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潮 (晚清民国小说研究丛书)作者:李涵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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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陵潮 (晚清民国小说研究丛书)作者:李涵秋- 第18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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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知到了伍家门首,大门尚关得铁桶一样。云麟忙用拳头擂了几下,内里有人问道是谁?云麟道:“是我。”那人听见是云麟的声音,不敢怠慢,赶紧出来开门,迎着说道:“云少爷为何来得这般早?我们家里人,一个个尚未起身。”云麟道:“我不放心你家小姐的病,特地过来问一问,究竟仙方吃下去,有点效验没有?”他道:“我也不懂什么效验不效验,但听见内里说,吃下去似乎比平时安静得许多,少爷可到里边去坐坐么?”云麟道:“我也不坐了,停一会儿再来看望你家小姐罢。”说毕掉头而去。其时正值初冬时分,人家起身得迟。到了八句钟,街面上尚是冷清清的。他一人独自走着想道:我此刻还是回去呢?还是不回去?刚在这里盘算,忽然后面有人喊道:“趾青趾青。”他转身一望,不是别人,却是他的那个姐夫田福恩。随即问道:“你大早往那里去?”

  田福恩道:“我来找你的,却巧路遇,省我走这一趟了。”云麟道:“你找我甚事?”田福恩道:“我今早约一个人在教场静乐园去吃茶,请你代我做陪客。”云麟心里本不大愿意,他听见他说这话,赶忙说道:“我有事不能奉陪。”田福恩道:“不行不行,我是霸王请客。”说着便拉着他走。云麟知道和他没理讲,只得随他前往。那时茶馆里到没有什么人,他俩走进去,拣了一张桌子坐下,云麟便向田福恩问道:“你今天请的那一个?”田福恩道:“你试猜猜看。”云麟道:“奇极了。你请的,我如何猜得着。”田福恩笑说道:“弄个榧子你吃吃。我请的就是那个朱成谦。”云麟道:“你说的这个朱成谦,他不是行医么?你几时认识他的?”

  田福恩道:“我本来同他有一面,前天你姐姐身上不爽快,茶也不想吃,饭也不想吃,到把我吓一跳,赶忙请他去诊视,他说你姐姐不是病,是有了身孕,简直儿不用吃药。我听了他一番话,笑不可仰。遂封了诊金二百文送给他,他见了这二百文,放下脸说道:田大哥我和你的交情,难道二百文都不值么。我因他动了怒,也就说道:既这说法,恭敬不如从命了。然而过后想想,他吃的是这行饭,我却不能不酬谢他,今天特地请他来茶叙,就是这个原因。”

  田福恩说到高兴的时候,竖起一个大拇指,哈哈的笑道:“老弟老弟,我别的本领却没有,对于造人这一层,到是顶刮刮的拿手好戏呢。”他说这话不打紧,直把个云麟羞得面红耳赤,当即呼叱他道:“你休要胡说,我是不答应你的。”田福恩知道这话说的大意,连忙站起来,向云麟鞠了一躬道:“是我不是,下次若再如此,请你重重的打我几个嘴巴。”他俩正在闹着,不料朱成谦已走至身旁,笑问道:“你们二位在这里争论什么事呀?”云麟见成谦来到,不便往下再说,忙掩饰道:“没有什么事,不过他在这里闹玩话罢。成翁且请入座。”成谦当下谦逊了一会,也就坐下说道:“云先生昨天往甚么地方去,为何匆忙的那样?”云麟道:“因有事同人接洽,故不及陪成翁畅谈。适听舍亲说,成翁的医道,很高明,早晚当过来领教。”

  成谦道:“兄弟也不过借这行道做个幌子,混一碗饭吃罢。高明二字,那里配得上。虽说如此,但凡人家请我看,无论什么病,我都是用心切脉,审度病原,然后才肯下药,从不敢忽略一下。却喜人家吃下去,没有一个不药到病除,所以一传十,十传百,人人都要来请我。其实我只一个人,既不曾学着那孙悟空的分身法术儿,拔下毫毛,变成无数的朱成谦,去代人家看病,只好拣那极难治的症候,前往施治,其余没关紧要的,一概谢绝,饶着这样,由朝至晚,想一点闲功夫儿也没有,此刻到这里,还是却不过田大哥的情谊,兄弟略坐一坐,便要回去的。……”云麟见他过于吹得利害,笑说道:“成翁从井救人,固然是一番好意,若每天像这样忙碌,岂不是和自家身体作践一般,在我看来,还宜节劳为是。”

