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醉了狗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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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醉了狗醉了-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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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来了我也早到,肯定开咱两人的会了。”孙仲来怡然自得的样子继续看报。
    “是教改问题吧。”于桂山对顶头上司的不满情绪不在意,大大咧咧地道,“不管怎么改,反正没我的好事。孙组长,还望你收留,给安排几节轻松课糊弄碗饭吃。”
    “你说到哪里去了,我正要你们高抬贵手收留呢。”孙仲来满含着鄙夷。
    “孙组长,您把我当什么人了?我知道自己的水平,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有那个胆也没那个好关系去跑。”
    “谁有那样的好关系?你说,咱早去上着贡。”
    于桂山被穷追猛打得不能再大咧下去,一副可怜相:“您和我来真的了,我说话没深浅,就知道顺口胡诌,您还不知道我这张臭嘴?”
    于桂山尴尬不已中沈镇长走进来,问其他人来了没有。于桂山痴愣着,孙仲来道:“噢,这个会还有人参加,是另几位校长吧。他们肯定是东跑西颠太忙了,没见来人。”不紧不慢的应答中让人嗅出无可奈何酸溜溜的滋味儿。于桂山趁机报怨,说听到通知饭都没吃就往这跑,可人家却把镇里召开的会议不当回事,肯定是去局里跑官去了。
    会开不成了,沈镇长宽怀地说这会本来不要紧,邀二位到他家吃饭,于桂山一边客套一边忙不迭地跟上就走。这二人没带礼物,邀请显然是外交辞令,孙仲来若在平时会合乎情理地客气一番告辞,这时却压抑不住如于桂山一样的欲望,可两人同去吃饭意义全无,恨起这个不知轻重捷足先登的小人,心里冷笑:“甭钻,八辈子也轮不到你当中心的校长!”他正迟疑着,大腹便便的王大胡子拽进来盛邀大家到家一坐,孙仲来顺水推舟跟上了他。
    王大胡子住了个简陋的小院,三间正屋挂一间灶房。从院中横陈竖摆的东西看,他要开建筑公司或建材门市部了。一垛水泥,钢筋一堆,粗细大小不等的木材也挤占了不少空间,门窗大敞的偏房里麻袋等码得满满当当,也一定是建材吧。顺放在房檐下的一段楸木让孙仲来一定神:临放暑假到赵家坪联中巡视,赵元伦正与老师们伐校院中的楸树,说学校六配套还不完备就地取材,这不正是那树吗?树轰然倒下时擦着露天乒乓球台剐下一块皮,当时鲜活煞白的茬子此时已呈灰褐,他倒是觉得更刺眼了。
    王大胡子看到客人目不暇给的神态,解释:“家里盖房子,我顺便备了点料还没得空拖回去,院子里乱七八糟不象样子了。”孙仲来随口嗯啊几声,也不知回了些什么话,正对自己不能做到的卑鄙勾当愤愤然,进一步认识着一个想当霸主的角色,想自己为前途力不能及泛着凄楚,惆怅中道:“你建房子,我只能到时候给搬砖砌墙了,我文革时被下放到建筑队干过泥瓦匠。”王大胡子显然对这酸溜溜的话不满,抢白他一句,立时又感到出口伤人,说建房是家里二弟的事。
