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川:“那我重写。”
队长:“你呀,你再好好冷静两天吧。”
刘川一看队长要走,连忙隔着门叫:“我冷静了,队长,我已经冷静了。”
队长没再废话,关了门上的小窗,还是走了。刘川扒着铁门呆呆地站着。
晨昏交替,斗转星移。
队长说话算话,真的过了两天,才又给他送来纸笔。刘川还是正反两页,密密麻麻把白纸写满,写完后又敲门交了。交完后刘川的脸上忐忑不安。
反省监号白天
早上,监号的门突然开了,一个队长站在门口,目视刘川。
反省队谈话室白天
刘川被带出监号,不是到放风的天井,而是出了环形筒道,走到了反省队的院内。这一天太阳很暖,光线刺目,院子虽然只有百米见方,但刘川却感觉开阔有如天河监狱巨大的中央广场。
他在院子里被戴上了手铐,然后带进一间谈话室里,他一进屋子就喜出望外,因为他看到屋里坐着的并非反省队的某位管教,而是一监区那位慈眉善目的钟监区长。钟大一上来的表情还是那么和蔼可亲,开口一句“又惹事了吧”,让刘川顿时眼圈发红。
钟大让他坐下,说:“你的两份检查我都看了,第一份把过程说清了,第二份谈了思想认识,写得都还可以。我本来想早点过来找你谈谈,可你这次进反省队,上面批了至少十天,头几天听说你的情绪还很激动,所以我就没来,来了也不会有什么效果。关禁闭的日子确实难过,但对你现在的情绪来说,在这儿冷静一下也有好处。”
钟大说完,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刘川。刘川禁闭第九天了,九天里没有洗过一次脸,他的脸又黑又糙,整个人似乎都比过去小了一号,真有脱胎换骨的模样了。
钟大问:“反省号滋味怎么样,好受不好受?”
刘川低声说:“不好受。”
钟大又问:“你具体跟我说说,到底怎么不好受?”
刘川低着头,闷了半天,说:“想死。”
“死?”钟大说:“没出息,你不管你奶奶啦。”
钟大提到奶奶,刘川哭起来了,他一直想忍来着,但忍住了声音没忍住眼泪,他索性出声地抽泣起来。
钟大说:“行了别哭了,一个人的水平不在于犯不犯错误,而在于犯了错误怎么对待。一死了之算什么水平!”
刘川的抽泣平息下来,他说:“钟大您让我回去吧,我一定好好改造。”
钟大说:“我来就是看看你想通了没有,想通了就让你回去。”
刘川说:“我想通了,我都写两份检查了,我都深刻认识了,您就让他们放我回去吧。”
钟大点头,说:“这次打架,主要责任在孙鹏,是他先挑衅的,所以他不把这个问题认识清楚,一时半会儿不会让他回去。但你也有责任,开始你把汤洒在人家身上,没有按照《规范》使用歉语,起了一点激化矛盾的作用。当然孙鹏那天激动也有些客观原因,那天他老婆来探视,提出和他离婚,才一岁的孩子也扔给他妈了,那天也没带孩子过来让孙鹏看看。其实孙鹏的毛病和你一样,一碰到不开心的事情,就不能冷静处理,就要发作出来,就没有尺度了,就不惜伤及无辜。假如你当初不自己去找单鹃私下解决问题,而是依靠法律,依靠公安机关解决问题,尽管肯定会慢一些,会在一段时间内拖而不决,但总会找到解决的办法。你自己忍不住跑去以恶治恶,结果事情反而搞糟。单鹃的母亲是个浑不讲理的人,但毕竟不能代单鹃和范小康受过。单鹃的母亲和那个无辜的邻居,已经终生残废了你知不知道?单鹃的母亲今后生活能不能自理,还能活多久,都很难说。按说新入监的犯人,都应当写一份认罪悔罪书的,但我今天不逼你写,也不劝你写。我的观点,写悔罪书一定要自觉自愿。但我今天必须告诉你,你那个冲动的脾气,必须改了。你在检查里说你心狠手辣那也说过分了,但你这个暴躁的毛病要是不改,早晚有一天你得毁在上头。”
入监教育分监区白天
刘川回到了入监教育中队,他被带进七班监号时大家正在学习,他坐下后不久,孙鹏也从“西北角”回来了。两人见了面,虽然都刻意回避着对话和目光,但刘川能感觉到,孙鹏的眼神和表情,多少有点憷他了,知道对他来硬的不行。
监狱大院白天
钟天水向监狱大门的方向行走,迎面碰上入监教育中队的犯人在不远的一条路上列队跑过,钟天水看到队列里的刘川,他注意到刘川的处遇等级从新犯人的二级严管降为一级严管,胸口上的牌子也由白色换成了红色。他看到杜剑骑车尾随在队伍的后面,就朝他摆了摆手。
杜剑把车子骑过来,叫了声:“钟大。”
钟天水问:“哎,刘川挂上红牌了?”
杜剑答:“对,他刚从反省队出来,所以处遇等级从原来的二级严管降到了一级严管,白色胸牌改成红色胸牌了。”
钟天水:“他回来以后表现怎么样?”
杜剑:“稍有进步,至少和其他犯人没再发生什么冲突,也没有发现什么明显抗拒改造的现象,就是情绪还不太高,平时很少说话。他原来在遣送科的时候,性格是不是就有点内向啊?”
