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画面上是穿着棉袄在屋内过冬的机床厂工人;罗成解说:“天州机床厂已经第三个冬天没有暖气了。”
罗成停顿了一下,全场鸦雀无声。
(画外音:原本都知道的情况这样集中摆到会上,很有些触目惊心。
罗成揭了天州的穷伤疤。)
罗成接着说:“龙福海同志在报告中讲了,工作着重点就是发展经济。不发展经济,一切都是空中楼阁,我们这个在全国倒数排行榜上名列前茅的落后地区就没有出路。”
罗成停顿了一下,看着寂静会场说:“我要讲的第二句话,是龙福海同志在另一个报告中提到的,‘明确当前起步点’。什么是我们天州当下发展的起步点呢?”
随着他的手势,投影屏幕上又出现了画面。罗成解说道:“你们看,这个温州企业家在对我讲,到了机关,被‘好人’敲诈,到了市场,被坏人吊打,天州做生意的环境太差。你们看,这个福建来的实业家在对我讲,盖一个章,跑几十趟都盖不下来,盖几十个章要跑断腿。这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是个博士后,从北京来天州,原来说有优厚条件,解决住房,来了两年,房子影儿都没有,准备离开了。这就是人头挤走人才。你们再看,这位老农在对我说,他们想多摊多派,我就少想少干,他们要多吃多占,我就多睡多站。你们看,这是一个本地企业家,他说,南方的政府放手让企业家折腾,我们这里联手折腾企业家。你们再看,这几个女工在讲,他们那一片治安不好,上班早了不敢走,下班晚了不敢回。”
全场都静静地看着。一排排人都睁大了眼。
龙福海不曾想到罗成用这种方式就职演说。他坐在主席台上,扭头看着背后投影屏幕,脸色发阴有些走神。
贾尚文等几位副市长也没想到罗成将昨晚的一套战略用这种方式放出来。
洪平安在主席台一侧振笔疾书记录。
白宝珍、孔亮这些人物都坐在台下前几排看着新来的市长表演,表情不一。
叶眉端着相机移动着角度拍照,又换小型摄像机拍摄。
罗成稍停顿了一下:“这些都是环境问题。我和几位副市长一致认为,改变环境是当前的起步点。我们应该提出口号,政府创造环境,各界创造财富。”他扫视了一下会场:“创造环境难题大,但只要挖掘我们的潜力就一定能做好。请你们看一看,这是昨晚拍到的一个场面。”
投影屏上出现了罗成与几位副市长巡视金银城歌厅。
罗成解说:“同一个晚上,危房区的老百姓在挤黑屋喝苦水,机床厂的工人穿着棉袄看电视。但在金银城,停着二百多辆公车。都哪些车,今天不公布了。都在歌厅进行什么样的消费,这次也没查。我只是想说,我们政府在为社会服务,创造经济发展环境方面,潜力很大。”
全场这一次静透了。台上龙福海脸色阴沉。
叶眉低声对身边的一位记者说:“天州的官儿们从此以后大概要防着这位市长了。”
那个记者说:“拿着龙福海的话做标题,难免还有喧宾夺主之嫌。”
罗成看了看表:“我要说的第三句话是选好发展的切入点,第四句话是培养经济的增长点。今天因为时间关系,暂时讲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看着全场说:“我有个女儿,在省城读初中。我和她商量好了,过些天我在这里找下住房,就让她也到天州来。我告诉她我要把天州这一届市长干满干好,你和大家一起监督我干。”
场内先有一部分人鼓起掌来,接着有更多的人鼓起掌来。全场的掌声有些热烈又有些犹豫,都在看主席台上的反应。
省委组织部韩副部长在主席台上转过头,对龙福海说:“就让罗成同志把话讲完吧,看戏晚点没关系。”
龙福海略一迟疑,抓起面前话筒:“大家欢迎罗成同志把话讲下去,大会可以四点结束。”
晚上,龙福海坐着马立凤开的车转街。
龙福海叼上烟,马立凤摁着了车上的点火器,拔出递给了他。他点着了烟吐出来,目光阴沉地看着车窗外:“这个罗成真不是个等闲之辈,把几个副市长和上上下下这么多人套在里头,用心很深呐。”
马立凤说:“用心最深,就是说要把他女儿也带到天州来,这是铁了心在这儿干了。这一点影响很大,很多人都要想想往哪边靠了。”
龙福海哼了一声:“这是玩的韩信背水一战。”
马立凤说:“你别心存幻想就行。”
龙福海说:“我这个人别的优点没有,有一个优点不含糊,就是对任何人不存幻想。”
马立凤扭头瞟了他一眼。
龙福海随便捏了捏她的手:“当然,对你例外。”
马立凤说:“我这例外可真是当够了。”
龙福海还是阴着脸凶狠地看着前面:“天下的事全凭实力说话,幻想没用。”
第一部分可能是查黄扫黄
车驶到一条宽街上。龙福海一指车窗外:“这个洗浴城怎么这两天天天停警车?”
路边“天州洗浴城”几个大霓虹灯字下停着两辆警车,上面的红灯紫灯还在警醒地转着。马立凤把车速放得很缓,看着说:“可能是查黄扫黄吧。”
龙福海说:“谁家开的?”
马立凤说:“听说是个姓胡的山东人开的。”
龙福海不以为意地说:“查不查吧。”
一辆红色摩托车在汽车旁驶过,开到洗浴城门口停下,摘下头盔。是叶眉。
龙福海也认出来了:“那不是叶眉吗,她也来这儿查黄?”
