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真情真义待他呢。”姚氏笑骂道:“死乌龟,越说越不成模样了,看我又该打你。……”这才两人相视一笑,大家笑嘻嘻跑出房外。姚氏依然向厨下去那肉饼儿,不多一会热气腾腾的捧得上桌。姚氏又从腰里掏出几十文,命饶三去买点烧酒,饶三笑得嘴都拢不起来,果然跑向外边,买了酒回家,夫妻们对面坐下来畅饮。在这个当儿便商议还是请饶二到这里来,还是自己亲去就他?饶三笑道:“想人家的钱,必须叫人家舒服。这事我不敢做主,还须去请二哥的示,以便照办。我吃过饭,便到那里议定这件事,你等到上灯时分,须得冲点开水,洗刷洗刷,这是头一次主顾,必须货真价实,以广招徕,这不是过路的生意儿,可以糊混得的。……”
姚氏刚含着一口酒在嘴里,听着他这话,不由笑得喷出来,喷得饶三满头满脸说:“我把你这乌龟,你到像是惯做这生意的呢。我请问你,这东西用水洗洗可以,怎还么还可以刷,得怪道你每天清早起来,都用着那牙刷牢刷子塞向你那嘴里,使劲的刷呢。”饶三也笑起来,又将舌头伸长了,左右在嘴边舐那酒汁,摇着头称赞道:“好酒好酒,打你嘴里喷出来的,味道儿再好不过。我有时逼着你敬我一只皮杯儿,你是推三阻四,这回怎么赏我的脸了。”姚氏脸上一红,骂道:“快吃一杯攮饭罢,你到二伯伯那里,还该早些去,迟了恐怕会不着他。”
饶三道:“正是正是。”说着便忙忙吃了三四碗饭,掼下箸子,嘴也不抹,如飞的跑出门去了。且说姚氏那淫妇,先前同饶大、饶二在一处的时候,本就有心勾搭他们弟兄两个,只不过因为碍着小广鸡,他们弟兄们,又都全神灌注在小广鸡身上,姚氏虽然有心,他们却不来兜搅,恨得姚氏牙痒痒的,不得已装出正经身分,转时时监察小广鸡行动,不让他们适意。后来小广鸡被自家推堕死了,弟兄们便形迹生疏,闹起分家来。饶三夫妇,单独过活。姚氏只防饶三耳目,不免韬敛形迹,然论她那一颗心里,终放不过饶二,此番忽然听见饶三出这主意,真是喜从天降,话不出心里快活,催着饶三出了大门,自家真个烧起一锅热水,先沐头脸,展开明镜,重新梳掠,只是眼眶深处,总不免露着一道青痕。只得重重的腻了些铅粉,又取许多烟煤,将两绺浓眉画了又画,嘴唇上点着极浓极鲜胭脂。挨了好半会功夫,看天色傍晚,还不见饶三同饶二回家。自家在厨房里,拿出一张竹箬子油灯,亲敲火石,将灯点得起来,摆在床边一张矮桌上,只才向桌底下拖出一个半新不旧的四脚木盆,把锅里的水连锅端进来,倾了半盆热水,重又将锅送至厨下,然后进房,褪下小衣,坐向盆上豁豁,洗了好半会功夫。还不曾站起身子,已见饶三笑嘻嘻推门而进,一眼看见姚氏这种模样,不禁笑道:“哎呀,是谁在这里淘阴沟,这声息好晌。”
姚氏笑道:“呸,少替我嚼这些舌头罢。……”一面说,一面拿眼向饶三身后瞧看。饶三猜到他的意思,笑道:“二哥今晚不来了。”姚氏诧异道:“这话从那里说起?难道你去将就他,他反拿起身分来不成?”饶三笑道:“不是不是。二哥真是拘泥不过,他说同你虽然是露水夫妻,若说到干这件事,却不可不拣一个好日子,今天是个红沙恶日,不宜结婚。明日却是一个黄道,叫我回来告诉你,明天晚间准来。他还说带些肴馔来,请你上厨做好酒饭,大家吃个快乐呢。”
