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里才知道,那只灰雁的一只翅膀受了伤,不能够飞行了,而她的雁群却已经飞走,只
留下她孤孤单单地在这里。她险些儿饿死了,幸好前天白雄鹅听到了她的悲鸣,闻声赶
来寻找她。从那时起,雄鹅就一直给她送来食物。他们两个都希望在雄鹅离开这个岛屿
之前,她能够恢复健康,可是她却至今不能动弹,更不消说飞行了。她为此心里非常懊
丧,可是他娓娓劝说,好言安慰她,并且告诉她说一时之间他还不会离开此地。他向她
告别时答应说,他第二天还会来看她。
男孩子让雄鹅先走了,没有去惊动他。在雄鹅远去之后,他轻手轻脚地走进乱石堆。
他心里有点忿忿然,因为他一直被蒙在鼓里。现在他要去对这只灰雁申明清楚,雄鹅是
属他所有的,要驮着他去拉普兰的,所以根本谈不上为了她可以留下来。可是当他靠近
灰雁一看,他才恍然大悟为什么雄鹅一连两天殷勤地给她送来食物,还有为什么雄鹅一
字不提他在帮助她。她长着一个最最漂亮的小脑袋,羽毛光洁得像软缎一般,眼睛里闪
烁着温柔而又祈求的光芒。
当她瞅见男孩子时,她本想赶快逃走,但是左面的翅膀脱了臼,耷拉在地上,使得
她难以动弹。
“你不必害怕我,”男孩子赶紧安慰说,从他的样子一点也看不出方才他是想来发
泄怒气的。“我的名字叫作大拇指儿,是雄鹅莫顿的旅伴,”他继续说道。说完之后,
他就直僵僵地站在那里,一时之间竟再也找不出话来。
其实动物身上往往也具有一种灵性,他们颖悟程度之高,真会叫人惊叹不已,弄不
明白他们究竟算是哪一类生物。人们几乎要担心起来,倘若这些动物变成了人类的话,
那么他们将会是何等聪明。那只灰雁就具有这种灵性。大拇指儿一说出他是谁之后,她
就在他面前妩媚地伸伸颈脖点头致意,并且用悦耳动听的嗓音说道:“我非常高兴你到
这里来帮我的忙。白雄鹅告诉我说,再也没有人比你更聪明和更善良了。”
她说这番话的态度是那么雍容端庄,连男孩子都自愧弗如了。“这哪里是一只鸟
儿,”他暗自思忖道,“分明是一位被妖术坑害的公主嘛!”
他心情激动起来,很想要帮助她,便把他的那双很小的手伸到羽毛底下去摸摸翅骨,
幸好骨头倒没有折断,只是关节错了位。他伸出一根手指探了探那个脱臼了的关节窝。
“当心啦,”他一面说着,一面牢牢捏住那根管子状的骨头用力一推,把它推回到了原
处。他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手脚可以说是十分利索的,动作也是很准确的。可是这
一推毕竟还是非常疼痛的,那只可怜的小雁发出一声撕心裂胆的惨叫,然后便如同稀泥
一般瘫在乱石之中,一丝生气都没有了。
男孩子惊吓得丢魂失魄,他本来是一片好意想要帮助治愈她,竟想不到她却一命呜
呼了。他纵身跳下乱石堆,没命地飞奔回去。他觉得,自己已经谋杀了一个真正的人。
第二天,天色转晴,大雾已经消散。阿卡吩咐说现在可以继续飞行了。所有别的大
雁都愿意早点动身走掉,惟独雄鹅却不赞成。男孩子肚里有数,他是不愿意离开灰雁。
可是阿卡并没有理会雄鹅便动身了。
男孩子爬到雄鹅背上,雄鹅无可奈何只好跟随着雁群出发,心里老大不乐意,飞得
非常之慢。男孩子倒为能够离开这个岛屿而松了一口气,他为了灰雁的缘故良心上遭受
着谴责,可是又无颜对雄鹅坦白交待事情的经过,说清楚他的本意是想治愈她的。他想,
雄鹅莫顿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件事那才好哪,不过同时他又非常怀疑白雄鹅竟然硬得起心
