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潮 (晚清民国小说研究丛书)作者:李涵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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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陵潮 (晚清民国小说研究丛书)作者:李涵秋- 第15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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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姨太太这话刚说出口,厅上坐的卜氏一千人齐齐失惊,转一时答对不来,惟有淑仪姑娘更忍不住了,慌忙立起身子,含着满眶眼泪,走进一步,款语低声向那姨太太问道:“照太太适才所讲的话,儿的身世,悉在太太洞鉴之中。儿此时转要斗胆问一句,太太芳名上可有一个珠字不是?”那姨太太只笑着点点头儿。淑仪心中恍然大悟,不禁深深施下礼去,哽咽说道:“儿夫不幸,为国捐躯,白骨荒凉,无人收拾,重蒙太太高义,为立新阡,并栽石碣。在省城时候,几次想入瀛潭叩头致谢,总因为事机仓猝,又不敢冒昧将事,以至深仁厚泽,时时铭感于心,却不料忽然在此相遇,得谒芳仪,真是三生有幸。”

  此际红珠忙一把将淑仪小姐扯住笑说道:“不瞒小姐说,适才这位太太在外边发话时候,我已经窗子里面瞧见小姐形状,便已九分猜着是小姐。因为小姐声容态度,我虽不曾会过,然而却曾经在一个人口里告诉我过的。我们久已想会一会,不料今儿便在此遇见了,我真快乐不荆”说着便笑吟吟的携着淑仪玉手。……大家正在此处闲话,那净月和尚早又走进来,合掌向卜太太他们笑问道:“小僧们已在那边将素斋设好,奉请太太们过去用膳。……”卜太太等人尚未及回言,红珠忙笑道:“太太们若不弃嫌,便请在此处一同用膳,我还有话要同仪小姐讲呢。……”净月和尚十分凑趣,连声答应,疾便跑向那边分付,道人等果然顷刻将筵席移至桂花厅上,连同红珠一席平列下来。两边仆婢纷纷调排桌椅,彼此谦逊了好一会,朱二小姐心里总有些不甚高兴,勉强同卜太太坐了一席。那一席坐的便是三姑娘母女,红珠在侧首相陪。三姑娘此时已知道红珠便是当年云麟所眷的妓女,素来知道她为人,又感激她安葬富玉鸾一事,叙谈之际,也觉得十分亲热。至于淑仪更是同红珠臭味相投,初会时还有些生刺刺的,饮膳已毕,益发谈得入港。诸人都各离席散步,红珠又将他们邀入一间房里,自家带来的脂粉镜奁,互相盥沐。红珠遂携了淑仪的手,款款步至阶下,借着赏玩桂花为名,走到一带绿阴之下,俯着淑仪耳朵微微叹息道:“郎君陷入南京监狱,我本来徇着一个人的请托,竭力在我们大人面前设计营救。我们大人强不过我的意思,业已发了令箭,将郎君提出狱中,准备翻译。不图于途路之间,遇着对头,登时遇害。我听见这个消息,急得甚么似的。抚心自问,对不住小姐,兼对不住小姐的那位表兄,不知小姐那位令表兄还体贴我的意思不曾。万一再疑惑我不肯替他出力,那才真真冤枉死了我呢。南京光复后来遂不曾得着令表兄的消息,此人近来可还住在扬州?还是游幕异地?谅小姐同令表兄谊关亲戚,总该知道一二。”

  淑仪答道:“太太。……”红珠忙笑拦道:“小姐这称呼,须折死奴家了。承小姐不以卑贱为嫌,千万不要太太长太太短的,像这般客气,揆度小姐的年纪,约莫小得奴家一两岁,斗胆便乞小姐唤我一声姐姐,我便感激不荆”淑仪也就笑了一笑,点头说道:“姐姐你还不知道,他不久还住在这上海的,他同姐姐的事迹,妹子没有一件事不知道。姐姐的侠义,妹子久铭心曲。他是一时一刻都把姐姐放在心上,他约略也知道姐姐寓居沪江,叠次查访姐姐踪迹。……”

