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娅说：“平日开会不见面？”
龙少伟摇摇头：“开会见面不算数。”
苏娅说：“听说孔亮这个人相当能干。”
龙少伟说：“说起来，孔亮和万汉山都是傍我爸爸的，但傍和傍有不同。孔亮是名符其实傍我爸爸的。这个人当市团委副书记时得了我爸爸赏识，提拔当了县委书记。他自然也侍候我妈，但那是礼数周全。凡遇大事，不见我爸这个真佛是不烧香磕头的。可万汉山就不一样了。万汉山虽然在天州人看来紧傍着龙福海这个海，但实际上，他是我妈眼里的大红人。”
苏娅说：“你爸和你妈还分得这么清楚？”
龙少伟说：“用我的话说，经常聚在龙家客厅里的大小官员，分为夫党和妻党。大多数是夫党，少数是妻党。”
苏娅问：“谁是夫党，谁又是妻党？”
龙少伟说：“我舅舅白宝贵人事局长，自然首推妻党。副市长魏国为第二妻党。这两个人是她的左膀右臂。再一个妻党就数着万汉山了。多少年前，万汉山能到县里当副县长，全凭他一连几十天来我家，捏好了我妈的肩周炎。后来能提正县长，又提县委书记，都离不了我妈的枕边风。”
苏娅说：“你不总说你爸大事全自己拿主意吗？”
龙少伟说：“大事当然我爸自己拿主意，但老婆的话明里不听，暗里也听七分。当然，夫党妻党，也就是我一句话挑出来的，彼此分界并非绝对。夫党的人，也有靠和我妈套近乎话，在我爸这儿办成事的。妻党的人，有了我妈敲边鼓，最终还要当面求得我爸点头。”
苏娅说：“你这个人，连自己父母的事都看得这么清。”
龙少伟说：“那些不在官场的人还拼命往官场扎，我该怎么利用我爸的资源当然要清醒。”说着一摆手：“我老爷子的事我一般不多管，顶多当个编外高参经常给他们提个醒。这一阵看着和罗成掐得不太从容了，有可能我还真要帮一把。我只要一个动作就让罗成万事大吉。”
罗成一回家见到叶眉，显然很高兴：“哦，叶眉来了。有事？”说着他把呢子大衣交给香香。
叶眉见罗成这样高兴也高兴了，她站起来说：“我正在继续调查打黑枪案件。今天下午我还去太子县找万汉山调查了挤水分。”
罗成说：“你又当独行侠跑来跑去。”他示意叶眉坐，自己也坐下了。看到田玉英围着围裙到客厅，他又示意田玉英坐。田玉英笑笑就又去厨房了。
叶眉说：“万汉山这个人非同寻常，你要防犯一点。”
罗成伸手打断叶眉：“这些先不谈，先对你约法三章……”
叶眉接着自己话说：“我在万汉山那里看到太子县一些干部联名告焦天良的材料。”
罗成一下注意了，皱起了眉。
叶眉说：“这个信号性质挺严重的。万汉山还说太子县根本就没水分，小龙乡干部是被你吓着了才胡说的。”
罗成一下瞪起眼。他盯了好一会儿叶眉，站起来背手踱步。然后站住对叶眉说：“还是先该对你约法三章，一，天黑不要一个人跑山路；二，晚上十点后不要独自出去采访；三，该公安管的事，不要太介入。”
叶眉说：“我是省报记者，不属你这天州市长管。”
罗成说：“你不知道我这市长管得宽？”见叶眉又要张口，他伸手打断她：“这个管你还得服。”
叶眉迎视着罗成：“我要不服呢？”
罗成看了看叶眉说：“那你就太干扰了。”
叶眉说：“我干扰谁了？”话一出口，她就觉出了意思。她迎着罗成目光。
罗成消解这里的意思，无奈地一耸肩。
罗小倩同田玉英一同到客厅，罗小倩接上话：“干扰操心鬼呗。”又接着说：“爸爸，饭好了，叶眉阿姨、田玉英阿姨也在这儿吃饭吧。”
田玉英用解下的围裙掸着身上说：“叶眉阿姨在这儿吃吧，我先走了。”
叶眉看了看田玉英，对罗小倩说：“我也不了，我还约了几个人。”说着起身与罗成告辞：“罗市长，我还有事，不打扰了。”
叶眉挽着田玉英一同往外走。罗成站在门口看着她俩走出院门。
第二部分越来越难以回避的难题
龙少伟同苏娅一起走下楼梯。两人穿过一楼客厅，万汉山、孔亮还在与龙福海、白宝珍说话。
龙少伟对万汉山、孔亮点了头：“二位坐，我去办点事。”
孔亮站起来亲热说：“有时间去西关县转转。”
龙少伟说：“好。”说着同苏娅出了家门。
院门外停着几辆小轿车。见有人出来，两辆车门开了，司机出来了，及至见是龙少伟和苏娅，两个司机又回了车。
龙少伟一笑，低声对苏娅说：“这两辆是万汉山、孔亮的车。他们俩今天肯定都想熬个最后走，说点个别话。”他又指了指稍远处几辆车：“那些车里坐的也是县委书记，他们是想等万汉山、孔亮出来再进去。”
苏娅说：“这么晚了。”
龙少伟说：“今天大概没戏了，明天早点来排队呗。”说着，他拉开一辆奔驰车门，等苏娅上了车，亮上车灯开走了。
院子外较远处的几辆车，有一辆慢慢启动，犹豫地拐了弯，开走了。
又一辆、两辆相继不甘心地缓缓起步开走了。
（画外音：这一晚停在龙福海家院外的其他车辆，终于没等走先来的万汉山和孔亮，不得不一一开走了。）
龙福海家的客厅里，孔亮和万汉山还在聊着。
