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皮自白:一个军统上校的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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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皮自白:一个军统上校的笔记- 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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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刘科长对大家说:“原来你们和一些文盲刑事犯在一起,学习水平提不高,这次集中在一起,水平都差不多,便于学习。”
  我心想,“便于学习”下边还有一句话:便于管理。这些都是从劳改队和监狱调来的反革命犯,这些人集中在一起,事就多了,一旦发生问题,就是政治问题,怕人哪!我是惊弓之鸟,有了经验。
  注:
  ①班长:在这里并非是授有班长职务的军警,它是犯人(含战犯)中通常使用的,并非明令规定的对看守人员、看押战士的一种谦卑的称谓。
  ②吉林省人民政府:关梦龄于1948年10月26日自首于吉林省人民政府公安处。当时省政府设吉林市,后迁至长春市。
  ③小戏:即东北地方戏。东北地方戏有两种基本形式,一种是歌舞演唱,俗称“二人转”。演员二人,一饰女,即花旦,一饰男,为小丑,二人时而对唱,时而齐唱,且歌且舞。歌唱内容大多采自民间故事或历史传说;另一种是拉场戏,一种以东北民歌为主的小型歌剧。


  第五章 目的不明

  洗掉背上的大字

  1月6日,段克文也调来了。9日,让我、黄炳寰、李树桂、刘荣第、段克文五个人把东西准备好。别的人在屋看文件。我们把东西包好,行李打好,在楼下坐着。解管教员来了,我说到厕所大便去,他准许我去了。段克文也报告上厕所跟我来了。
  在厕所里,段克文问我:“咱们这是到哪去呀?我直嘀咕。”
  “跟我在一块,没有坏地方,第一是北京,第二是市局,放心吧,擎好吧!”
  这些话被站在厕所门口的解管教员听到了,我们出了厕所,解管教员问我说了什么?我如实说了。解管教员笑了。
  9点钟,把我们提出去。门口停着一辆装货的大卡车,上车后,两个人一副铐。出了监狱大门,汽车向西驶去。住了将近三年的监狱,这回告别了。我没有一点留恋,没有一点不高兴。在这三年的时间里,我得到的教育没有受的痛苦多,这就是长春监狱给我的印象。我清楚这些问题不属于政策方面,而是属于执行政策的人。这一点,我没有把它们混淆起来,我有最起码的判断是非的水平。
  汽车不是开往市局,也不是开往车站,我心中随着汽车轮子的转动猜疑不定。汽车开到一座建筑物的后面。我们把东西搬进这个建筑物,又搬上楼。我的东西多,浑身没有气力。我们背后都写着“犯人”两个白字,在楼上一站,许多人像看新奇动物那样,注视着我们。解管教员进了一个屋子,不一会儿,刘科长出来,站在楼梯口上,简单地对我们说:“现在把你们集中到这儿,进行加速改造。这儿的各方面都要比过去好,饮食上还可以吃到比较有营养的东西。”
  说完又领我们穿过马路,到另一个地方。这儿没有牌子,不知是什么地方,由于刘科长在这儿,估计这是公安厅的所在。我的东西由刘科长帮助拿,走了半里地,进了一座新的小房子——呵,看守所!门前有战士站岗。我们都走了进去,刘科长对我说:“段克文还嘀咕不嘀咕了?你们不要有顾虑,这里还有两个人。”回头他告诉这里的干部找来那两个人,不一会李寓春、尚传道来了,这回我们七个人了。
  我们被领到了监号,共住两间屋子。尚传道、段克文、李树桂和我在一间;另一间是李寓春、黄炳寰和刘荣第。政府发给我们许多新东西,洗脸盆、毛巾、肥皂、茶杯等。新房子有木床、有桌椅、暖水瓶。骤然到了这么一个窗明几净的屋子,真是心旷神怡,精神痛快。我们大家都很高兴。当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心情还不能冷静下来。尚传道对我说:“我以为把你释放了,不成想在这又见面了,想不到。”这些人在长春差不多都认识,见面以后,都要谈一些自己的经历。总的两句话,解放后都在反省,在政府的宽大之下没有被处死。
  中饭,每人一大碗大米饭,一小碗炒菜,内中还有肉,吃起来香甜可口。心想,吃这么好的东西,住这么好的屋子,这是怎么回事?我们五个人相互谈论这个问题,正面的看法是重复刘科长的话“加速改造,也要有生活照顾”。但究竟为什么要加速改造?不明白。
  段克文说:“可能过去判偏差了,这回对咱们纠偏。”
  我首先反对:“你判了,我判了,尚传道和李寓春还没有判呢,纠什么偏?又有什么偏?对我判的不偏!”我一反驳他,别人也不吱声了。
  到了这个环境,比在长春监狱好得不能相比,首先是精神没有压力,不要顾虑一找谈话就出是非,或是戴脚镣;在物质上更不用说,吃得饱、睡得好,夜里来三次暖气,一点也不冷。
  市局叫我写特务训练班情况的那个科长,又来找我谈话,还是写材料的事。他一见面就说:“这个环境比你所希望的怎么样?”
  “好得多了,这不是‘小米’了,是‘大米’!比我希望的超过了许多。”
  在长春监狱典狱长办公室审讯我的那个女干部,也来到这儿提我了解材料。陪同她的那个男干部问:“关梦龄,你多大岁数了?”
  “今年41岁了。”
