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潮 (晚清民国小说研究丛书)作者:李涵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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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陵潮 (晚清民国小说研究丛书)作者:李涵秋- 第19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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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下工夫,回家休息。……

  过了几日,他撰了一副挽联,亲自向他先生灵前去张挂。他师母美娘见他说道:“云相公来得好极了,我正要着人去请你,因为昨天有人送来一封信,另外还拿着奠仪二百元,说是他主人姓饶的叫他送来的。我问他主人名字叫什么,他道:我的主人叫做饶凤池。我问他主人住在什么地方,谁知他头也不回,便自去了。我想你先生在日,并未曾听见说过有这阔朋友。若说是那个饶三,他早已穷得要死,先前还时常来找你的先生,如何会送这一份极厚的奠仪呢?”云麟道:“我也是这样想,先生除认得他,却没有第二个,然而就是说他送的,怕的告诉人,人也不相信。我们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好在他既送得来,无论什么人,总算领他的盛情罢咧。”美娘道:“你可把信拆开看一看,究竟内里说的什么话?”云麟道:“到也不错。”随即将信拆开来,但见上面只写了几句,说是“倾闻何先生作古,令我不胜悲悼,兹特饬价送上二百元,聊佐丧中费用”云云。下款署着饶凤池三个大字。

  他看了一遍,知道这人一定是个富翁,又和先生素来认识,否则断无送奠仪之理。即使肯送奠仪,也不见得这样丰富。思来想去,这闷葫芦叫人真难打破呢。当时便对他师母美娘说道:“此人大约住在城内,我日后都可以探访出来,现在且随他去罢。到是这笔款子,师母须把他收好了,俟将来再凑几文,存在钱庄上申息,就可以敷衍度日了。”美娘道:“云相公代我母女们筹画周到,不但我感激万分,恐怕你的先生死在阴间,也保佑你养一个大头大脸的儿子。”云麟道:“师母过于言重,这是门生分内应做的事,当然无可推诿。倘因此加以奖许,转叫我心里不安。”他话说完,又问了问别的事件,然后才兴辞而出,这且按下不表。

  且说上文所说的那个饶凤池,究竟是何等脚色?在我这部《广陵潮》中却未曾叙过他的历史,也未曾提过他的名字。此次忽然出现,岂不是另起炉灶吗?然而在下敢说句大话,是凡书中所有的人物,没有个不有根据的。即以这饶凤池而论,我不说出他来便罢,若把他说出来,还与诸君是个熟人。此人是谁?就是当日曾经敲过何其甫竹杠的那个饶三。他自小虽流落江湖,所作所为,却不像他那两个哥哥的举动。他果托天老爷保佑,何尝不能扬眉吐气,步那孟海华后尘。无如命运多乖,到后来几流为乞丐,代他设想,怕的永无发迹之期。谁料他绝处缝生,老天予以大大机会。诸君要知道他这机会从何而至,须待在下慢慢叙来,然后自能分晓。原来饶三落魄穷途之际,正明似珠被冯大拐逃财物之时。他这一天走至街头,却巧撞着那个倒霉磕睡的朱成谦。他两个本是熟人,当即问道:“我听见朱大哥和你令表妹同在上海,谅必得意,为什么又跑回来呢?”

  朱成谦长长叹了一口气道:“人要倒运起来,很好顽的。我那舍表妹自从真都督死后,他打算把平素所有的财物,一古摆儿用船装至扬州。在他未动身之前,便命我先回来代他购买房屋。我满意把房屋购定,多少都可捞摸几文,岂料他因游览焦山,被船户将船开去,她财物既一无所有,我自然更穷得精光了。”饶三道:“这船户可知道叫什么名字?是那里的人呢?”朱成谦道:“那船户叫做冯大,是淮北人,他有个妻子叫做小冯,本来是跟舍表妹的。那晓得他夫妇俩串同一气,席卷而逃,岂不令人恨煞。”饶三道:“难不成令表妹就不报县缉捕么?”朱成谦道:“舍表妹何尝不向镇江警署里去报告,叵耐警署里置而不问。”饶三道:“这些囚囔养的,吃粮不管事,实在可恶。”  朱成谦道:“三哥多时不见,为何也穷得这样?”饶三道:“无事可做,不穷怎样呢?”他二人谈了许久,也就各自分散。饶三回转鼓楼之后,心里很代明似珠不服,暗自嚼念道:“我不遇见冯大那厮则已,倘若遇见那厮,一定要生啖其肉,方泄我不平之气。”