  成谦道:“云先生说的话,我何尝不想到。无如那些人不肯放我过去,咳,怕的我一息尚存,此责不容脱卸嘘。”云麟道:“像成翁的为人,简直与耶酥无异,钦佩之极。”话还没完,那堂倌已端上两笼汤包来。田福恩道:“我们趁热罢,冷了就不好吃了。”大家遂狼吞虎咽,一扫而荆成谦当时便要会钞,云麟道:“成翁有事请自便,这会钞一事,轮不到你。”成谦遂告辞而去,他走了之后,田福恩问道:“趾青究竟到那里去?”云麟道:“我有我的事,不能奉陪。”田福恩道:“有事也请自便。”随即会了钞,各自分散。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十三回逞谈锋当场演说辞职务暗地输金

  且说云麟和田福恩在静乐园分别,生怕他纠缠不已,不好到淑仪那里去探望,所以他一问,便老老实实回他说有事,其实云麟何尝有甚事,不过想借此脱身罢咧。……这当儿时已晌午,云麟别了田福恩,匆匆忙忙,径往伍府那条路走去。谁知事有凑巧,刚刚离伍府不远,对面忽来了一人高声喊着:“云生云生。”他抬头一望,见是他的先生何其甫,自家暗暗发急道:“方才撇掉那个冤家,又撞着这个冤家。今天我真倒运,淑仪那里,一定是去不成了。……”然而他心中虽恨,嘴里却说不出,只得必恭必敬,站在旁边,请叫了先生一句。何其甫道:“子来前,吾语子。”云麟见他说得文绉绉的,又好笑,又不敢笑,忙说:“先生有何吩咐?”

  何其甫道:“子亦知今日文言统一研究会开会选举乎?”云麟道:“学生不曾接到此项传单,怎样会晓得。”何其甫道:“如其不知,非子之罪也。今者吾明明告子矣,子曷不从我于会场之上,观其光而投其票乎。否则,是放弃选权也,乌乎可!”只管滔滔的说个不了,到把云麟吵得昏天瞎地,不知道答应他,好不答应他好。答应他呢,登时就要跟着走。不答应他呢,他发起那古怪脾气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取出戒方,竟能够在人跟前打我手心几十下,那末我岂不讨个没趣。于是沉吟了一会,方才回道:“不敢请耳,固所愿也。”何其甫听他说出这两句书,越发得意,遂又点头晃脑,用手指圈而又圈道:“圣门高弟,首数颜渊,吾今而后颜渊子矣。”

  他任性在那里左一句右一句的,咬文嚼字,旁边站闲儿的,不知他闹甚把戏,都围着来看热闹。还是云麟说道:“天已不早了,我们趁此去罢。”这时才把他的话头打断,带着云麟,一步一步,慢腾腾的向那会场走来……诸君阅书至此,可知道那文言统一研究会,设立在什么地方呢?原来他们这文言统一研究会的机关,其先本附设在何其甫书房里面,那时不过他的几个同志,什么严大成呀,古慕孔呀,汪圣民呀,龚学礼呀,常常在那里集议,虽说房屋褊狭,尚不觉得拥挤。后来城里的一班私塾先生们,也因文言消灭,对于他们将来的饭碗,不无有点关系,遂也不招即至,纷纷加入,遇着集会,自然而然那地方就不能容纳了。大家见了这样情形,没一个不主张将研究会另迁一个宽阔所在,因此征集意见。有的说是史公祠的,有的说是平山堂的。当经公众讨论,都说这两个地方,好是再好没有,无如路途太远,城里的人,跑到城外去开会,殊苦不便。况且那些秃驴们,素以金钱为目的,我们不把租金送给他,他如何就肯允许。现在会里的经费,尚无从着落,那里拿出钱来租房屋呢。何其甫听了他们的话,也不加可否,出其不意,忽从旁拍案叫道:“通通通。”