姚氏听了这话,才慢慢的立起身子,揩抹干净,怏怏不乐,胡乱弄点晚饭,夫妻吃过之后,姚氏说:“今晚累我收拾得好一会功夫,早知道他不来,我不该便宜你这乌龟。”饶三摇手笑道:“你虽说是便宜我,我却不敢领你这情呢。二哥他是个鬼精灵的人,甚么事他都探访得出来。若是知道我同你今夜睡过觉,他一个翻转脸来,同我悔约,那才坑死人呢。我走的时候,他也曾拿这话试探我。我当时赌咒发誓,说断然不敢占二哥先儿,老实说,我们今晚只好做个干夫妻罢。我拚两张椅子在堂屋里睡一夜,你也须养息养息精神,预备明儿夜里同他盘肠大战。”
姚氏向地下吐了一口唾沫,怏怏的只是回转自家房里,十分不乐。因为她近来沾花惹草,一夜都不曾落空,今夜转因为这事,独宿孤衾,真个觉得十分寂寞。幸而明天有这一种绝好的希望,只得权且忍耐。再听饶三睡在外面,早已鼾声如雷。第二天将近上灯时候,果然那饶二穿了一身簇新衣服,喜腾腾的来看他夫妇。饶三好像半天上落下一件宝贝来,欢喜得无可不可。姚氏少不得假装身分,含羞躲在房里不肯出来。饶二刚刚坐下,便向荷包里掏出一块洋钱,命饶三去置办酒肉。饶三接钱在手,望了望,笑着跑进房,问姚氏分付买甚么,好遵示照办。姚氏笑道:“你就出去买点熟菜回来罢,生鱼生肉,是没有人替你下厨,我这衣服,薰得香扑扑的,难道还可以下厨办菜,惹得浑身烟焦火辣气味。你是个浑蛋,这些事没有一点分寸的。”
饶三忙道:“奶奶这话一点不错,我真是欢喜昏了,就想不到只里。好在将这意思告诉了二哥,料二哥爱你断不计较的。……”饶三说这话时辰,故意将喉咙放高些,原想说给饶二听见。饶二果然听得明白,忙跳起身子,走近房门外边拦饶三道:“弟媳的话,煞是有理,你赶快去依他办理。自家嫡亲骨肉,我还怪你简慢吗?。……”
饶二说着话,早飞过一个眼色来,向姚氏笑得一笑,姚氏也还了一笑。然后才将一个头倒垂下来,故意将脸涨得红红的。他们两人,刚在这里调情,饶三早一溜烟奔出大门买菜去了。饶二见饶三不在面前,更不怠慢,忙关好了大门,重又一脚跨入房里,先向姚氏接了一个西式的吻,姚氏卟哧一笑,更等不得更深人静,随即一团糟闹到床上,也不知他们干了些甚么事。说时迟,那时快,饶三早在外面扑通扑通的敲门。姚氏含羞带笑,忙在床下系裤带子,饶二便气喘嘘嘘的跑出去开门。饶三一手拿着一大包荷叶包的熟肉,一手提着酒壶,连纵带跳,一齐放在桌上。饶二看他忙得这样,不禁弯腰驼背,一叠连声喊着:“哎呀哎呀,老弟这样费神,叫哥哥的如何克当?好好,我们一齐坐下来,我先敬老弟三大杯酒。”说着便拿起酒壶,斟过满满一杯。饶三好不得意,立刻端过来,仰着脖子一吸而荆接连吸了三杯,方才彼此坐下。饶三一眼看不见姚氏在坐,不禁诧异说:“她怎么不出来陪二哥吃个双杯儿?还躲在房里妆做新妇模样则甚?这不是反觉得生疏了。”
饶二只是含笑不语。饶三不由分说,跑入房里,连拖带拽,将姚氏扯得出来,姚氏也就乘势坐在桌子侧首,还只管低头用手扯自家衣衫角儿,装做害羞。饶三也不理她,只顾端起酒杯子尽灌。至于桌上的熟菜,像似风卷残云一般,十成准有九成,装入他肚腹里。饶二此时,只把眼来赏鉴姚氏,并不及顾酒菜。先前饶三替他倒了一杯酒,摆在桌上,因为天气寒冷,那酒已渐渐失了温度。姚氏被他看的不好意思,飞了一眼,又轻轻向饶二得一。饶二无以解嘲,只得端起那杯冷酒就口便饮。姚氏趁他端起来的时辰,伸过纤手,试一试冷热,忙夺过来,重又向壶里一倾,低低骂道:“你是不是作死呢,这冰冷的酒,亏你端起来便喝,仔细冰了小肚子,闹出乱子来,被人家笑话。”一面说着话,一面重斟了一杯,递向饶二口边灌下去,拿眼望一望,还有些余沥在杯子里面,自家就口也便喝了。