    听了这话,孙仲来油然升起愧疚之情。自己在外混了大半生,别说让兄弟托福,就连父母都不见实惠反受拖累,为孩子上学、安排工作,父母倒贴血汗钱。为此,在家务农的二弟埋怨老人偏心大吵大闹,至今不上老人的门。论工资,自己比王大胡子多二三十元,论级别,自己也是副乡级。孙仲来心中慨叹人与人难比,人家是子孙几代都享福的人民公仆,自己是海参虾米认不全的教员头,越想越沮丧。
    走进屋里,趣味迥异。水磨石地板铮亮可鉴,墙面宝丽板装饰,天棚是浮雕吸声板。满屋里高高低低晶晶亮亮的家具使孙仲来无从环顾,只去看大屏幕彩电暗灰色的莹屏,里面映着王大胡子笼着神圣佛光的影像。一台音响设备正嘭嘭嚓嚓不紧不慢地响着:“妹妹你大胆地向前走呀……”随着声音的强弱彩灯变幻迷离。孙仲来望了那闪闪烁烁的东西一眼,顿感头晕目眩。他陈焕生进城的土炮相王大胡子及时觉察,潇洒地拍下音响开关,抄起电视遥控器一扬,“嘭”地一声,孙仲来被吓得一抖,不可名状的不适感袭遍全身,使他心虚气短。不知王大胡子又拨弄了什么机器,只听“吱”地一声响,电扇摇起来。孙仲来在徐徐凉风中稍觉舒服了些,一边说着天热天闷的话,一边把从报纸上看来的遥控、现代化等词语与这里对号,那些神秘的抽象概念在他头脑中具体起来。
    “来客了——”王大胡子一声喊,妇人从套间飘出来。她拖地的不是长裙居然是睡衣,那粗短的脖颈下袒露的白腻腻肉嘟嘟的皮肉,虽不是丰乳,却比丰乳还肉质。那高凸的大肚子里是否有一窝崽子?她若到大街上招摇,计划生育小分队碰上非质问有无准生证不可。她的出现使屋里卷来一股热浪,孙仲来被逼得直往沙发后背靠。再看王大胡子,青光光的胡茬,肉疙瘩聚成的大脑袋深陷在两肩间,颇具领导风度的磨盘式身架塞在沙发里,几乎是标准的球状。孙仲来突发歪念:两口子胖双郎就了胖苏娘,交肚皮厮撞时岂不是肉球上摞肉球满世界乱滚?
    别看妇人臃肿,却是很合格的服务员,麻利地端上水果就着手泡茶。王大胡子打手势制止正取茶的妇人,打开橱子拿出一只花花绿绿的铁筒道:“老孙,你今天品一品我这货真价实的东西。”
    孙仲来空手而来担当不起贵宾礼遇,急忙推辞,王大胡子认真地道:“这绿茶你不喜欢?我认为夏天喝绿茶消暑效果最好,要不换换,别人刚送的正山小种,论好孬,和这种差不多。”说着又从橱子里摸出一筒。
    “我是说不会品茶,好茶让我喝白白浪费,免了罢。”
    “客套啥。”王大胡子道,“咱只要有的就享受,你这个大知识分子来了,我能不泡壶茶吗?”面对客人又推辞,开导这小家子气,“能当享受且享受嘛。”咧嘴笑笑。
    茶水注出,清香一波波荡漾开,排去了那所有怪味儿,让人心清神爽。孙仲来被茶香融得心身愉悦,一时间,尘世烦恼尽抛脑后如入仙境,忘情地赞叹:“好茶、好茶!”
    客人心境豁然开朗,王大胡子兴致大增:“是好茶。茶是圣物,能清心润肺、消暑、止渴、醒神、安神……”拿起茶筒指着上面的说明,“你看,上面写着陶治(冶)情志使人心广(旷)神台(怡)。”
    孙仲来听着想笑,连忙端起茶抿一口,品啜得入情入境的样子眯眼后仰,再叫一声:“好茶。”
    “是啊,好茶就是好茶,名不虚传哩。”王大胡子被夸得开怀,“茶向来分三六九等,不是一档子的味道大不一样。我头一次拿出来的黄山毛锋是绿茶,西湖龙井、洞庭碧螺春都是这档子。我们喝的这是红茶,叫这个名堂的咱常见祁门红、滇红。我看这都是些胡诌滥扯的名堂,你看,咱喝的这红茶,冲出的哪是红色?白毛茶有人说是清茶那是名符其实,泡出来的汤水淡得象清水一样,那一定是偷工减料的东西。叫黑茶的那种砖头货根本不是人享用的,里面还不知道掺什么假……”说着说着,长嘘短叹起来,让人听来有说不尽的失意说不尽的遗憾。孙仲来诧异中升上为人解忧的责任感正要出言安慰,王大胡子道:“真正的名贵茶咱这辈子是喝不上了,政治局常委不知道能不能沾上口,现在的老佛爷老邓肯定有福享用了。”
    “什么好茶?”洗耳恭听的孙仲来生出好奇。