钟天水:“还可以吧,正常。”
杜剑:“噢。”
第十七集(7)
监狱生活卫生科白天
小珂正在科里上班,听见门口有人敲了两下敞开的屋门,抬头一看,看见钟天水站在办公室的门口。
小珂:“钟监区长,你有事吧,请进请进。”
钟天水进了屋,找个空椅子坐下,问:“小珂,这些天刘川的奶奶还好吗?”
小珂:“还好吧,怎么了?”
钟天水:“多少天去一次医院?”
小珂:“每个月第二周的周一去,我带她去。”
钟天水:“那你每礼拜一都请假呀?”
小珂:“没有,我这一阵和我们科老丁换了个班,我换成周一、周二休息了。”
钟天水:“啊,哪天你带老太太上医院,叫上我一声。”
小珂:“您也去?”
钟天水:“去看看。”
小珂:“行。”
钟天水家晚上
有人敲门,钟天水的女儿拉开门,门外站着一个男人,女儿喊了一声:“爸,有人找。”
钟天水端着饭碗从客厅里出来,看到门口站着的那人,原来是东照公安局的景科长。
钟天水:“老景?”
爱博医院白天
钟天水与景科长一起到医院来看刘川的奶奶。刘川的奶奶见到了老钟,高兴得喜笑颜开。看她的音容笑貌,就知道她的病情这些天已见好转,只是还不能站立行走,还需要坐在轮椅上让人推着。
奶奶:“谢谢,谢谢,你们那么忙还来看我。我听小珂说了,你特别忙,忙就别过来啦,哎,这是谁呀,也是你们一起的?”
钟天水为奶奶介绍景科长:“这位同志姓景,也是刘川的朋友,过去和刘川一起做过生意。”
奶奶:“是吗,现在刘川还跟你一起做生意吗?他哪会做生意呀。”
景科长:“现在不在一起做了。刘川不错,干什么都行。”
奶奶:“那你不是北京人吧,听口音不像。”
景科长:“我是东照人,刘川去东照的时候我们认识的。”
奶奶:“东照,刘川什么时候去过东照?”
钟天水打岔:“早了,早去过。”
奶奶问老钟:“刘川现在还在南方吗?他这一段跟你们有电话来吗?我住的地方现在没有电话,刘川可能没法跟我联系。”
老钟说:“他走以前跟我联系过,走以后没有。”
奶奶说:“刘川一个人在外面,也不知道谁能照顾他,这孩子生活能力可差呢。他身体又不壮,在外面可别受人欺负。”
老钟说:“您放心吧,刘川现在练得行了,会两套拳脚,能把比他壮的壮汉都打得鼻青脸肿,他留神别欺负别人就行。”
奶奶说:“嘿,他哪会欺负别人?这孩子胆小,而且心可善呢。”
老钟没再接话。
小珂拿了单子过来说:“奶奶,该打针了。”
小珂推着刘川奶奶打针去了,老钟和景科长一起去找医生谈了会儿话,老钟把情况如实告诉了医生。
钟天水:“我是想,有没有这个可能啊,让老太太去一趟监狱,看看他孙子去。我主要想知道,这老太太一旦知道她孙子没去外地挣钱,而是犯了事坐了监狱,她精神上是不是受得了,她这病行不行,会不会一听,恶化了?”
医生:“要是怕她恶化,不告诉她不就完了吗,能瞒多少天是多少天吧。”
钟天水:“啊,当然实在不行也只能瞒着,我是想要是能让老人去看看孙子,对她孙子在狱中的情绪,肯定会有好处。他孙子年龄不大,很在乎他这奶奶,就这么一个亲人了,亲人的力量比我们说什么都要管用!但要是有损老人健康了,那也万万不能勉强。”
医生反复想了想,说:“现在病人最大的问题,其实还是精神问题,她现在惟一牵挂的,就是她的孙子。每次来看病都没完没了地说她孙子,担心她孙子在外面打架呀撞车呀游泳淹了呀出什么事情,这样担忧下去对她神经系统的恢复,也非常不利。我看不如索性把实情说了,可能她反倒塌实了。像她这种受共产党教育很多年的老同志,正确对待这种事情的能力不能低估。让他们祖孙见个面谈谈,她可能反倒塌实了,反倒会全心全意地等着她孙子回来。你刚才说五年吧,五年对这老太太来说,应该能坚持等下来。”
老钟和景科长对视一眼,高兴地说:“好,那我有数了。”
小珂家单元房白天
钟天水开车来到小珂家楼下,他停好车上楼。
屋里,小珂母亲亲手为刘川的奶奶梳洗打扮,小珂为老钟开门的时候,老太太的头还没有完全梳好,她在镜子里的面孔,沉稳而又庄严。
打扮停当之后,他们把老人连人带轮椅一起抬下楼去,抬进了钟天水开来的一辆汽车。老人今天穿得非常体面,根根白发一丝不乱,脸上挂着郑重而严肃的神情。若不是这副神情,那些看见老人上车的邻居,准以为今天是子孙接她出去过节。
监区教室白天
这一天上午,入监教育分监区安排上大课,由狱政科的教官讲授犯人记分考核办法的实施细则。刚刚开课前,一个队长进来,和教官低声打个招呼,然后走到已经整齐坐好的犯人前面,叫了一声:“七班刘川!”
刘川应声:“到!”然后站了起来。
队长说:“出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