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潮 (晚清民国小说研究丛书)作者:李涵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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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陵潮 (晚清民国小说研究丛书)作者:李涵秋- 第10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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尝容不得麟儿在这里,你不问个青红皂白,你们大家伙儿约齐来逼我的命,我便有一万句心事,再也觅不到一个人去讲讲。罢了,算我不是,我别过你们罢。”说着顿时转过身跑向大厅上,吆喝家人打轿子到局里去。三姑娘见晋芳赌气出去,也冷笑了一声说:“顶好,你一万年也不用进我这房门,我可不希罕你。”

  三姑娘随即命人将云麟唤进室内,便问他怎么走入翠姨那一进屋里去?云麟正要打算辞了三姑娘回去,见三姑娘唤他,他急整顿衣服,随着来的仆妇走入里面,开口便将小翠子如何请他到那里写水竹观音上吉利字,猛不防姨父一头走进来,大有嗔怪我不该到翠姨那里的意思。又说道:“我到这边,约莫也有两三月了。姨父事忙,也不曾在外面替我觅一件事,眼看着年残岁底,料想这谋事一层,断然无望,母亲孤伶伶的在家,自己也很不放心。便是姨父留我,我也打算回去走走,过了年再议。如今却好趁这机会,明天便乘轮东下。只是白白在姨娘这里打扰了一场,转眼又离了姨娘同仪妹妹,心中不免觉着有些系念。然而这也说不得了。”

  云麟说时,两眼只顾滴溜溜在淑仪身上转来转去,真个要流下泪来。那淑仪也就低了头怆然不语。三姑娘听了云麟这番话,不觉勃然大怒,跳起身来说:“原来是翠姨请你到她那里去的。你姨父也不详察详察,便兀自生气,我固知道,你是最用心的人,断不至如此荒唐。不说别的,自从到这湖北,你连我这一进屋里,你轻易也不常来。我也因为你仪妹妹年纪长了,公馆里人多口杂,难保不有些好嚼舌根的含血喷人。所以也就有许多简亵你的地方。你是我的嫡亲姨甥儿,料也不来怪我。原来你那糊涂姨父,他没有本事管束他的小老婆。倒反来得罪我的亲戚。好儿子,我在这里除得你仪妹妹,就要算你是我的骨肉。他容不得你,我偏不许你走。看他有甚么法儿,要赶我们娘儿三个一齐回扬州去。离了他们,让他们耳目清净。”

  云麟听见三姑娘这一番话,十分亲密,眼看着淑仪,又是翠鬟压颈,红粉盈腮,不觉轻轻又系住一点痴心,把适才要回扬州的心事,消灭得干干净净,只管一言不发。三姑娘又怒着,吩付仆妇们,快替我将翠姨唤得来,让我痛痛骂这贱人一顿,才出我心头恶气。”还是淑仪劝道:“娘歇一歇气罢。这又怪翠姨做甚?在扬州的时辰,翠姨又几时同云哥哥避过嫌来。她便是请云哥哥替她写几个字,这也算不得是件犯法的事。便是父亲,也不见得因为这上面便恼翠姨,这其中怕还有别人搬弄是非的地方。娘这一闹不打紧,徒然多给一层气给翠姨去受,还不叫别人称了心。而且云哥哥心里也觉得不安。”

  淑仪说到此句,不觉微抬了抬凤眼,望着云麟一笑。云麟也笑起来说:“仪妹妹这话真聪明绝顶,姨父今日打局里回来,并非一径就到翠姨屋里去的,曾打从朱。……”云麟话还未完,淑仪望他瞅了一眼,说:“你不用再多话罢。我们这里是同舟吴越,福尔摩斯多着呢。”云麟也笑道:“妹妹近来也看侦探小说。……”