  淑仪说到此处,又低低将云麟前次在一处地方看见红珠身影,接连访问了几次话告诉红珠。红珠听了,不觉滴下泪来,不禁失声长叹,好半晌才缓缓说道:“人生遇合,都有一定的姻缘。据妹妹适才所说的这地方,确是奴家所住的地方。谁知竟参差龃龉,当面错过,你叫他心里怎么受用呢。咳,妹妹你不知道,其实我同他今生缘法已满,便是侥幸相见,也不过徒增一重惆怅,何济于事。妹妹此后若遇见他时,请将我这意思代为转达,叫他闭户读书,勉图上进,倘若三生有幸,我与他将来只好再图来世姻缘。……”

  红珠说到此,益发珠泪纵横,呜咽不已。淑仪也是怆然雪涕,相对无语。卜太太同朱二小姐以及三姑娘等人,刚才见红珠将淑仪携入房里谈话时辰,他们知机,也不肯搀杂其间,便乘势率领丫头一班人早在寺里前前后后游览一番。那净月和尚又捧出一本缘簿来乞他们布施,卜太太少不得从怀里掏出十元交给和尚。朱二小姐毕竟命和尚引带她到大仙楼上,虔诚叩拜,默默祷告乞求大仙赐给她一子,又允了许多宏愿,暗中又递给和尚十元,命和尚替她在大仙座前买一幅绣花五彩幔子悬挂,以表敬意。和尚答应不迭。诸事已毕,然后偕同重到桂花厅上,向红珠告别。红珠见淑仪要行,十分留恋,俯着淑仪耳朵说道:“我素来知道他家计不丰,目前又遭世变,养亲教子,想他殊不易担此重任,我今日所处地位,有的是金银,所恨无从资助他一二。好妹妹我有一件物事,请妹妹回家时辰,替我亲手交给他,叫他赶紧变换出来,或者置点田舍房产,庶不枉他同我当初交好一常”说着便伸手从怀里掏出一粒珍珠来,大如鹅眼,递在淑仪手里,光芒四射。淑仪随即拿过来,也向怀里一塞,并替云麟称谢了几句,并笑说道:“我们不久就回扬州,姐姐那边潭宇深沉,妹子不便前往告别。姐姐如有甚么信札,妹子情愿代作邮人。”

  红珠凝神想了想,慨然说道:“那个也可以不用了,我又不会亲自执笔,这件事又不便托人书写,便是写了去,徒然使他分心。好妹妹,你会见他就请妹妹替我问问他好罢。”一面说一面含着眼泪亲自将淑仪送下台阶,又向卜太太他们说了几句套话,然后卜太太他们全眷一齐出去。红珠坐了一刻,也自回寓了。欲知后事,且阅下文。

  第六十八回洗尘酒芳筵生雅谑照乘珠密室动幽情

  自从国变以来,中原多故。农辍于野,商愁于市,工滞于室。政府甫建,庶务纷繁,更没有工夫提倡文教,作养人才。所以那些失业儒生,大家都坐在屋里扼腕兴嗟,百无聊赖。就中单表那个云麟赘在岳家,面前放着一位女学士,日夕同他研究学业。他却不过柳氏意思,勉强咿唔,其实问他的一寸私心,不是风晨雨夕,遥忆旧欢。便从寡鹄孤鸾,萦情芳戚。镇日价没情没绪,枯坐书斋。况当这天气深秋,柳凄草白,触境皆增悲感。又想到半月前曾经将扬州境况,详细写给寓居沪上的姨丈伍晋芳,计算日期,料想他们在这个时候也该旋里了,怎么至今也没有一个消息。这一天刚是宿雨新霁,因为有好几日不曾出门,午饭之后,笑向柳氏说道:“今天拟同老师请半日假,出去逛逛,不知老师还允许不允许?”

  柳氏也笑道:“你要出去便出去罢了,我几时阻拦你过来。你是个大清国秀才。我那一件及得你,你这老师的称呼,我万不敢当。我不配做你的老师,你那何其甫老先生,才配做你的老师呢。”云麟笑着,也不回答,径自出了大门。他心里想想到那里闲逛才好呢?嗳,不如先问伍公馆那边打探打探,他们回来的消息罢。主意既定一直径向伍公馆走去。家人们看见云麟到来,笑着上前迎接说道:“难到少爷也得着上海的信不成?”云麟笑道:“得着上海甚么信,我委实还不曾知道?我是特来问问你们老爷几时可回扬州?”那些家人们又笑道:“真真巧极了,今天午饭之前,已得了上海电报,说老爷们今晚准抵钞关码头,叫我们放人向河边去伺候。少爷来得正好,少停一会,少爷若是高兴,何妨也到船上走走呢。”

