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天傍晚坐在山崖边,听着树林里夜莺的歌唱,从卡尔马海峡放眼远望,他们就会明白
这个岛屿非比寻常,是有来历的。”
“我想问问,”年老的那一个自顾自地说下去,“他们当中是不是有人想过给风磨
插上巨大翅膀,让它们飞上天。那对翅膀要大得能把整个岛屿从海中托举出来,让这个
岛屿也像蝴蝶群中的一只蝴蝶那样翩翩起飞。”
“这也许会成为真事,你说的很有道理,”年轻的牧羊人敷衍道,“因为夏天的夜
晚,岛屿上空显得那么深远、那么开阔,我简直以为这个岛屿想要从大海里跳出来飞去
哩。”
但是,那个年老的牧羊人在终于使那个年轻人搭腔说话之后,却又不大听他在讲些
什么。“我真想知道,”他还是用那越来越低弱的声音说道,“是不是有人能说个明白,
为什么在阿尔瓦莱特山上会有这样的一种思念。我一生之中每天都有这种感觉。我想,
每一个不得不到这里来谋出路的人都有着牵肠挂肚的思念。我真想知道,是不是还有别
的人明白过来,这种苦苦的思念之所以会缠着大家,那是因为这个岛是一只蝴蝶,他在
苦苦地思念着失去的翅膀。”
13.小卡尔斯岛
大风暴
四月八日 星期五
雁群在厄兰岛北岬角过了一夜,折转身来朝向内陆飞行。在横越卡尔马海峡的时候
南风劲吹,把他们朝北边吹过去。他们仍旧奋力朝向陆地高速飞去。就在他们快要靠近
第一群礁石岛的时候,猛然传来了一阵呼啦啦巨响,就像是千百只巨翅大鸟一齐拍打翅
膀飞了过来一样,海水登时变成了黑色。阿卡疾忙停止挥动翅膀,几乎在空中一动不动
地僵滞着,然后她赶紧朝海面上降落下去。可是还没有等到雁群落到水面,从西面卷过
来的大风暴已经追到他们头上。狂风已经将陆地上的尘埃刮得满天烟尘,把海水卷起来
变成泡沫般的水珠,把小鸟推打得无路可逃,现在狂风又将雁群卷了进去,把他们刮得
七零八落,翻来荡去地朝着茫茫的大海远飏出去。
这场大风暴实在可怕,大雁们一次又一次地企图折返回去,然而他们却力不从心,
随着狂飚往外朝波罗的海飏出去。大风已经把他们推越过了厄兰岛,一望无际、浩森迷
茫的大海出现在他们的眼前。他们除了尽量避开狂风的锋头之外别无其他办法。
阿卡一发现他们已经无法折返回去,便想到决不能让狂风把他们扬飏过波罗的海去。
所以她设法降落到水面上。大海在汹涌怒号,一时比一时剧烈。巨浪白沫飞溅地从碧绿
色的海面上排山倒海而来,而且一浪高过一浪,似乎在比试哪个最有冲天之势,最有拍
沫飞溅之势。但是大雁们对于浪峰涛谷倒并不十分害怕,他们反而觉得这是莫大的乐趣。
他们不需花力气自己去游水了,而是随着波峰浪谷上下地荡漾,就像孩子们玩秋千一般
地兴高采烈。他们惟一要担心的就是雁群不要失散开来。那些被狂风席卷而去的可怜的
陆地鸟类忌妒地呼喊道:“你们会游泳的总算逃脱了这场灾难!”
然而大雁们并没有完全脱离险境。最要命的是,在水面上下摇荡不可避免地使他们
产生了睡意。他们不断地要把脑袋垂向后去,把嘴喙塞到翅膀底下呼呼熟睡,眼前再也
没有比在这种境遇下熟睡更大的危险了。阿卡不停地呼喊道:“大雁们,不许睡着!睡
着了就会离群的,而离了群那就会完蛋!”