  “不像41岁的人,很年轻嘛!”他说完看看那位女干部。
  “好好改造,还可以给人民做不少的事情。”女干部鼓励我。
  又问我们学习什么呢?我说学习《第一个五年计划》。
  那位男干部说:“都要学习,连溥仪还要学习呢,都要改造,不学习就落后了。”
  材料了解完,他们走了。我问李所长,这个女干部是不是公安厅的处长?李所长说:“是市局的处长。”
  一提市局的干部就有好的印象。我从个别人的印象出发看事物当然是不全面的。
  一些公安机关及各单位保卫干部,都到这里来提审我,了解材料。一见面,从服装、言谈、作风,我就能估计这个干部是什么职务。比如有一天来了一个大连公安局的股长,找我了解国民党吉林省会计长侯景文的材料。这个股长穿着一套蓝呢子制服,白衬衣已经有点脏了,穿着夹皮鞋。看来他不是长春的干部,这么冷的天,穿夹皮鞋,少见;这么新的呢子制服,内中白衬衣却有灰了,一定是走了远路,没来得及更换,不然,这个呢制服与这个脏了的衬衣不相配呀,从哪来的呢?他坐下先问我:“听说你改造得不错。”
  听这话他不是市局的人。
  他说;“了解侯景文的一些问题。”上次,有一个审讯员问我侯景文在大连的关系,这个干部很可能是从大连来的。我看这个人很开朗,很随便,我就问了:“您是从外地到这来的吧?”
  “我从大连来的。”
  “你穿这样的皮鞋,不冻脚吗?”
  “我以为长春不能这么冷,来的时候太仓促。”
  我心想,好像跳完舞就上了火车似的,也是个好玩的人。我说上次有一个干部来了解了一次侯景文的材料。他说:“对,来过一次,有些问题,还没搞清楚,这回我自己来了解一下。”
  可能是个科长或股长——“我自己”,表示下级不能办事,要亲自出马。我这样判断,大致是不会错的。最后,他说自己负责审讯股工作。这是喜欢说话的人。还有不说话的人,只凭眼睛我也看得出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从北京来了一个干部,一进屋穿的皮棉鞋,戴着皮手套、围巾、口罩和皮大衣,崭新的小棉袄套着单制服,可见这是临时做的。没有到过长春的人,以为长春能冻死人。穿戴这么多,仿佛一个空军驾驶员。他的手提帆布包印有“北京×工厂”,我初步认定他是北京来的干部。果然一谈话,他是了解北京外围特务的情况。
  有一些二十三四岁的干部,在审讯中板着面孔,他的心理是:关梦龄是个狡猾的特务,不能叫他钻了空子,所以对他要严肃。问一句,答一句,他掌握的材料也不多。他的上级临来的时候,只叫他了解一件事,别的事他不问,你说多了,他也不爱听,听也听不懂。这样工作效率就很低,同时,这些年轻干部有一个戒心,与这些特务说一些用不着的话不应该。
  有一次,那是1955年10月28日,长春下大雨的一天。四个干部到长春监狱,找我了解国民党吉林省财政厅长姜守全的材料。这四个干部有三个穿着夹呢大衣,一个穿着风雨衣,两个挟着黄皮公事包,年龄都在35岁以上。坐下之后,一个问,其他三个人在旁边听。在我答话的时候,那个高个的,有40岁的人,两眼一会儿看着我,一会儿又看看房顶,他虽然不说话,但这些举动能引起他们三个人的注意。我说了一段话,这三个人都要看看他的表情。我心中明白了,问话的人不是负责的,这个高个是决定问题的。果然,他说话了:“姜守全与军统的关系,是组织关系还是像你方才所说的朋友关系?我们要了解他在吉林的社会关系。他在离开吉林之前,有没有布置潜伏组织?在北京他都有些什么社会关系?”
  像这样了解材料,都是全面的掌握了姜守全材料之后,才往外发展——他的亲友,他的部下,他的同事等等,这几个人不是一些下级干部,他们是中央级研究特务组织的干部,并且不单纯限于了解,而是研究特务的一切。因为姜守全已逃到台湾,写这样材料是准备在一定的时候应用。并且肃清他在大陆上的反动的社会关系。这些人一了解材料就是两三个小时,随便不负责任的问答式的谈话,他们不能满意。那个高个,说话费斟酌,问话很稳重,没有想好,没有造好句的话不出口。这样的干部是负责任的老干部。
  黄炳寰腿疼,这里的李所长问他治没治?黄说喝虎骨酒有效。李所长便上街买虎骨酒两大瓶。这里要什么有什么,真想不到。这种优厚的待遇,受之不安。
  李所长这个人有二十七八岁,说话声音很低,和蔼可亲。他对我们的生活照顾得无微不至,仿佛像托儿所的阿姨一样。先叫我们把背上“犯人”两个大字洗掉,冼不下去用汽油擦。因为是铅油写的,汽油也擦不掉,便重发棉衣。我的衣服又小又不好看,便发给一套黑斜纹干部服。别人的衣服也都换了,没有帽子的买了新帽子。
  晚上,韩科长找我谈话,鼓励我们早日改造好,在改造中给予一些物质上的照顾,是为了帮助改造,并且说:“将来还有可能到社会上看一看建设的情形。”
  我们认为把北满的少将以上的反动派,都集合到这儿,这是中央统一的命令,对我们要很快处理。我个人的想法也不外乎是集中优待,快速处理。

  看了许多实在的东西

  真的要我们到社会上去看看!快八年了,我不知道老百姓是怎样生活的?也不知道社会都有什么样的变化?这回可以一饱眼福了。
  参观新建的长春汽车制造厂。
  旧历腊月二十八了,工人宿舍的主妇都在准备过春节的食品。我们参观了几栋工人住宅,楼上楼下没有煤灰,一律用煤气。每套房间有淋浴室、住室、小客厅、小厨房。井井有条,清洁非常。回想一下,过去东北的一般大地主也没住过这样好的房子。住这么好的屋子哪能不好好劳动?哪能不想办法发明创造?哪能不感激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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