  他这一拍不打紧,反把在座的人吓了一跳,不知道何先生为何如此,咸呆呆的望着他一言不发。只有古慕孔素来和他很有意见,随即咭咭吧吧的问道:“你你你敢是发发发了什什么疯疯疯病,不不不然,你你你就是是是吃吃吃了黄黄黄豆豆豆下下下去了。”何其甫见他越着急,越发故意哼道:“小古乎,我岂真发了什么疯病乎哉,而喊也。”又接着哼道:“我岂真吃了什么黄豆下去了乎哉,而喊也。”其时古慕孔见何其甫喊他小古,这一气非同小可,忙卷衣据袖,摩拳擦掌,要向他用武。幸亏旁人竭力解劝,古慕孔才不至暴动,然而他余怒未息,还自言自语道:“你你你喊喊喊我小小小古,难难难道你你你不不不是是是个小小小何。”

  何其甫这时装着不听见,遂用酽茶将自己嗓子打扫了一下,向大家说道:“适闻诸君之伟论,不禁令我五体投地矣。何也?夫吾研究会之设立也,何异乎今日这中华民国乎。夫中华民国之行事,非钱不行者也。文言研究会之集会,亦非钱不行者也。然而不言钱则已,若一言钱,则财政之困难,固不仅为吾文言研究会已也,国家且然,而况吾人饱学之士乎。是以今日之开会也,其事务厥维有二。其二维何?一则筹款,一则地点也。筹款之言有待诸君之共商,姑毋论矣。而地点之寻觅,余固有现成之房屋在焉。不但无需乎租价,且可听我以自由,其事之完善,固无有逾于此者矣。”他话还没有说完,大家就不容他再往下讲,众口同声问道:“其翁说的这个地方,究竟在那里呢?”

  他此时且不理论,他但徐徐的宣布他的文言演讲道:“诸君乎,亦知此地点果何在乎坐?吾语乎,谚有之曰:踏坡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诸君亦知此为何地乎?以诸君之躁而且急也,将迟迟吾言诶。”众人见他不肯说,还装出那假斯文的怪样儿,心里好生不悦,然又不敢公然得罪他,都道:“何其翁可不必闹了,快点说出来,让我们也喜欢喜欢。”

  何其甫笑道:“吾固欲言者也,然而诸君子之性躁且急,不待吾辞毕也,而躁止之,吾尚何言哉!然而吾苟不言者,诸君子亦得毋谓吾太过乎。虽然,此何地也,诸君子犹忆吾辈昔日创立惜字会之都天庙乎?屋虽陋矣,殿颇广也。且开会时,岂特吾二三子也哉。即继起者,跻跻一堂,尚何人满之足患乎。盍言乎租金,彼庵堂庙宇,方恐学界中人之觊觎,正欲求人之保护。吾辈扬州生员也,欲在彼所设一文言研究会,是正得其所焉。虽与之租金,而却之也必矣。虽然,彼也仆者,自不得不稍予润饰矣,是则吾所深为顾虑者也。”

  众人尚未开口,严大成就抢着先说道:“我到却忘了,亏其翁想得到,果真这地方不坏,除了这个地方,要再找第二处,是恐怕是没有了。”何其甫颠着头,露着得意的脸色道:“余岂好言哉,余不得已也。然事之难者,苟以余夺之,而若有谬误者,未之有也。”众人齐声的说道:“何先生的计划,理由很充足,既是这样说,我们就把文言研究会设在都天庙里罢。但是地方是有了,既然有了会,就有会的开支,这是财政问题,第一种难解决的事,何先生见解很高明,就请赐教罢。”

  何其甫很郑重的说道:“诸君欲询鄙人以财政乎?夫财政之难也,实难乎登天。虽有郑石之富,而一文不舍者有之矣。矧吾辈设帐以授徒,原藉笔耕而糊口,然而终朝讲授,自知费尽心机,按节馈贻,未卜几多馆谷。手头既乏余钱,囊底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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