尽管费尽力气支撑着不要睡过去。可是大雁们毕竟太疲倦了,仍然一只接着一只睡
着了,甚至连阿卡自己也差点儿打起盹来。就在这时候,她忽然注意到在一个浪头的顶
峰露出一个圆圆的深颜色的东西。“海豹!海豹!海豹!”阿卡死命大叫起来,扇起翅
膀就冲上了天空。在最后一只大雁刚刚离开水面的时候,海豹已经到了跟前,张嘴就去
咬那只大雁的趾掌。这真是千钧一发之际脱了险。
这样大雁又回到了大风暴之中,而风暴又把他们朝着外海卷过去。大雁拼命往回挣
扎,而风暴却一刻不停地劲吹,没有给他们丝毫歇息的机会。他们望不见陆地的踪影,
看到的只是茫茫的大海。
他们又放大胆子降落在水面上,可是在波汹浪涌的摇荡下没过多久又都开始瞌睡起
来。而他们瞌睡的时候,海豹又游了过来。若不是老阿卡保持着警觉的话,他们恐怕就
无一幸免了。
风暴持续了整整一天,对在这个季节飞回来的大批候鸟来说,它是一场飞来横祸和
浩劫。有不少鸟儿被风卷出了航向,降落在远处海礁上被活活饿死,也有不少鸟儿精疲
力竭,摔入海里被活活淹死。还有许多在陡崖峭壁上撞得粉身碎骨,也有许多成了海豹
的果腹食物。
狂风从早怒号到晚,阿卡不免心惊胆战,生怕她和她的雁群会遭到不测之虞。他们
现在已经疲劳得快要死了,然而她却仍看不到有可以歇脚的地方。快到黄昏时分了,她
更不敢在海上降落了,因为从这时候起海面上会突如其来地有大块大块的浮冰峰拥而至,
冰块往往相互挤压碰撞,她担心大雁们会被冰块挤压得粉身碎骨。有一两次,大雁们企
图降落在浮冰上。可是有一次狂风把他们扫进了水里,另一次凶残的海豹竟爬上了冰块。
在日落的时候,大雁们又一次回到了空中。他们朝前飞去,心里都在为黑夜的来临
而惶惶不安。在这个充满着危险的傍晚,连天色似乎也黑得特别快。
要命的是他们至今还看不见陆地。倘若他们被迫在海上停留整整一夜的话,那么究
竟会怎么样呢?他们不是被浮冰挤压得粉身碎骨,就是成为海豹的口中之食,再不然就
被大风暴刮得不知去向。
天空乌云层积,月亮躲得无影无踪,黑夜匆匆来到了。整个大自然骤然笼罩上一层
恐怖,这使得最勇敢者也会心惊肉战。整整一天来,空中充斥着身陷险境的候鸟所发出
的呼救的哀号,当时谁都没有去留意。可是现在再也看不见那些发出啼叫的鸟儿时,这
些声音却听起来分外凄厉和悲戚。海面上浮冰彼此冲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诉裂声。海豹
吼出了粗野的捕猎之歌。这天晚上恐怖得简直像要天崩地裂一般。
绵羊群
男孩子骑在鹅背上往下面大海看去。忽然,他觉得风力比方才急骤地增强起来。他
抬头一看,就在离他两三米的地方迎面有一座怪岩嶙峋、巨石峥嵘的峭壁。山脚下白浪
冲天,飞沫四溅。大雁们笔直地朝着这座峭壁飞去,男孩子心里暗暗叫声不妙,这岂不
是自己甘愿撞个粉身碎骨吗?
他念头一转,想到是不是阿卡没有能够及时看清这个危险。可是还没有等他想好,
他们就已经飞到了山跟前。这时他才看清,原来峭壁上豁开着一个半圆形的洞口。大雁
们鱼贯飞入洞口之内,转眼间一切化险为夷了。
在终于得救而庆幸之余,他们想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眼下是否所有的旅伴都已经
安然脱险。当时在场的有阿卡、亚克西、科尔美、奈利亚、维茜、库西和六只小雁,还
有雄鹅、灰雁邓芬和大拇指儿。可是左排第一只大雁,从诺尔亚来的卡克西却失踪了,
谁也不知道他的命运如何。
大雁发现除了卡克西之外没有别人掉队,他们就放心不少,因为卡克西年纪大而且
头脑聪明。她熟悉他们所有飞行的路线和习惯,她一定知道怎样才能够找到他们。
大雁们开始四处查看这个山洞。洞口还有一线朦胧的光线射进来,他们就借了这一
点点亮光仔细环视,这个山洞又大又深,他们为能够找到这样一个舒适宽敞的地方歇息
过夜而感到高兴。就在这时候,有一只大雁突然发现,在一处阴暗的角落里有几个发亮
的绿色光点。“那是眼睛,”阿卡惊呼起来,“这里面有大动物!”他们立即朝向洞口
冲出去。可是大拇指儿的目力在黑暗中要比大雁们强得多,他向他们喊道:“不用跑,
角落里是几只羊!”