引得饶三一个哈哈大笑,指着姚氏说道:“你如何这样护惜二哥,我请问你,二哥同你还不曾成其好事,怎么吃了冷酒,就会冰着肚子?我同二哥不是吃的一样酒,你就该拦他,就不该拦我,有个新板壁,忘却旧篱笆,不是我说一句捻酸的话,你若再这样,我便不喝这牢什子酒,我就吃醋了。……”说着真个将面前放的一个醋碟子,准备蘸猪鬼脸子吃的,内里还有些生姜米儿,他都把来一气得干干净净,不觉手舞足蹈,拿起面前一双毛竹箸子,叮叮敲着醋碟儿,唱起小寡妇上坟曲儿来。引得饶二笑得打跌,姚氏也忍不住好笑,只唧唧哝哝向他骂道:“看你这吃酒模样,左一杯,右一杯,好像灌黄汤似的,还等着我来拦你。况且这酒在你手里,你也等不及冷,早吸入肚子里去了。不比二伯伯斯斯文文的坐在这里,你还拿这些脏话来污蔑人,这是二伯伯体谅你,要是我早已给你两个耳光。……”
姚氏只管说,饶三只管唱,一总也没有听见。还是饶二防着饶三吃多了酒,要发酒疯,催着吃饭。姚氏更不怠慢,亲自走入厨下,装了三碗饭送上桌来,胡乱吃了一顿。饶三吃完了饭,一噜便睡在外屋一张铺上,顿时鼾声如雷,四仰八叉,像死狗似的。姚氏喜孜孜,这才携着饶二进房,并不吹熄灯火,两人上床,只一番热闹,正不须在下替他们描绘。……自是以后,饶三少不得向他们两人诈些洋钱,自去寻觅赌博。他们两人转落得饶三不在面前,真个如鱼得水,似漆投胶,更形容不出他们的亲爱。便是姚氏以前的一班孤老,大家知道饶氏弟兄做了这场买卖,也不敢再去问津。姚氏果然觉得饶二风月本领,与别人不同,转一心一意向着他,并不出去寻花惹草。谁知天下的事,乐极则悲生。饶二自从结识姚氏以来,看看过了新年,交到春二三月,阳和布令,万象更新。那人身上的杨梅果毒,也就随着融融春风,一齐发达起来。诸君想还知道,姚氏只妇人,是水性杨花,滥不择交的淫妇,在去年秋间,他只肚腹里蕴的梅毒,也就着实不少。少过因为时值严冬,万象伏藏的时候,她自家也不省得,偏生饶二哥倒运,竟上了老弟一个小当,同他忽然要做买卖,饶二落得买只个便宜,慨然答应。数月以来,姚氏的毒根,便已暗暗渡过给饶二。清明节后,正是扬州鲥鱼上市。只一天饶二高兴,特用了最昂的价值,买了半尾鲥鱼,笑嘻嘻的提回家来,命姚氏烹调。两人沽酒对酌,临睡时候,少不得乘着酒兴,更循例干了他们一件老公务。说也奇怪,第二天清晨,姚氏便觉得小肚子底下,隐隐有些发硬,含笑叫饶二替她瞧看。饶二细着眼睛瞧了一会,告诉她些微有些红肿,正不妨事。可巧饶二刚说过只话,自家忽然也觉得胯下疼痛起来,老老实实,也就伏向床上,叫姚氏替他瞧看。姚氏看了一会,也告诉他,些微有些红肿,想不妨事。……两人还说笑了一回,待到晚上,依然双飞双宿,略不介怀。谁知不上十天功夫,两人疼痛的地方,大家都溃烂起来。尤妙在异常敏捷,今日你的鼻梁洞穿,明日他的咽喉肿溃,呻吟床褥,一递一声的呼唤,煞是好听。饶三是只顾掏摸他们几个钱,镇日镇夜的在外间狂赌,也没有多少工夫回来瞧看他们。有一次因为身边的钱业已输罄,偷偷测测的走进自家大门,思量又同饶二索款,猛然看见他们这个样儿,方才吃了一吓。饶二一边哼着,一边叮嘱饶三去替他请个外科医生来诊治诊治。饶三翻着白眼,冷冷的说道:“要请外科医生却也不难,只是二哥须给我些钱,那医生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