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
什么嘛,她是为了这个才叫我来的呀。
只要想到里香有求于我,就会让我满心骄傲。这个可爱到让人受不了的女生,会来拜托我。而我也能为她做些什么。
我才不信自己会有什么光辉灿烂的未来。
我还真没用?
是吗?
但是,只有里香在一起的时候,不论是未来、世界、幸福,我都能够相信。不对,是会开始想去相信。
怎么啦,裕一?
没有,没什么事啦我们走吧
嗯。
我将手伸向里香背后。这样就算里香站不稳跌倒时,我也能立刻接住她。
是的,接住她。
不论里香发生什么事。
啪嚓
X光片一夹上投影机时,发出这样的声音,投射出来的影像是拳头般大小的脏器,那是掌管人类生命的中枢。在英语中,这样的存在拥有和心一样的名称
夏目以笔尖指向脏器中央部位。
出问题的是这边。
是
瓣膜附近组织相当脆弱。不知道您有没有发现,请看这边,轮廓比之前变得更模糊了。据我判断,恐怕是因为周边组织正逐渐肥大化。如果就这么放任不管的话
他漠然地持续陈述。
成为医师之后,他已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这样的行为或许该说是仪式。不过,他始终无法习惯。每当面对患者或家属时,内心一隅便会如同岩石般地硬化。
恐怕死亡本身还比较容易习惯。
同事之中,也有那种面对患者死亡仍能蛮不在乎地吃饭,蛮不在乎地看着综艺节目哈哈大笑的家伙存在。
活生生的人类的感情,才是最让人害怕的
不论是痛苦或悲伤都是那么样地强烈。
唯今之计也只有开刀了。照这种情况发展下去,想让病情好转根本毫无希望。虽然,也有那种不动手术,还能活到三十多岁的案例,但是令媛的病情实在恶化得太快了
所以,他漠然地喋喋不休。撇过头去,不着痕迹地闪避任何感情。患者的、家属的,还有自己的感情,全都任其从身旁彻底流逝。
患者母亲紧握的双手关节逐渐泛白。
请问
是。
里香她那孩子有救吗?
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地医治她。
那母亲始终凝视着他。夏目很清楚她在等什么,他早已准备好了答案。
手术的成功率是
我配合里香的脚程,缓缓爬上阶梯。一个人的时候没两三下就爬完的阶梯,和里香一走起来感觉好漫长,就好像是一直延伸至天际的天梯。好长喔,我想。还乱长的呢,这楼梯。
里香呼地叹了口气。
你不要紧吧,里香?
嗯。
休息一下比较好吧。
我是真的很担心。胸口深处纷乱骚动,像是有什么锯齿状的爪子持续划过心底一般。不安总是带伴于我们左右,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既不吵闹也不叫唤,只是静静地紧跟在我们身边。
里香摇摇头。
不要紧,走吧。
啊,喔。
里香仰望着我,在虚弱之余仍使劲浑身气力,勉强挤出笑容。
别担心啦,乔凡尼。
乔凡尼?
啊,是《银河铁道之夜》呀。
既然里香兴致来了,我也决定奉陪到底。
是吗,坎帕奈拉?
是呀。
里香装出几乎和男生没两样的语气说。
那模样有点可爱。
爬完楼梯后,里香志得意满地说:
我已经来到天之原野了。
那是银河铁道的台词吗?
是啊。再过来呢,就换乔凡尼说:这辆火车不是烧煤炭的呢。
我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你还记得真牢呢。
因为都读过好几遍了嘛,我最喜欢那个故事了。
你看,是天之原野喔。
说着,我便打开通往屋顶的大门。光与风在那一瞬间将我俩包围。里香沐浴于耀眼的光线中,发丝随风摇曳,她露出微笑。
谢谢。
嗯。
我大吃一惊,里香竟然跟我道谢。
简直就像奇迹。
一步出屋顶,满坑满谷的白布照例在风中舞动。我们在那些白布之间穿梭前进。虽然里香的脚步不疾不徐,莫名地我就是能感受到她那雀跃万分的心情。仅仅如此,便让我也跟着开心了起来。太诡异了吧。光看里香一笑,我就会随之露出微笑,怎么会这样啊?
里香在扶手旁的向阳处坐了下来,说道:
好温暖喔。
我也坐到她身旁,回应着:
是呀,再过一两个月就是春天了。
春天啊。
对啊,到时候就会变得更更温暖咯。等到天气暖和一点,我们就偷溜出医院一下,到那边的河边去。那里有整排的樱花树,超漂亮的。
嗯,我想去、我想去。
里香兴奋地说:
你要带我去喔。
我自豪地点点头应允着:
好啊。
我们有那么好一会儿就只管尽情晒太阳。像这样和里香在一起,身心全都变地暖呼呼的。伊势小镇这片熟悉的景色在眼前延展,这是我唯一认识的地方、世界的尽头,同时也是中心。
好不容易,里香像晒太阳晒得很舒服似的眯着双眼说:
妈妈能够原谅我吗?
含糊朦胧的声音。
又是银河铁道。
我拿出好端端地放在口袋里的那本书,翻找里香所说的那句台词在什么地方。很幸运地我很快就发现了。
咳咳,我清清嗓子,念出接下来的台词:
只要能让妈妈得到真正的幸福,我什么都愿意做。但是,到底什么才是妈妈至高无上的幸福呢?
你妈妈并没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不是吗?