  他想了一会,觉得我不去找寻他,他也未必肯来找我。与其在家坐以待毙,不如出外另觅生机。但是要往淮北这地方,究竟投奔那一个呢?无巧不巧,忽被他想到那水上飞的周二。这周二先前曾与饶三做过几回事,性情到很爽直的,他在陆路上虽算不得一个英雄,然而水里头,却要数他是一个豪杰。他这晚坐在那水寨之内,便有人来报扬州饶三爷过访。他知道饶三此来必有事故,忙不迭的离座相迎。饶三见着了他,早笑嘻嘻抱拳说道:“周二哥久不会了。”周二道:“彼此彼此。”当即邀入寨内坐下。饶三道:“小弟到此,一来替二哥请安,二来有件事奉恳。”周二道:“自家弟兄,不妨明说,没有个做不到的。”饶三遂将冯大拐逃明似珠的财物一段情节,细细说给周二听,并道此人据闻家住淮北,小弟因他既系船户,淮北又在二哥管辖之下,所以特地过来求二哥帮助,将他缉获,明正其罪。至于财物,倘能原璧归赵,愿分一半,充作二哥寨中经费。”

  周二道:“老三说那里话,我们绿林中人,最重义气。既是你出来请我,我若贪图财帛,那就不义了。今晚已来不及,明天我派几个人同你去察访。他如果仍操那弄船的营业,不问他走到天边,我包管可以把他捉住,”一宵无话。次日早起,周二便选了几个得力的,和饶三坐船前往,一路上询问各船船户。有的说是不认得冯大的,有的说是虽认得冯大,现在却不知道他往那里去的。好容易这天傍晚,行近邵伯地界,有人报告冯大的船,就在湖面停泊。饶三听了这话,乐不可支。等到夜深当儿,带了众人,一齐跳上冯大的那个船头,将他夫妇二人和那些水手,全行杀死,然后把他箱栊里所藏财物,悉数运到自己船中,还恐露出破绽来,又留下柬帖一张,故作疑兵之计。结束停当,始行呼啸而去,他可谓鞭敲金镫响,人唱凯歌回了。……但他得了这种意外之财,全亏周二的大力,思源饮水,当然要分给若干。然而周二却不受分毫,说至再三,才允提出一份给他手下兄弟们的赏号,其余的仍由饶三暗暗运到一个秘密所在,暂时却不敢露白,深恐为人瞧破,不免就有后灾。后来探听得此案业已虚悬,方敢取出那些钻石珍珠,带往上海售卖。他将珠石易了现金之后,觉得扬州虽是家乡之地,人皆知道我的底细,万一挟赀回里,岂不叫人疑心。因此就在那上海地方,和人合股开了一个极大旅社。说也好笑,老天看见他有了资本,不由而然的也会势利起来。年复一年,他居然获利无算。不过他先前本无名字,此时既然得意,遂请人代他起了个凤池,刻下有事回扬州,听得何其甫业已作古,心里不无吃了一吓,当即说道:“哎唷,何老先儿竟去世了么?想我从前困穷时候,也承他屡次帮助过几文。他如今身后萧条,我到不能不有所补报。若是送少了呢,却不够他家母女过活,最好不过,送他二百块钱奠仪,似乎良心上才过得去。”

