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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国匆匆走了。
罗成拿起电话拨通：“是孙大治吗？我罗成。请你立刻到天州机床厂来，稳定社会领导组要在这里现场办公。”
孙大治犹豫了一下：“皮部长刚刚打来电话要找我个别谈话。”
罗成说：“你和皮部长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和其他常委谈话顺序上对调一下？”
罗成放下电话，对小苗说：“小苗，皮部长派你来现场当观察员，你正好可以观察我的全部所做所为。但是，我也不能让你闲着，这儿人手少，你兼任一下我的秘书。”他说着把身边两部手机都交给小苗，又指了指屋里的两部电话：“有什么电话你帮我接，有些事还要你帮我办。”
小苗爽快答应：“没问题。”
叶眉开着摩托驶进天州机床厂。她在办公楼前停下车，这里有一些戴红袖章执勤的工人。她下了摩托，手拿着头盔匆匆进楼，看到走廊里闹嚷嚷走动着不少人。她在贴着“市长临时办公室”字样的门前停住，伸手推门。
叶眉进了罗成的临时办公室。她看了看小苗，掠着头发说：“罗市长，我的消息够灵通吧？”
罗成对小苗介绍：“这就是举报信上说的那位省报记者叶×，叫叶眉。”他又向叶眉介绍：“这位是省调查组的小苗。”
小苗对叶眉一笑。叶眉说：“那些说法太庸俗，不值一驳。”
罗成对叶眉说：“洪平安正在那边和职工代表团座谈，你可以去参加。这边我马上要召开领导组会议。”
叶眉去了。魏国又匆匆走进临时办公室，很小心地说：“罗市长，市政府机关立刻开始募捐。贾尚文也联系过了，他马上过来。”
罗成点点头，示意魏国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第五部分一看廉洁二看奉公
这时，小苗手中的罗成手机响了。小苗接通：“喂，哪位？”然后手捂话筒报告：“罗市长，是天州日报王庆打来的电话。”
罗成正在和魏国谈话，立刻说：“这是报社的副总编，告诉他我在天州机床厂现场办公，希望他带几个记者过来。”
小苗对着话筒说：“罗市长正在天州机床厂现场办公，他希望你带着几个记者过来。”
罗成对小苗说：“小苗，遇到这种有全局意义的现场办公，我喜欢把记者请过来，该曝光问题就曝光问题，该鼓动形势就鼓动形势。”
罗成继续与魏国谈话，态度非常严厉：“魏国，我过去和你讲过廉洁奉公，一看廉洁二看奉公，还讲过廉洁过了关就要看工作，魏国，现在我对你这两条都打问号。”
魏国一下显出窘促，掏出烟想叼上，又收起，不知怎么安排两只手。
小苗在一旁十分注意地看着这突发的谈话。
龙福海双手叉腰站在办公室里，马立凤坐在一旁看着他。龙福海走了两步说：“机床厂在这种时候出事，不是让罗成当着省委调查组亮相吗？”
马立凤说：“亮什么相？他是领导组组长，这暴露他的工作有问题。”
龙福海“嗤”了一声：“这算是蒙着给自己吃宽心丸呢。”他阴着脸来来回回踱开了。
罗成和魏国接着说话：“浙江那两个房地产商，本来在咱们天州得不到平等的投资竞争条件，我让你去解决，你三番五次推诿，后来你突然来了干劲，解决的手法又积极得超出你这个副市长应该负责的范围。那封匿名举报信把问题加到我罗成头上，我倒想把这个问题还到你头上，前因后果你能解释清楚吗？”
魏国出开大汗了，他信誓旦旦地解释：“我前几个月因为碍于那一位，”他没有提龙少伟的名，“所以迟迟不敢执行你的指示，后来咬咬牙豁出去干，三步并做两步把以前拖欠的时间赶回来，到处催得紧了一点。”
罗成指着他说：“你可不要巧言如簧啊。这个杜昆仑我几次向你提出群众反映不好，你说了一大堆话为他袒护，我在常委会上提出要撤免他，你又跑老龙那里护他，你为什么给他撑保护伞？”
魏国连摊双手：“我分管工业，总得给这些第一线的干部撑腰。”
罗成火了：“看看你撑的是什么腰？”
洪平安拿着笔记本进来了，他看了看魏国，对罗成汇报道：“我刚才和职工代表团座谈，证实厂长杜昆仑确实贪污腐化。工厂发不了工资，可他的小金库里一直几百万几百万地倒着钱。还给他二奶买车买房。你看，他们跟踪拍下的这些照片。”他把一摞照片放到罗成面前：“要说他们不是执法机关，这样盯梢偷拍不一定合适，但是工人们实在逼急了，这边揭不开锅，那边花天酒地。”
罗成一张张翻看了照片：
杜昆仑搂着一个年轻女子坐在草地上；
杜昆仑还是搂着她走进一栋二层小别墅；
杜昆仑清早在小别墅阳台上穿着睡衣伸懒腰，年轻女子站在背后给他捏肩；
杜昆仑坐在一辆轻巧的小轿车上，年轻女子开着车。
洪平安指着照片上的女子说：“据说这个人原来是酒楼小姐，现在不打工了，全凭杜昆仑养着。”
罗成把照片撂到魏国面前：“你看看。”
魏国一张张看着，一把把汗擦着：“这确实有点腐化。”
两辆汽车开进天州机床厂，孙大治、贾尚文分别从车里出来。他们匆匆走进罗成的临时办公室。