大雁们适应了洞里阴暗的光线之后,才看清楚那确实是几只羊羔。大羊的数目同他
们自己差不多,另外还有几只羔羊。有一只大公羊长着又长又弯的犄角,看样子像是他
们的领头羊。大雁们走到他面前恭恭敬敬地鞠躬致意。“幸会,幸会,荒原上的朋友,”
他们招呼说。但是大公羊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甚至连一句欢迎的话也不说。
大雁们以为,大概是羊儿们不乐意他们擅自闯进山洞里来。“我们擅自闯到你们的
屋子里来,这是很不对的,”阿卡连忙解释道,“可是我是出于无奈,我们是被大风刮
到这里来的。我们已经在风暴中受了整整一天的磨难,倘若我们能在这里借宿一夜,那
我们太领情不过啦。”她说完之后,在很长时间里没有哪只羊答腔。然而,可以清楚地
听到有几只羊在深深地长叹。阿卡知道,羊的秉性扭捏怕羞,脾气也有点古怪,可是这
些羊的表现却并不是如此,真是叫人弄不明白。终于,有一只拉长了脸、愁眉不展的老
母羊开口说话了,她用凄苦的腔调说道:“唉,不是我们当中有人不让你们在这里借宿,
可惜这是个不吉利的住所,我们不能像早先光景好的时候那样殷勤待客啦。”
“啊哟,你们千万不要因此而费心,”阿卡说道,“要是你们知道我们今天遭了什
么样的罪,那么你们就会明白我们只消有块立足之地安生睡上一夜就心满意足了。”
既然阿卡这么说了,老母羊便站起身。“唉,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觉得你们随便在
多大的风暴里飞来飞去,也比留在此地要好得多。不过你们先不要走,我们把家里所有
好吃的东西都拿出来,请你们吃饱了肚子再说。”
她把他们领到一个盛满清水的大坑前面,水坑旁边有一大堆谷糠和草屑。她请他们
吃个痛快。“去年冬天这个岛上天寒地冻,雪很大,”她说道,“饲养我们的那些农夫
给我们送来了稻草和燕麦秆,使我们不至于饿死。他们送来的吃的东西就剩下这些了。”
大雁们马上跑到那堆草料上面啄食起来。他们觉得运气挺好,所以胃口奇佳。他们
也都留意到了那些羊儿一个个都心神不宁,不过他们知道,羊通常是容易受到惊吓的,
因此他们并不真的相信会有什么危险。他们放开肚皮饱食一顿之后,就像往常一样站好
姿势准备睡觉。这时,那只大公羊却站起来走到他们面前。大雁们觉得,他们从来没有
看见过有哪只羊长着那么长、那么粗的犄角。他身上别处也很引人瞩目。他有着高大而
凸起的前额、机灵的眼睛和威严的神态,仿佛他是一只英武扬威、勇不可当的野鱼
“我不能不负责任地让你们睡过去,而不对你们说清楚这里非常不安全,”他说道,
“所以我们如今无法款待客人借住留宿。”阿卡终于明白过来这是真情实况。“既然你
们认为必须让我们离开这里,我们就只好告辞了,”她说道,“但是你们不妨先告诉我
们一下,究竟是什么使你们这么受折磨?我们对这里人生地不熟,甚至连我们到了哪里
也弄不清楚。”
“这是小卡尔斯岛,”公羊说道,“它在果特兰岛外面,在岛上居住的只有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