抗议说是他出的主意,而每一个人都会立即认为不是。”
奥德莉说:
“然后我来到这里——就像一场噩梦一样。我知道有什么可怕的事就要发生——我知道奈维尔一心一意要它发生——而且会发生在我身上。可是我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我以为,你知道,我真的就要发疯了!我被吓得瘫痪了——就像在一场梦中,某件事情就要发生了而你却动也不能动……”
“我一直认为,”巴陀督察长说,“我想看到一条蛇把一只小鸟吓得呆住了,飞不掉了——如今我可不确定我是不是真的想看到这种景象。”
奥德莉继续说:
“甚至崔西莲夫人遇害时,我还不了解是怎么一回事。我被迷惑住了。我甚至没怀疑到奈维尔。我知道他不在乎钱——认为他会为了继承五万英镑而杀害她实在是荒谬的想法。
“我一再地想着屈维斯先生以及他那天晚上讲的故事。甚至那时候我也没把它和奈维尔联想在一起。屈维斯提过某个生理上的特征让他可以认出很久以前的那个孩子。我自己耳朵上有道疤痕,可是我不认为其他任何一个人有任何足以引起人家注意的标记。”
巴陀说:“欧丁小姐有一绺白发。汤玛士·罗伊迪右手僵硬可能不只是地震受伤的结果。泰德·拉提莫先生头颅形状有点古怪。而奈维尔·史春吉——”
他停顿下来。
“奈维尔当然没有任何生理上的异常之处吧?”
“噢,有。他的左手小指比右手小指短。这非常不寻常,史春吉太太——真的非常不寻常。”
“原来就是这?”
“就是这。”
“那么电梯故障的牌子是奈维尔吊上去的?”
“是的。悄悄溜到那里去再回来,当罗伊迪和拉提莫在陪那老头子喝酒时。聪明而且简单省事的办法——我怀疑我们是否有办法证明那是谋杀。”
奥德莉再度颤抖起来。
“好了,好了,”巴陀说,“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亲爱的。继续聊天吧。”
“你非常聪明……我有好几年没说过这么多话了!”
“喂,错就出在这里。你什么时候才悟出奈维尔大师的把戏?”
“我不知道确切是什么时候。我突然间全明白过来了。他自己洗脱了罪嫌,剩下来的是我们。然后,突然之间,我看到他在看我——一种幸灾乐祸、暗自发笑的眼神。当时我就知道了!就在那个时候——”
她突然停了下来。
“就在那个时候怎么样?”
奥德莉慢吞吞地说:
“就在那个时候我想快快了断——最好。”
巴陀督察长摇摇头。
“永不屈服。这是我的座右铭。”
“噢,你说的没错。可是你不知道长久的恐惧是什么滋味。让你整个人瘫痪——让你没有办法思考——没有办法计划——就只是在那里等待着可怕的事情发生。然后,一旦真的发生了,”——她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