（画外音：这一晚，孔亮和万汉山都想等到对方先撤，结果谁也没熬过谁。最后两人不得不同时告退。）
孔亮和万汉山相互看着，同时站起，孔亮说：“龙书记，快半夜了，你们休息吧。”
万汉山说：“龙书记，太子县的事请大放宽心，我绝不让人瞎祸害。”
龙福海也站了起来，严厉地说：“把阵势摆好，防患于未然。”
万汉山、孔亮走后，白宝珍一下显出疲累，她打着哈欠说：“你大概还要研究研究罗成，我可是要睡了。”她拖着步子离开客厅。
龙福海瞟着白宝珍的背景愣了一下，而后对着冷清的客厅独自沉吟了一会儿，也离了客厅。
他进到书房里，用钥匙打开抽屉锁，拿出几个笔记本，皱起眉用心地翻看起来。翻了一会儿停住，脸上露出轻蔑的冷笑。
（画外音：这一夜，龙福海又拿出了他的“资源手册”，开始研究他秘不外传的“小九九”。）
三月早晨，天还蒙蒙黑。叶眉骑着摩托驶过街道。她没戴头盔慢慢开着。又一辆摩托从后面过来放慢与她并排。叶眉转头一看是王庆：“王庆，你一大早怎么也出来了？”
王庆推上头盔：“罗市长每天早晨六点要准时看当天日报，我送报去。”
叶眉说：“怎么你副总编去送报？”
王庆神色严重：“我昨夜通宵在报社改版，原来要登罗市长关于挤水分的一个讲话，还有评论员文章，都连夜接指示撤了。”
叶眉问：“为什么，谁指示？”
王庆说：“那不用明说了吧。我写了个短信随报纸一起给了罗市长。”说着他摆摆手拉下头盔提速走了。
叶眉若有所思地看着王庆远去的背影。
王庆将报纸卷着一封信塞进罗成独家小院门上的信箱，跨上摩托开走了。
墙上的挂钟指向六点。罗成走到院门，从信箱取出刚刚送到的天州日报。
他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拿起一支铅笔准备读报，看到报中夹的信封，从中抽出信纸。一看，脸变得阴沉起来。
电话铃响了，罗成拿起话筒：“是叶眉，这么早什么事？”
叶眉在电话里说：“我今天想跟踪采访你一天，写一篇‘市长的周日’。”
罗成问：“为什么？”
叶眉说：“发到省报，为天州局势提供点舆论支持。”停停又添话说：“我一大早碰见王庆了。”
罗成明白了：“今天是市容日，市政府肯定要在街头办公，记者们也会跟踪，到时你一起去就是了。”
叶眉说：“我要跟随的是一整天，含义是从早到晚整个过程。”
罗成问：“包括我在家里的活动吗？”
叶眉说：“那当然。”
罗成皱了一下眉：“有这必要吗？”又说：“那我还要和女儿商量。”
叶眉被堵了一下：“你这是托辞。”
罗成解释：“我对你们记者从来都是……”
叶眉一下十分激动：“我是我，我不要你这一视同仁。”
罗成没想到叶眉情绪如此激烈，他愣了一会儿，听到对方电话中激动的喘息，知道自己在面对一个越来越难以回避的难题了。他停了一下，息事宁人地说：“好，我收回对你的一视同仁，你来吧，一天内敞开让你观察就是了。”
罗成放下电话，调侃地摇摇头，又深思地拿起王庆的信。
第二部分这叫以静制动
墙上的挂钟指向七点，罗成与女儿在与客厅相连的餐厅吃早饭。罗成心中有事，一边吃一边对女儿说：“小倩，叶眉阿姨刚才打电话，想对我进行一天的追踪采访。”
罗小倩有些调皮地看着罗成：“爸爸，她是不是喜欢你？”
罗成说：“没想过。”
罗小倩指着他：“你老实说，别装傻。”
罗成说：“有时候需要点装傻。”
罗小倩说：“爸爸，你喜欢她吗？”
罗成说：“可能有一点。”
罗小倩说：“我觉得她主要不会照顾人。”
罗成说：“我倒没想那么多。”
罗小倩眼睛转了转：“我看田玉英阿姨挺照顾人的。”
罗成在想自己的事，随便笑了一下。
田玉英提着好几袋东西来到罗成家院门口，刚要摁门铃，看见院门虚掩着，便推门进了院子。看见房门也虚挂着，便推门进了空无一人的客厅。她穿过客厅，刚到餐厅门口，听见罗成罗小倩正说到自己，她一下站住了。
听见罗小倩说：“田玉英阿姨人真是挺好挺好的，就是文化档次上好像些微差一点点。”
又听见罗成说：“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
田玉英咬住嘴唇。
餐厅内罗小倩还在接着和罗成说话。罗小倩说：“我爸爸的事，我不管谁管？爸爸单身那么多年，挺不容易的，还是早一点结婚好。”
罗成想着事吃着饭随便说道：“爸爸结婚前提是对方对自己合适，对你也合适。”
罗小倩说：“爸爸再结婚别考虑我。”
罗成说：“我当然得考虑了，总不能找个给你气受的。”
罗小倩说：“她敢？我不给她气受就便宜她了。”
罗成说：“那我也不能找一个受你气的呀。”
罗小倩笑了：“爸爸，你到底对叶眉阿姨什么看法？”
罗成说：“告诉你老实话，我对她不反感。我现在的态度就是和她保持一般的亲切感，绝不和她增加什么暧昧成分，那样很危险。她的背景又不是很普通。”
罗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