我也不知道。可是,不论是谁,如果做了什么真正的好事,就是最大的幸福吧。所以,我想妈妈会原谅我的。
里香的台词没有丝毫停顿。
我喉咙作响笑出声:
你记得还真牢咧。
嘿嘿嘿。
里香得意地笑了。
我不知为什么心情像沐浴于光彩之中,视线又移回手上的书。接在那句台词之后的话,映入眼帘:
坎帕奈拉似乎真的下了某种决心。
当那句话跃入眼帘的瞬间,我的胸口噗通地为之悸动。
就快到天鹅站了呵。
里香的声音。
我翻着书页。
嗯,会在十一点准时达到喔。
再往后一点,有这么一段文字。
两人在那白色岩石上没命地往前冲,深怕赶不上火车。他们真的就想风一般地跑着,跑着跑着,既没有感到呼吸困难,也不会觉得膝盖一片燥热。
像这样跑下去的话,都可以跑遍全世界了呢,乔凡尼心想。
没错,就是那样。
只要和里香在一起,任何地方都跑得到。像去炮台山那时候也是,即使身体状况糟成那样,还不是一点儿都难不倒我们吗。
动手术或干嘛,也一定会很顺利。
一定是这样的。
在这种暖和的阳光中,和里香紧挨着坐在一起,高声念着那本《银河铁道之夜》,自然而然便会萌生这样的想法。
在这样的日子里,天上神明都会祝福我们的。
夏目陷入了沉默。眼前那位母亲背部拱起,不断哭泣流泪,夏目只是凝视着她的背部。也只能这样了。他无法出声安抚,或要她放心。那些行动都于事无补。现实仍会常存于该处,根本不可能让任何人逃脱。既然如此,我们只能挺身而战。即便希望渺茫,几乎笃定必败无疑,然而一旦放弃就全完了。但是,应该奋战到何种程度,何时为止呢?少女的心脏随着一分一秒的流逝逐渐衰弱。事实上以她目前情况而言,心脏在任何时刻停止跳动都不足为奇。如今刀刃已断,箭也即将告罄请问,那孩子究竟要奋战都什么时候呢?
那位母亲双手紧握,或许正在祈求些什么吧。不过,那也只是白费功夫罢了。诸如此类的祈祷是不会传达到任何地方去的。因为,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神。如果有神,就不可能会让那个少女这么痛苦。自己以前也会向神明祈祷。所有叫得出名字的神明他都拜,甚至还会跑到一些古怪可疑的祈祷师跟前,发狂似的不断祈祷。可是一点同都没有。珍贵的暖意,就那么一溜烟地从指间滑落。是的,自己再清楚不过了。人只会一步步走向死亡。就像梳齿会日益稀疏,朝日会东升,夕阳会西沉一般,人也只会步步走向死亡。这其中并没有什么特殊意义。死亡就只是以沉静的神情伫立在那里而已。夏目自嘲地笑了。什么医师,什么神明,不都一样无能为力吗?不论技术如何突飞猛进,人力所能之事也不过尔尔。只能眼睁睁地任其凋零流逝,完全没办法阻止。我正是活生生血淋淋的最佳例证。这个连自己最珍视的都救不了的人
真想抽烟。
真想痛快地抽个够。
我们之后还是继续玩银河铁道模仿游戏。我是乔凡已,而里香都扮演坎帕奈拉。和蛮有男子气概的乔凡尼比起来,总觉得坎帕奈拉懦弱了些,完全不像里香。
我不满地说:
〃为什么是你当坎帕奈拉啊?〃
〃有什么关系嘛。都一样呀。〃
〃可是你们完全不像呀。〃
〃什么意思啊?〃
里香看来也很不满地皱起脸来。
我这才赶紧解释。
〃没,没有啦......就感觉嘛。可没什么深奥的意思喔。〃
〃喂,裕一,这本书读完了吗?〃
〃还没啊。〃
里香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的双眼。
〃有没有读完有关系吗?〃
〃不要紧,那就算了。你慢慢看吧。〃
嗯,我正有此意。
我以前本来就不太看书,就算这本是短篇故事,我也没办法这么快就看完。
我随手翻着书页。
照这种速度看来,大概还要三天吧。
里香把头凄进来看我正巧翻到的那一页。
〃请问您要到何处去呢?〃
里香说。
我也说:
〃天涯海角哪儿都去。〃
〃那太好了呢。这班列车其实也是天涯海角哪儿都去的喔。〃
我想起某件事,笑了出来。
怎么啦,里香问。
〃没有啦,只不过火车呀,还真是天涯海角不论哪儿都去的呢,我常呆呆地望着电车铁轨,心想好想到铁轨的那一头去。每次一看到铁轨,我就会这么想。〃
〃裕一想到什么别的地方去吗?〃
〃曾经那么想过。可是,现在不会了。〃
〃现在?为什么?〃
因为你在这里呀。
我装模作样地笑着:
〃想继续升学的话,非得用功不可啦。我呀.最不会念书了,看本书也慢吞吞的。〃
〃裕一,看起来就笨笨的嘛。〃
〃吵死了。〃
〃是你自己说的啊。〃
〃话是没错啦。〃
我们就在阳光中,不断闲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里香对着书页东指西指,一会儿说她喜欢这边,一会儿又说那句话念起来感觉很好。我则一直〃嗯嗯嗯〃地点头。里香似乎很喜欢老派的措辞。话说回来,<银河铁路之夜>里头的人物,每个都在追寻真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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