  三姑娘此时因为淑仪一番解说,也有些明白。又见他们小姊妹谈得正好,不觉也就高兴起来。命人将自家泡的桂圆冰糖高粱酒取出来,便留云麟在这里吃夜饭。云麟这一晚十分得意,便把许多时未曾同仪妹妹叙的心曲,在吃饭时辰倾囊倒箧的谈说。这且不必絮表。且说晋芳装了一肚皮的气,一句话也告诉不得旁人,一时懊悔起来,真个要削发入山,将这一班冤亲立地抛撇。一连赌气在局里住了几天,三姑娘固然漠不关心,朱二小姐也就在暗中发笑。惟有小翠子心下怀着鬼胎,觉得晋芳同她素来不曾这样认真过,为这点点小事竟不肯回来歇宿。在外面饥寒饮暖掼给几个爷们,料也不得过于妥贴,越思越悔。悔不该请云少爷进来,便镇日价闷恹恹的,也懒得去梳洗。这里朱二小姐在闲暇时辰,便同小善子谈笑说:“我们这一着计策,是用上了。但是你们那位老爷,断不会死心塌地便不理她的。只要那妖精花枝般打扮起来,老爷的魂包管又落在她身上去了。任你龟也罢,鳖也罢,横竖她是个姨娘,又比不上我。斩草不把根来斫,等到来春又发生。万一她再在老爷面前娇声浪气的媒孽起我来,那不是我反给自己亏吃了。”

  小善子笑道:“这又何难。太太拿出点威风,便趁这个当儿,当着老爷面前,硬押着人唤几个媒婆来,说她犯七出之条,领价出卖,料想老爷此时恨他不过,少不得还要佩服太太手段。”朱二小姐笑道:“不行不行,我料定你老爷这一番生气,定然还不是单为着那翠姨一人。你仔细想想,他若是单单恼翠姨,怎么老远反去住在那局里。便是大太太那里,他是久经同老爷隔绝。家里还有我呢,难道歇宿不得。我猜定他固然恼翠姨,还有一半恼我们挑唆。我知道做龟是要暗中做的,明说出来他反觉得多事。你看我这想头可是不是?”

  小善子扭头说:“这就难了,一个老爷们甘心做龟,那简直没有别的话说。”朱二小姐又笑道:“这又不然。若是果然给个凭据给他看见,他自然会闹翻起来。但是翠姨的这件事,不知真个有没有?”小善子噗哧一笑说:“这是林师爷自己说的,我如何知道真假呢。看他那个光景,却说得活灵活现。”朱二小姐此时捧着一个白粉锭茶杯,只管一口一口呷着茶,支颐无语。房里静沉沉的鸦雀不闻,只远远听见套房里美官啼哭。朱二小姐回头望身后一个仆妇说道:“你快替我去吩付奶妈,叫她多给一口奶给小官官吃。她省着她的奶,叫小官官这般哭,她也不理。”那个仆妇答应了跑出去。此处朱二小姐见左右更没有旁人,便望着小善子笑道:“你知道姓林的林师爷,他在我们公馆里,有多少进项?除得每月薪水,开支五千文外,其余可再有好处没有?”

  小善子笑道:“这话我也听见我们那个干娘讲过的,在先我们不曾到湖北的时候,老爷的银钱出入,都交代他一手经理,每月至少也赚得二十千文。自从老爷将帐目交给太太,他老实除薪水外,其余的油水有限得很。”朱二小姐道:“既然如此,他不曾辞了老爷这里的事,再谋干别的。”小善子笑道:“这也难怪他,在这湖北人生面不熟的,不仰仗着老爷,谁人肯收留他。”朱二小姐又道:“万一老爷不用他,赶他出门呢?”小善子又笑起来说:“阿呀,这可使不得,他一家老小怎生过活?”朱二小姐笑道:“我有一句话,你快去替我告诉他,若是老爷赶他出了门,我有本事在我这个帐面上,每月拨给他三十千养活他,叫他放心。”小善子笑道:“太太又说笑话了,老爷好好的,为甚赶他?”

  朱二小姐到此才将身子向前欠了欠说:“姑娘,我可是将你当着骨肉一般看待。我今日穿的吃的,总算称心如意,只是眼睛里搁不进那一个淫妇,我常说不是我死,就是她亡,我同她总算不能两立。也并不是一定同她争着老爷。我说句笑话,就是老爷身边一个人没有,夜夜同我在一处,也不见得夜夜拿那件事当饭吃。还有一说,只当做了寡妇,也要死命去捱呢。不过宁可做了寡妇,到是一干二净。却不甘心将自己的丈夫白白让这妖精占着睡觉。承你的情,难得替我打听出这机会,总算你不辜负我另眼看待,一不做,二不休,这件事依然拜托你,无论那姓林的同她有事没事我目下却一定用着他,他依了我,便是赶他出门,好在老爷的银钱都是我一手经理,叫他按月只管在我这里支三十千文薪水,我是决不食言的。说不定,我还可以撺掇老爷,将翠姨赏给他。他有这福气呢,这是人财两得的事,叫他去斟酌,若是有点支吾,老爷不开发他,我有本事开发他,那时候却休怪我。”