  独自斟酌了一会,始将洋钱取出,另外又写了一封信,着人送往何其甫家中。在饶三拥着多金,区区二百元,原不算事。然而美娘得了这大宗接济,如同天下落下金子一般,每天都向他丈夫灵前,说是你若有灵,须保佑姓饶的子孙昌盛。其实饶三做过这回事,他早已付之九霄云外去了。不谈美娘在家感激饶三不置,且说云麟因为他先生还不曾安葬,特地过来和他师母商酌日期。美娘道:“论死者呢,却宜早早入土为安。但是他系新丧,此刻便把他抬到荒郊,我心究老大不忍。依我意思,等到了百日后再议罢。”云麟道:“这也说得是。”正要再往下说,忽有一人飞跑进来,问:“我家少爷可在这里么?”云麟见是自己的家人,便道:“你为何急得这样?”家人道:“少奶奶不好了,太太请少爷赶快回去。”他听到少奶奶不好了这句话,魂灵儿登时飞上半空,也不再回,踉踉跄跄出了大门,径向自己家中而去。欲知后事,且阅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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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云麟因步行很慢,见路旁停了一辆黄包车,也不问青红皂白,跳上去向着车夫说道:“快快快,南河下……南河下。”那车夫见他忙得这样,知道必有要事,也就不敢耽搁,飞也似的,望前直奔。不多一会,已抵自家门首。他当即付了车价,迈步而入。这当儿总以为家中不知闹了什么乱子?谁料走进去鸦雀无声,连针尖儿掉在地下,都听得儿响,心里好生诧异。及至跨入柳氏房内,红珠望着他摇摇手说:“你的脚步放轻些,她好容易此刻才睡着了,莫要又把她惊醒。”

  云麟听了红珠这番话,愣了一愣,却不晓得她葫芦儿里卖的什么药。见他母亲和他的岳母龚氏,坐在靠柜子一张连凳上,赶忙过去见礼。见过了礼,便对龚氏说道:“岳母几时来的?”龚氏道:“我得着信就来了。”云麟道:“岳母到同我一样,听见家人去报告,不但把我吓得魂不附体,而且连腿底下都没有劲,还是坐车子回来的。现在他究竟怎样咧?”

  红珠道:“你在家里,她还好好的,自打你出去之后,约莫隔了十分钟,她就觉得肚里微微有点疼,大家尚不甚注意,后来越疼越很,登时便晕了过去,她晕过去不打紧,到把母亲急得没法想,还是我一面用姜汤来灌救,一面又着人就近请了一位先生来。等那先生到了这里,她已苏醒了一会。先生当下代她切了脉,说她是感受急寒,以致冲动胎气,故而晕厥,照脉象还不妨碍,遂开了几味药,早命人煎好给他吃下去了。”

  云麟道:“奇得很,她有孕我如何到不晓得?怪道她这几个月来,面黄肌瘦,茶饭也不大想吃,我总猜她是病月的缘故,却未想到有孕这一层。”龚氏道:“姑少爷,你还是年轻的人,不曾经验过,病月是病月,有孕是有孕,如何看不出来。我从前怀我家这个姑娘,也是这样,到了两三个月后,便能分别清楚。”他母亲秦氏接着说道:“亲家太太的话,说得不错,他们这些少年人,那里知道这道理!麟儿,我有一句话交代你。媳妇既然有了身孕,古人的胎教,你是要遵守的。”云麟笑道:“娘说话真发笑,我到有好两个月不进她的房了。”他母亲秦氏道:“这才是个读书人。”云麟道:“守胎教怎样呢?不守胎教又怎样呢?”他母亲秦氏道:“你真是个书呆。守胎教,生下小孩子来,都是聪明的。不守胎教,生下小孩子来,都是钝拙的。难道这最浅的学问,你竟不懂么?”云麟刚欲回答他母亲的话,忽听得柳氏在帐子里咳嗽,赶忙走近床前,将帐子掀开问道:“你这时可好些么?”柳氏微点了点头。秦氏见她已醒,便站起身来向龚氏说道:“亲家太太,我们到外边去谈罢,省得病人怕吵。”

  大家遂一齐出去。且说柳氏自从嫁给云麟,其先并未曾有过身孕。此次有了身孕,不但家中疑她是病月,就连她自己也不知是孕。若非先生切出是个喜脉来,她们还睡在鼓里呢。过了几日,龚氏见她女儿的病,渐渐复原,也就回去。但是龚氏虽回去,心里却记挂着她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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