    “这茶,叫宫廷宝浆茶,又叫玉女仙涎。制这茶的茶树就长在后宫,经后妃娘们儿洗下澡来漂着一大层脂粉的洗澡水整天价浇着。可听好了,宫庭玉宴酒就是用这水酿的。茶树刚露芽尖尖的早上,选那正好十八岁还没开苞的宫女小娘们儿,用抹着口红的樱桃小口把刚发的芽尖咬下来,用雪白雪白的小奶子揉好,再经过制作后放到皇后娘娘的肚子上綮干。啧啧!你看这茶、这茶……”裂开厚厚的紫溜溜的嘴唇“嘿嘿”两声。此时,他油然想起赵元伦半真半假的许诺——那是他与赵元伦在小酒馆里喝到微醺,他反复说到见过着实可人儿的朱竹花,赵元伦几次都是左右言他,后来实在避不过这个话题,说有机会可让朱竹花儿陪他喝上壶。他想到这里浑身躁热起来,看到孙仲来不解地看他痴迷的样子,便又把茶说来:“泡茶也是很有道道的……”
    王大胡子兴致闲来,滔滔不绝地说去,泡茶用的什么清水、臭水、好水、坏水,泡茶掌握分寸的什么大火候、小火候、还不足、过了头,如数家珍。
    孙仲来以王大胡子的话说是大知识分了,三十年来年与学问打交道,茶道也懂一二,虽没喝过几回高档茶却也买过几次,开始听时出于礼貌应酬,后来听得津津有味儿了。他虽对其中的低级趣味报以轻蔑,可这抹杀不了王大胡子渊博的茶道知识,只能是自愧弗如。王大胡子讲茶道中又几次说到“能当享受且享受”的劝世警言,让人听来这茶道的境界更上一层,品味起来比茶的滋味浓得多。情感进入氛围的孙仲来灵魂随着茶香荡漾起来,荡得念天地悠悠,荡得怆然泪欲下。想家庭经济状况,想当前处境,大半生落得两袖清风是小事,仕途上的黯淡怎能忍受?强打起精神道:“王书记,甭谈享受,我现在面临着没地方混碗饭吃了。”惨淡落魄的语气神情甚是感人。
    “共产党的天下,只要当回官总会有饭吃,当不上校长可以吃闲饭嘛。”
    孙仲来听“吃闲饭”一说禁不住一激凌,沉重地道:“闲饭不想吃,还是回家种地吧。”
    “哼!光灰心丧气有什么用?”
    “看这阵势我能怎么办?能用我?”孙仲来有些可怜兮兮了。
    “谁不用你?你是全镇教育系统第一领导人,用也得用,不用也得用。话说回来,要争取个相应的位子还得靠自己努力。”
    “相应的位子马成祥和赵元伦他们等着呢。”
    “哼,马成祥!盼白了毛也当不上中心的校长,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瞎蹦哒!”王大胡子说得恨恨连声,不满意地斜眼瞅去唯唯诺诺的孙仲来,“应该说你当中心中学校长的资格比他硬十万八千倍。”
    孙仲来又一激凌,颤声道:“王书记,只有您这样认为,我来咱镇的时间太短,只有和您接触得多点,您了解我,其他镇领导还不知道我是老几呢。”专注地望着王大胡子,“情况就是这样,这回组建中心中学,校长不是马成祥能是谁?”
    王大胡子听到“马成祥是中心中学校长”这句话,如面对既成事实般,气得两眼暴突,恶狠狠地瞪着眼前这个“推举人”,既而把视线移向远方流露出轻蔑的冷笑。他认识到当前赵元伦的确不是马成祥的对手,但是孙仲来虽不是激流勇进奋力争取的人,总是有教育上第一领导的名份。他多次想与孙仲来谈谈,让他积极地站出来争取中心中学校长职位,今天时机成熟了。他认真地道:“论说,你当中心中学校长最有资格也全乎情理。”
    “您给揣摸一下,”孙仲来又要探底细又放不下架子,“我算着虚岁已是五十来的人了,和他们较劲还有必要吗?”
    “卖什么老!”平时自称工农干部的王大胡子很瞧不起知识分子半含半露的一套,“邓小平快九十的人了还抓着国家大权,你才五十就说老,是自己想找窝囊。你想养汉又不想背上娼妇名,看有什么好结果!”
    孙仲来早是汗流满面,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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