  小善子笑道:“太太要用他,究竟怎生个用法呢?”朱二小姐此时四面望了一望,便附着小善子耳朵说了一番话。在下那时候,因为他们言语很低,也不曾听得清楚,只等到末了一句,朱二小姐才放开喉咙说:“好儿子。你替我干去罢。”小善子听毕,不禁笑得弯腰打跌,说:“好计好计!”更不迟缓,飞也似的便跑到林雨生家里。跳进门,也不管林雨生可在里面不在。只一路的嚷着:“干爸爸,干爸爸,我是来替干爸爸贺喜的。”

  林雨生刚在房里同巴氏议论年底下的进项,不够开销。必须在甚么地方捞一注钱来才好。”猛然听见小善子这种声气,也就笑迎出来说:“善姑娘真会开心,想我们夫妻到这年下,真拮据死了,还有甚么喜。”巴氏也笑起来说:“姑娘,这贺喜的话,我猜着了,想是替你干爸爸娶校小善子仰头将巴氏望了一望,说:“干娘,敢莫是神仙?怎么猜得这样灵?”于是便将朱二小姐的一番主意,原原本本告诉了林雨生。又说必须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你想好处呢,你就去干。你若是不想好处呢,你就搁下不用理他。林雨生乐得直跳起来。说:“干干干!我为甚么不干?死了还要干。”转是巴氏不以为然,正色说道:“人须要讲良心的,老爷把我们从地狱里提到天堂上。便做驴做马,也报答不了他这恩德。便是翠姨待我们,又何尝差错。就如上月里,她一眼看见稳子只薄薄穿了一件夹衣,她忙不迭的说怕稳子冻着,巴巴在老爷旧衣服里检出好几件来赏给稳子。你恩将仇报,倒反去葬送她,人是糊涂的,阎王老爷却不糊涂,一笔一笔替你记在簿子上,一千年总要死呢。那时候在阴司里受起苦楚来,便是懊悔也迟了。”

  小善子听巴氏这番话,不觉沉下满脸怒容,勉强冷笑道:“好一个阿弥陀佛的人,好好,就不用干,我自去回复我们太太。原来翠姨娘有恩典给你们,我们太太是强盗心,杀人胆,不曾有恩典给你们。”说毕,愤愤的就要走。林雨生一把将小善子扯住,反过来脸向巴氏骂道:“你这坏货,快替我将你这寡嘴闭起来。你只知道翠姨将衣服给你儿子,你可晓得将衣服给你儿子的缘故么?她是因为我同她睡觉,睡得快活,她才这般做作的。”又对小善子说道:“好姑娘,你不用听这坏货的话,她的话说出来比屁还臭。人生在世,总要不忘却贫贱的日子。不瞒姑娘说,她是记不得将板门当做被盖的日子了。一天吃一个馍馍,还不知道第二天这馍馍的钱出在那里。难得我目下交着好运,遇见太太同姑娘得了顺风,不扯起篷来只管往前攮,更待何时!”

  巴氏毕竟是个寻常妇人,听见提起当年穷苦,不觉也矮了半截,便不开口。此处小善子便同林雨生订好了日期,她径转回去同朱二小姐安排,向局里去请晋芳去了。欲知后事,且阅下文。

  第五十回负心郎空撰芙蓉诔薄命女虚赓荇菜诗

  晋芳因一时气愤,在局里住了几天,其实他何尝因为这一点点小事,便同小翠子认真。不过既负气出来,一时也不好意思径自回去。客窗睡了两夜,已是觉得不能耐此岑寂。这一天忽然朱二小姐命人来请他回公馆,十分高兴,便赶紧将局里公事草草完结,日色甫落,早乘着轿子飞也似望公馆里走。坐在轿里时辰,便暗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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