肠,丢下灰雁不管而一走了之了。
突然之间雄鹅转过头来往回飞了,对灰雁的关切在他心中具有至高无上的位置,至
于说能不能去成拉普兰那就随它去吧。他明白,倘若他随了大雁们一起飞走,那么她孤
苦伶仃,重创未愈,躺在那里必定会活活饿死的。
雄鹅挥动了几下翅膀就来到了乱石堆,然而小灰雁却吉无影迹。“小灰雁邓芬!小
灰雁邓芬!你在哪儿?”雄鹅焦急地呼唤道。
“大概狐狸曾经来过,把她叼走了,”男孩子想道。可是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一个
悦耳的声音在回答雄鹅:“我在这儿,雄鹅,我在这儿!我一早起来就去洗澡啦。”小
灰雁从水中跳跃而起,她已经恢复了健康,一点毛病也没有了。她娓娓诉说道,全靠大
拇指儿将她的翅膀用力一拉,使关节复位。现在她已经痊愈了,可以继续飞行了。
水珠如同珍珠一般在她绸缎一般变幻着颜色的翎羽上闪闪发亮。大拇指儿不禁又一
次想道,她是一位真正的小公主。
12.大蝴蝶
四月六日 星期三
雁群在空中飞了很久很久,有个长长的海岛清晰可见地出现在他们的身下。男孩子
在旅途中兴高采烈,这和昨天在岛上到处寻找雄鹅时的难过失望完全不同。
此刻映入他眼帘的是,海岛的中央腹地是童山濯濯的高原,而四周沿海岸是大片花
冠般的、翠绿欲滴的肥沃土地。现在他才开始明白昨天晚上他听到的那段对话的含义。
高原上有许多风磨。那时他正好坐在一个风磨旁边休息,有两个牧羊人带着猎狗赶
着一大群羊走来了。男孩心里倒并不害怕,因为他坐在磨坊的台阶底下隐匿得非常严实。
可是那两个牧羊人偏偏不走了,就在台阶上坐了下来。这样男孩子就没有别的法子,只
好老老实实一动不动地呆着。
有一个牧羊人年纪很轻,看上去样子同别的许多人差不多。另一个上了年岁,长相
有点古怪。他腰大体粗,两腿罗圈,而脑袋却很小,脸上皱纹密布,倒还算善相,不过
头小身体大得太不相称了。
那个老年牧羊人默不作声地坐在那里,以一种笔墨所无法形容的倦怠的眼光凝视着
浓雾。过了半晌,他才开口同身旁的伙伴说话。那个年轻的牧羊人从背袋里取出面包和
奶酪来当做晚饭吃。他几乎并不答腔,只是耐心地闷声不响地倾听,那神色仿佛在表明:
“我为了使你高兴,让你痛痛快快地说个够。”
“现在我给你讲一个典故,艾立克,”那个老牧人说道,“我捉摸着,古时候的人
和动物大概都比如今的要大得多,连蝴蝶都大得不得了。曾经有过一只蝴蝶,身体有几
十公里长,翅膀像个湖泊那样宽。这对翅膀宝蓝色里闪现着银色光辉,真是漂亮极了。
那只蝴蝶在外面飞翔翩蹑的时候,所有别的动物都停下来观看。
“可是毛病恰恰出在他委实太大了。那双翅膀实在难于支撑住它。要是他放聪明一
点,就在陆地上飞来飞去的话,那倒还罢了。可是偏巧他不这样明白事理,而是一飞就
飞到了波罗的海上。还没有等到飞得很远,就碰上了暴风雨,狂风刮打着他的翅膀,把
它们撕裂开来。艾立克,你是很容易理解的,波罗的海上的暴风雨对付蝴蝶的翅膀,那
简直是不在话下的,不消片刻就把那对翅膀撕个粉碎,碎片统统随风卷走,而那只蝴蝶
就可怜巴巴地坠入了海中。起初他还随波逐流来回漂浮了一阵子,后来就搁浅在斯莫兰
省外面的暗礁上了。从此之后,就一直躺在那里,跟早先一样长一样大。
“我说呀,艾立克,要是那只蝴蝶掉在陆地上的话,那早就腐烂得尸骨无剩了。可
是他是掉在海里的,浑身浸透了石灰质,变得像石头一样坚硬了。你知道,我们在海岸
上发现的有些石头就是昆虫的化石。我想,那只大蝴蝶的身躯也就这样变成了化石。他
变成了波罗的海里的一个又狭又长的岩石礁。你难道不相信吗?”
