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裕一?”
我凝视着手中的MD。
山西!
这恐怕不是赔罪,而是遮口费吧。
5
山西这家伙到底怎么想的,我一点也不明白。他给我的MD里面全塞满了动漫歌曲。我听着从耳机里传来的热血沸腾的歌声,抱着头。山西,为什么是动漫歌曲?
“GO!GO!COCOGO!
前进!
战斗!
把他们打飞!
一定要赢!
不要输!
把他们打飞!”
动漫歌曲!经典的类型!而且还是十年前的名曲。我被歌里的叫声吵得头痛欲裂。山西让我听这个难道别有用心,我忍着继续听了下去。
第二首还是动漫歌曲。
第三首也是。
听到一半,我关掉随身听。
“川川’,
从随身听里取出橙色的MD,朝垃圾筒的方向丢去。
MD砸在墙壁上,然后漂亮地掉进了垃圾筒,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这世上,莫名其妙的事还真多。
比如夏目。
脸长的帅,但个性恶劣。而且还是里香的主治医生。
比如山西。
那么自大,那么轻浮,但是却越来越有人气。
比如这MD。
里面录的竟然是这样的歌。
我朝窗外看去,有如春天般的阳光从窗外面照射进来。我呆呆地看着那阳光。那时侯也是冬天。也是被这样的阳光照射着。我忍着剧痛,在地上匍匐着,明明是冬天,为什么背上是暖的?
我回忆起了过去。
对。
那是过去的事。
我曾经有一次和父亲大打出手。父亲是在我14岁的时候去世的,而那次是在3年前。和大人打架必须要有能和对方势均力敌的实力才行。十岁的孩子和大人打架,就算再怎么恨对方,也不可能打得成架。也就是被大人打一顿,然后结束。
我很了解。
为什么,因为我一直都在用自己的身体体会着。
九岁的时候——
被一巴掌打得流鼻血,结束。
十岁的时候——
和一年前没多大差别。
十一岁的时候——
春天开始,我长高了很多。以前够不到的最高的单杠也能轻松够到,而且还能翻转上去了。一旦和父亲发生口角,还是会一如既往怒气冲冲地找父亲挑战。结果还是被一巴掌打败。
那时候,我其实并不是那种老是恶作剧,一天到晚被家长大声责骂的坏孩子。只能说不是个乖小孩。
接着,我郁闷地迎来了我的14岁。
那一年,父亲做了件很过分的事。他把母亲一个月辛苦打工赚来的钱一分不剩地全拿去赌马了。当然,父亲输了,输得精光。一个月的生活费就因为7场赛马比赛一下子全泡汤了,母亲哭得眼睛都肿了。看着在房间的角落里蜷缩成一团的母亲,心中有种莫名的东西涌了出来。
我并没有恋母情节。
反而对母亲有些厌烦。
毕竟我这年龄的男孩都是这样的。
我自己都不明白这莫名的怒气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没有必要寻根问底这怒气是因何而起,我只是飞也似地向父亲跑去。
父亲在狭小的院子里抽烟。
那时候,我已经不再叫父亲“老头子”,“老爹”,
“爸爸”之类的,都是叫“喂”、“唉”之类的。
那时我也像往常一样,
“喂!”
叫了一声。
父亲用他黯淡的眼睛看着我。
“干嘛?”
“还钱!”
我怒吼着!
我本并不打算这样的,但等我意识到时,已经在扯着嗓子叫。
“叫你还钱!”
“我哪有钱啊!全没了!”
“你用掉了吧!”
“我说了没钱了!”
“还钱!”
父亲把烟蒂丢在地上。父亲脑子里根本就没有“礼节”这个词,老是把烟蒂丢在院子里。
“喂,你说什么!”
父亲的声音变得很低沉。
“你怎么跟父母说话的。”
连我自己都很意外,虽然我已经被怒气冲昏了头,但脑中的某个部分仍保持着冷静。那时候的我不但体格健壮了起来,连变声都变好了。只是和父亲比起来还是相差了一大截,手臂还没父亲一半粗,要是真和父亲打起来,肯定会被打得很惨。
只能突袭了!
我仍然清醒的那部分脑子这么想。父亲把两只手插进了裤袋里。我得试试,就是现在!
父亲正要把手从裤袋里拿出来的时候,我从檐廊上跳了下来。
“呀~!”
孤注一掷的落地踢。
连我自己都很惊讶,竟然进展得这么顺利。我的腿直直的踢了出去,身体也完全舒展开了,我就象一支箭,直直地击中了父亲的肚子。完全出其不意。父亲的腹部深深下陷,嘴里发出了好象什么被弄碎了的声音。
当然不可能漂亮地着地,我重重的摔在了地上。飞起来的石子撞在我的手肘上,但我那时相当兴奋,一点也没有觉得痛。我马上爬了起来。父亲是个很顽强的人,如果不马上爬起来,他肯定会过来给我两脚,把我踢飞。
但是,他却没有过来踢我。
拳头也没过来。
父亲抱着肚子,蹲着。
当时他发出的声音我至尽记得。
“啊?”
那声音像十足的笨蛋!
因为太意外了,我只是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以前我的攻击对父亲都未曾奏效,而那天值得纪念的第一次攻击竟然奏效了,而且还把父亲打败了。预想之外,常理之外,期待以上!