马立凤蹙眉心自言自语:“她又来了,谁知道她搞什么名堂?”
龙福海问:“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调查那本非法出版物得手了吗?”
马立凤说:“我让几个当事人都下乡去了,避一避。她找不着人就不好办。”
龙福海说:“有些事情就需要拖一拖,一拖应万变。”
马立凤说:“这个叶眉太捣乱,该想办法把她赶走。”
龙福海说:“别搞低级手法。”
马立凤目视前方哼了一声:“想赶还不手法有的是?”
叶眉停好摩托车,准备进洗浴城。转头看见那两辆闪着红灯的警车,她想了想,走上前问:“喂,我来了好几次,为什么总看到你们?”
车里的警察很不客气地反问:“我们在执行公务,你是什么人?”
叶眉将记者证掏出来,对方看了她亮出的记者证,也没大理睬。有个挺胖的警察还不客气地说:“我们查我们的,不要妨碍我们执行公务。”
叶眉走进洗浴城。里面的服务人员一见叶眉立刻很急地迎上来:“叶小姐,胡老板正在办公室等您呢。”
叶眉走过大厅看见警察,上楼又看见警察,穿过走廓又碰见警察,一个个警察都警惕地打量着她,她不在乎,最后推开胡山东办公室的门。
胡山东正在里面打电话,旁边神色严重地站着几个副手,他一见叶眉,伸手招呼她坐下,同时对着电话说:“……情况就这样,天天来警车。这会儿我接待一个要帮忙的朋友,等会儿再给你打过去。”
放下电话的胡山东从写字台一侧绕过来,拉过一把椅子,与坐在沙发上的叶眉面对面坐下。
叶眉从包里掏出写好的新闻稿:“胡老板,稿子写好了,发稿之前再让你看看,事实上把把关。”
胡山东一扫看完稿子,说:“事实没错,有把握发吗?”
叶眉说:“当然有把握。稿子发了,罗市长肯定会批示。他一批示,查下来,你的日子就好过了。”
胡山东说:“对方来头可不小,别把你也搭上。”
叶眉说:“那就搭上干。”
田玉英在天州宾馆的走廊巡视。前面一间房门开了,龙少伟及女友苏娅出来,对门内送客的人连连说:“不送,我们这两天还来。”
龙少伟和苏娅在前面走,田玉英在后面走,听见两人说话。
龙少伟说:“这个罗成不光是和我老爷子掰了,也是和天州一大批干部掰了。现在人哪吃这一套啊,我看他兔子尾巴长不了了。”
苏娅说:“那个叶眉贴罗成那么近,你在夏飞那儿来两句,不比什么都厉害?”
到了宾馆大堂,赵平原很气壮地从外面进来:“少伟,苏娅,二位干什么来了?”
龙少伟说:“看看朋友。”
赵平原看见后面的田玉英了,对龙少伟说:“你们忙你们的,咱们有时间再聊。”他握别龙少伟苏娅,过来对田玉英说:“小田,我正找你,我有几个上海朋友来,你给我安排一下房间。”
田玉英说:“没问题。”
赵平原说:“别和罗成在一层,我不愿意过来陪朋友撞见姓罗的。”
田玉英看了赵平原一眼:“人家哪儿和你过不去了?”
赵平原说:“闹得公车都不敢去我金银城了,还没和我过不去?这年头有几辆私车消费?我看这罗成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赵平原突然发现田玉英神色不对:“你想什么呢,怎么心不在焉的?”
田玉英随便一笑:“没想什么,我听不得这剑拔弩张的。”
赵平原哼了一声:“剑拔弩张算什么?剑不拔弩不张解决问题才算本事。好了,不和你说这了。我的金银城开张这么长时间了,请你去你一直没去,忙什么呢?”
田玉英说:“瞎忙。”
赵平原盯着田玉英说:“我可是真心请你。”
那边有人叫田玉英,田玉英招手应了一声,乘势对赵平原说:“赵总,有时间再说。”说着摆摆手去了。
赵平原由近及远盯了田玉英好一会儿,才不甘心地收起目光走了。
第一部分欲取而先纵
马立凤开车送龙福海到家门口。
龙福海一进家门,白宝珍就对他说:“刚才市委宣传部张部长来了。”
龙福海点着烟,在沙发上翘起腿,白宝珍给他点着了火。龙福海问:“他来说什么事?”
白宝珍说:“张宣德这个人你还不知道?什么事总要和你亲自汇报。”
龙福海吐出烟来:“这样好,不走夫人路线。都围着你白宝珍团团转,还成什么体统?”
白宝珍说:“我看他请示的事和罗成有关。”
龙福海慨叹道:“从此以后,天州的大事就都和罗成有关了。”
白宝珍说:“你看他的就职演说,真像他在天州顶天立地。”
龙福海说:“不都拿着我的话当令箭吗?”
白宝珍说:“那是拿鸡毛当令箭。你的话他晃一下,还不和鸡毛一样?”
龙福海说:“怕什么?”
白宝珍说:“他当着省委组织部大张旗鼓表白一通,还不是让省里对他好印象?”
龙福海火了:“你当是韩副部长一定喜欢他这样风头呢?你想想,我去下边县里宣布一个县长任命,他上来就当着我的面对他县里的干部指东划西,我能高兴吗?”
儿子龙少伟听着父母的争论进了客厅,这时接过话来:“您知道这叫什么吗?”
白宝珍没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