他收住了话头,等着对方回答。可是那个年轻的牧羊人朝他点了点头。“说下去,
我洗耳恭听你到底想说些什么!”他说道。
“仔细听着,艾立克,你和我居住的这个厄兰岛原来就是那只蝴蝶。只消动动脑筋,
就不难发现,整个岛屿形状就像一只蝴蝶。在北面可以看得出来,那是细长的躯体上身
和圆圆的脑袋,在南面可以看到躯体的下身,先是由细变粗,再由粗变细,收缩成一根
尖尖的尾巴。”
他又一次收住了话头,打量着他的伙伴,似乎急着要听听那一个是否赞成这个说法。
然而年轻的牧羊人却自顾自消消停停地吃着东西,只点了点头让他继续往下说。
“那只蝴蝶变成了岩石之后,各种青草和树木的种子就随风飘来,在这里生根发芽,
然而,要牢牢地扎根在这样光秃秃、滑溜溜的山坡上却也很不容易。过了很久之后,才
只有蓑衣草在这里生长出来。后来又有了羊茅草、野蔷薇和带刺玫瑰等等。不过直到今
天,在岛上的阿尔瓦莱特山周围仍旧没有多少草木,连山头都没有能够覆盖住,这里那
里都有岩石赤露在外头。这里土层太薄,没有什么人指望到这里来耕种土地。”
“不过即使你赞成我的说法,也就是说阿尔瓦莱特山和周围的崖壁是那只蝴蝶的躯
体组成的,那么你还免不了要问山下的土地是从哪里来的。”
“不错,正是如此,”那个吃着东西的牧羊人说道,“我正想向你请教哩!”
“是呀,你要记住,厄兰岛已经在大海之中沉睡了许多许多年。在这些年里,海藻、
泥沙和贝螺就随着潮汐和海浪的起伏涌退沉淤在海岛的四周,愈淤积愈多。再有,山上
冲刷下来的泥石流也在山的东侧和西侧堆积起来。这样就在岛的四周形成了一圈很宽阔
的海岸,在那里可以生长粮食和花卉草木。
“在蝴蝶的坚硬的脊背上却不生长什么,只有牛羊和马狗之类家畜。鸟类也不多,
只有凤头麦鸡和鸻到这里来栖息。山上也没有什么像样的房屋,只有一些风磨和几幢简
陋的石头小屋,那是咱们牧羊人钻进去避避风雨用的。可是在沿海一带那就大不相同啦,
那里有挺大的农村和市镇,有教堂和牧师宅邸,有渔村,甚至还有一个挺像样的城市。”
他朝着年轻的牧羊人投去带有询问眼光的一瞥。那一个已经吃完了,正在系他的口
袋。“我不晓得你唠叨了老半天究竟想讲点啥,”他说道。
“嘿,我想知道的也正是这个,”年老的牧羊人说道,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几乎一
字一句都是耳语般地有气无力地吐出来,眼睛失神地盯着茫茫浓雾,似乎在寻找一些虚
无飘渺的东西,“我只是想知道:住在山下农庄里的那些农民,靠出海打捞为生的渔民,
保格霍尔摩的商人,或者是每年夏天都到这里来洗海水浴的浴客,在保格霍尔摩宫廷废
墟里漫游的旅游者,每年秋天到这里来猎取山鹑的猎人,到阿尔瓦莱特山上去画羊群和
风磨的画家……等等,我真想知道呀,他们这些人当中究竟有没有个把人知道,这个海
岛曾经是一只蝴蝶,他曾经摆动着闪闪发光的巨大翅膀飞来飞去。”
“唉呀,”年轻的牧羊人哑然失笑道,“还真说不定有人晓得这一切呢。他们只消
哪天傍晚坐在山崖边,听着树林里夜莺的歌唱,从卡尔马海峡放眼远望,他们就会明白
这个岛屿非比寻常,是有来历的。”
“我想问问,”年老的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