但我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我一直傻傻站着,直到父亲站起来。
缓缓站起身的父亲,怒视着我。那双眼睛里燃烧着熊熊怒火,就像发疯的公牛一般。他的视线扫过来的瞬间,我的脚怎么也不听使唤,无法动弹。汗流如注。我想逃,然而脚还是动弹不得。逃啊,喂,逃啊,快逃啊!父亲一步一步地向我靠近。我本应该快点抉择是逃还是继续战斗,然而我却无法动弹,呆立在那里。不光是脚,我的心也动弹不得。
咚!父亲攻击了过来。
一拳打在了我脸上。我感觉不到疼痛,只是觉得头昏。然后又是一击,这下,我觉得脸火辣辣地痛。然后又是一击,打的是肚子。我被打得无法呼吸,只听到从自己的嘴巴里发出“呼呼”的喘气声。我用恳求的眼神看着父亲,但是父亲的眼里只有愤怒。我想逃,发现自己的衣领被父亲死死地拽着。父亲动真格了。他不停地打我的脸,肚子。我被打得站不住了,倒在地上,他就踢我。他踢我,我哭了。是因为痛,还是因为羞辱,我也不知道,只是不停地流着眼泪。
父亲到底踢了我多少脚呢?我感觉有一两个小时,但其实只是短短的几分钟。之后父亲口齿不清地说了些什么,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他嘴里唱着我小时侯每周都看的动画片的主题曲。
当我听到走调的歌声远去,终于松了口气。感觉到他不会再打我时,突然觉得更痛了。嘴里充满了血腥味。似乎还吃进了泥土,嘴里还有土腥气。站起来,我洗了洗沾满血和泥土的脸和手。用水冲洗时,伤口阵阵发疼。我把上衣脱下来时,眼泪又涌了出来。
我就像个无助的孩子。
此刻,浮现在我脑中的并不是自己凄惨的样子,也不是蜷缩在房间角落里的母亲的样子,而是被我踢得蹲在地上的父亲的样子。
等我回过神时,病房已经陷入一片黑暗中了。马上就是晚饭时间了。肚子饿了。医院的饭菜一点也不好吃,但肚子饿了还是很有食欲的。人就是这样。渴了,即使是泥水也会大口大口地喝。
我听到了脚步声。
是护士来了。
两个护士并肩进来了。
“志贺先生量过体温了吗?”
“没。你一不注意他就会蒙混过去的。”
我只听到这些,然后声音和脚步声都远去了。
过了一会,又传来了脚步声。
这次应该是亚希子。
“内田先生!那个可不是食物!”
亚希子厉声喊道。
“啊!可恶的老头……老大爷!那个不可以吃!!”‘
所有一切都像是幻影。
完全没有实感。
脚尖一种柔软的感觉苏醒了,是踢父亲时的感觉。已经过了3年了,但踢父亲的感觉,还有被打的疼痛,满嘴血腥味,羞辱感,还有父亲蹲在地上的样子我仍清晰记得。
我下了床,走到了门边,打开了灯。
垃圾筒里的MD,里面有父亲最喜欢的歌,MD上的荧光标签发着光。
我有时会想。
如果我生活在深山里的话,那生活会是什么样的呢?和熊、野猪、猴子一起快乐生活?不可能!又不是迪斯尼的电影。肯定会被熊攻击,被野猪追得满山遍野地跑,被猴子耍着玩。
前一阵子看了部叫《蚊子海岸》的电影。
是讲一个父亲非常热爱自然,说要全家融人到自然中去,然后举家搬进了雨林,吃了不少苦头。最后父亲发疯死了,全家又回到了文明社会。
主义?
主张?
也许是有这个必要,但事物不可能一直朝着一个好的方向发展。可能会因此遭遇不幸。
重要的是要做最适当的事。
适当里也有好事和坏事,但适当里没有好过头或者坏过头的事。
嗯,差不多就这么回事。
我至今一直抱有这种想法,所以生活和我想象中的一样,虽然生活并没有闪光,但也不至于全是坏事。无聊并快乐着,我笑着过我的生活。
但是,这次是最糟糕的。
里香仍旧一直在避开我。在走廊上碰到也会扭头走开。我开口跟她说话,她也不理我。我追她,她就用手肘顶我。我大声呻吟,她也不会理我,径直走开。
真是过分。
差劲。
我今天仍旧在想办法让她原谅我。我每天,24小时都在想这事。但是我什么也想不出来。
我可能真是笨蛋。
里香不也这么骂我嘛。
“裕一,笨蛋!”
用她可爱的声音。
“你是笨蛋!”
生气的脸也很可爱。
我在屋顶晒太阳。风有些刺骨,寒流马上就要来了。医院的生话太无聊,近日里只能看看天气预报消磨时光。早上NHK的新闻会一遍一遍地放天气预报。我也想看其他频道的娱乐新闻,但是没办法,大厅里电视的频道选择权全在入院比较久的老爷爷们手里。
好困啊。
“哈——”
打着哈欠,我打开了教科书。
还是看看书吧,否则就不能升级了。首先第一道关卡是论文。可惜我死也抓不住文章的重点。
我拼命翻着书。然后从头顶传来了声音。
“哎——不错嘛,在学习啊!”
抬起头,看到亚希子站在那里。
嘴里叼着香烟。
“不要抽烟了,对身体不好。”
“你说什么?”
“痛,痛,痛,住手啊——”
亚希子狠狠地踩我的背,我的身体像麻花一样拧在了一起。她用脚尖站立着,弯曲膝盖,试图把全身所有的重量都压在我身上。
“你干什么!你还是护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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