  云麟听了好生快乐,忙答道:“准去准去。但有一层,小姐们的房屋,你们诸大管家想该替他们收拾整齐了,不要等到临时,又弄得手慌脚乱,引小姐生气。”家人们笑道:“这个还待少爷吩咐呢,十几天头里,老爷就有信回来,说是不日返扬,我们早已打扫的打扫,裱糊的裱糊,忙得十分妥贴,趁小姐们不曾回来,少爷何妨到屋里去鉴赏鉴赏呢,老爷拿着钱养我们白吃饭不成?这一点点事办出来,都要叫小姐们生气,那还了得。”云麟点头笑道:“照这样才好呢。好在潘家贵的锞船,此刻谅还不曾抵岸,我就依你们到里边去望望也使得。”说着便负了手闲踱进去,身边跟了两名家人,走过几重房屋,果然收拾得十分整齐。家人们又指着一带素绢糊的纱窗说:“喏喏,这就是我们小姐住的卧室。”

  云麟趁势也便走入去,看见妆台上应用的物品,陈设得一丝不乱,镜台屏几,一例淡雅。便是那张绣床,挂的是荷叶绣边的白绫帐额,帐钩上搭着两绺淡青帐须,愈显得洁白天然,一尘不染。但是较之当初玉鸾入赘时,锦簇花团,脂红粉腻,截然不同。云麟看着这种形状,不觉凄然心恻,替淑仪身世非常扼腕。不由便坐在一张绣墩上,呆呆痴想。家人们已捧上一钟茶来,那茶钟便是淑仪房中陈设的。云麟端在手里,就口慢慢咀嚼。尽管坐在那里动也不动。那壁上一架挂钟,的的答答,长针已指到酉初一刻,房门外边站着的那两个家人进来笑禀道:“该是时候了,少爷还出城不出城?门口家人们已经去了,恐怕老爷们在船上着急。……”

  连催了两声,再看看云麟,只是坐着不理。那两个家人只好依然退出来,暗暗掩口而笑。云麟坐了一会,才将茶钟放在桌上,思量站起身子。猛然听见外边喧哗之声,如潮而起,不禁吃了一吓,忙出了局门,刚待询问家人有何事故,再望望那两个家人已不知去向。正拟挪开脚步,向外面走去,猛的外面走进一大群人来。第一个在前走的便是朱二小姐。一眼瞧见云麟笑道:“云相公你好,怎么不到船上去接我们,帮着料理料理,亏你耐心老坐在这里。”

  云麟被这句话说得脸上通红。刚待回答,又见淑仪同三姑娘盈盈到了面前。后边便是几个丫头扶着卜氏太太,颤巍巍的向台阶上走,只不看见他姨父伍晋芳,想是在厅上指挥家人们检点行李什物。云麟走近一步,招呼了卜太太,又向三姑娘问讯。淑仪看见云麟,含笑喊了一声哥哥。此时家人们已向神堂上点齐香烛,便听见门外二万头的极长鞭炮,放得霹霹雹雹价响,堂上笑语之声,纷然并起,转弄得云麟六神无主,知道仓猝之中,也不及同他们叙话,便趁势移步走到大厅上面,果然见他姨仪伍晋芳坐在炕沿上,拿着热手巾擦脸。一见了云麟,忙含笑抬了身子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我们今天到家?上次难为你写的那封家信,狠是详细,目下扬州光景,想渐趋平静了,石老充本地民政长官,却算人地相宜,早晚得了闲暇,我也想去拜他一拜。听说你也在署里当着秘书,连日可常常到署里走走?”

  云麟躬身答道:“今日无意之中,本是来探问姨父回家消息,听管家说家眷船只已抵码头,本拟前去迎接,不料姨娘同姨妹妹等早回公馆了。至于扬州,因有孟公坐镇,到还安静。民政署里秘书一席,原是有名无实,侄儿对于公事上面,实在是个门外汉,自知分量,却不敢前去滥竽充数。若说石老为人,各事到还虚心。他也久慕姨父大名,在侄儿面前曾询问过几次。姨父若是去拜谒他,怕石老还不容得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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