罗成示意二人坐下，一指贾尚文、孙大治：“现在，咱们领导组三个正副组长都到了。”又一指贾尚文、魏国：“咱们一正两副三个市长，也差不多可以开个市长办公会了。”而后，他将四个人划到一起：“现在，咱们领导组和市政府开个联席会，洪平安也参加，”又指了指小苗：“省调查组小苗也列席，继续当你的观察员。”他说：“机床厂情况你们都了解了，这里不再多说，现在，咱们这个联席会要立刻形成如下四个决定：第一，建议罢免杜昆仑厂长职务。”
魏国和孙大治表示没有异议。贾尚文说：“这要请示常委会。”
第五部分机床厂工人生活的燃眉之急
罗成说：“咱们定了，呆会儿我就给老龙打电话。这个罢免今天一定要能正式对全厂职工宣布。第二点是立刻筹集捐款，解决机床厂工人生活的燃眉之急。”
贾尚文说：“我们估算了一下，大概能募到八十来万。机床厂五千职工，这点钱不够发一个月生活费的。”
罗成说：“有一点是一点，捐款一方面礼轻情义重，能安抚工人情绪，另一方面也能调动社会各界，特别是调动政府干部系统关心国企解困和工人命运。三，提议常委会对杜昆仑实行专案审查。”
孙大治又看了照片：“材料确实比较充分。”
罗成接着说：“第四，提议市委常委尽快在全市范围内组织竞选机床厂厂长，要找出最合适的人选放在这里。”
几个人纷纷说：“没意见。”
洪平安、小苗同时做了记录。罗成看了小苗一眼。
（画外音：罗成这时才意识到，洪平安做的是会议记录，而小苗做的是观察记录。今天小苗到现场来，给了他向省委调查组汇报自己工作的特别机会。一上午忙于处理风潮，此刻才想到自己也正在被处理。
如果这种干法不能被通过，那他也就拉倒了。）
办公室只剩下罗成和小苗。罗成在给龙福海打电话：“……老龙，情况就是这样，我们首先要求常委会做出决定罢免杜昆仑。”
龙福海在电话里沉吟了一下：“这应该等杜昆仑的问题都查清楚以后。”
罗成说：“仅仅把机床厂搞得这样民不聊生，民愤鼎沸，就完全有理由罢免他。其余更多问题，可以再审查落实。”
龙福海说：“这需要常委开会才能讨论决定。”
罗成说：“我们这里三位副书记意见一致，如果你同意，再和许怀琴及其他常委沟通一下，就算是召开了常委会。”
龙福海还在电话中沉吟。罗成加了一句话：“如果机床厂几千工人再闹起来，就可能闹到市委市政府大院去，那咱们真成官僚主义了。”
龙福海一定是考虑到这种严重后果，表示同意了：“可以，这条就这样吧。”
罗成接着讲：“第二点，建议常委今天就能做出决定，审查杜昆仑。”
龙福海说：“太急躁了吧？”
罗成看了看窗外办公楼前又开始云集的工人：“现在办公楼下又围满了工人，我们不能慢半拍工作，要快半拍快一拍快三拍地工作。”他看了看站在身边的小苗，又添了一句：“省委调查组小苗就在现场当观察员。”
龙福海沉吟了一下：“好吧，我和许怀琴还有其他几个常委碰一碰。”
下午，天州机床厂办公楼前及全厂各处的宣传栏上，先后贴出通告。
第一张通告。
第二张通告。
第三张通告。
第四张通告。
公告前围满了工人。人们在通告前议论纷纷。
（画外音：当天下午，在机床厂办公楼前及全厂各处的宣传栏上，先后贴出了四个通告。第一个，是天州市委市政府关于罢免杜昆仑等人厂长副厂长职务的通告。第二个，是市委市政府动员社会募捐援助天州机床厂困难职工的通告。第三个，是市委市政府即将在全市范围内竞选天州机床厂厂长的通告。临近晚饭时，贴出第四个通告：市委市政府决定对天州机床厂厂长杜昆仑等人实施专案审查，审查全部经济问题。）
第五部分年轻女教师多年被拖欠工资
晚上十一二点，罗成领着洪平安、小苗、王庆、叶眉等到机床厂宿舍区走家串户回来。
（画外音：当天晚上，罗成领着洪平安、小苗、王庆、叶眉到机床厂宿舍区走家串户。半夜十一二点回来的路上，又遭遇了特别的一幕。）
回来的路上，看到一个老人佝偻着腰，一手拖着编织袋，一手拿着棍子，在垃圾箱中捡破烂。罗成走过去，在白亮的路灯光下看清楚对方一头白发，转过头来，一张瘦削清癯的知识分子面孔。罗成问：“老人家在捡什么？”
老人很忠善老实地从编织袋里拿出一个易拉罐：“这个易拉罐能卖八分钱。”又拿出一个大可乐瓶：“这个可乐瓶能卖一毛五。”又拿出一块白泡沫塑料：“这种泡沫塑料六毛钱一公斤，废报纸八毛钱一公斤。”说着，又探头从垃圾箱中捡出一块泡沫塑料。
罗成问：“您是这厂职工吗？”
老人转过脸说：“是，退休了。”
罗成问：“多大年纪？”
老人回答：“七十六。”
罗成问：“退休前在厂里干什么？”
老人说：“副总会计师。”
罗成呆在那里。
老人又佝偻着腰到前面垃圾箱去了。罗成伸手向洪平安：“给支烟。”
罗成抽着了烟，在路旁石凳上坐下了。洪平安也在一旁坐下，王庆蹲在一旁，叶眉、小苗站在他面前。罗成抽了几口烟说：“一个老会计师七十六了比我父亲年龄还大，半夜捡破烂，我这当市长的一听就有点走不动路了。”
几个人都看着他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