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潮 (晚清民国小说研究丛书)作者:李涵秋》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广陵潮 (晚清民国小说研究丛书)作者:李涵秋- 第192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她们还睡在鼓里呢。过了几日,龚氏见她女儿的病,渐渐复原,也就回去。但是龚氏虽回去,心里却记挂着她的女儿,为什么呢?她因为他女儿是个病后的人,现在又有了身孕,倘不好生调养,将来身体上必大吃其亏,因此瞒着她父亲柳克堂,常常送些食品给她吃。其实她为人很贤淑,到不在吃上用功。虽说是有孕在身,不像那些好吃的女人家,今天想这样,明天想那样,丈夫忙得来呢还好,万一丈夫忙不来,她就指桑骂槐,暗暗讥诮她丈夫没用,甚至丈夫被她逼迫没得法,典家堂,卖祖宗,弄得来把她吃,她还说是应分。诸君切莫谓在下这句话说得过甚,如今世界上却有这种女人,不过居其少数罢咧。咳,人家娶了这种人进门,总算是他丈夫大大的不幸咧。然而我书中所说的柳氏,却非其类。她只要一家和和气气过日子,比那朝吃鱼,暮吃肉,还强似几倍。不然,你生姜,我皂荚,虽再吃些珍肴美味,也不见得舒服。诸君想,她岂不是云麟的一个贤内助吗!光阴飞快,眨眨眼又合到了柳氏怀胎足月的时候。这时云麟已将他先生丧葬忙完,坐在那书房中无事。忽然红珠笑嘻嘻走进来向他说道:“姐姐家里,着人催生来了,你何不往里面去看一看热闹呢?”

  云麟听见这信,当下便偕红珠匆匆入内,果见桌上摆了两个朱红漆描金的托盘,一个盘内盛着小孩子的鞋帽,和十几套衣服。一个盘内,盛着小孩子的几件装饰品,什么金锁金镯呀,金帽子金帽索呀,黄铮铮的在那里放彩。云麟向来知道柳克堂是悭吝的,那里肯拿钱出来,这些物品,都是龚氏的意思拿出来的。因笑对柳氏说道:“为养一个小孩子,又要你母亲花上许多钱,真叫人不过意。”柳氏道:“我原拦过我母亲的,我母亲说这面子万不能不做。才养头一个外孙儿,外婆若过于省俭,定被亲戚朋友们耻笑。好在我送这一次,下次就次可以随随便便了。我因她既说这样话,也不便再向她阻挡。谁知她送来的礼物,竟如此之厚,这真是富而好礼咧。”

  云麟道:“未出世的小娃娃,先就预备了金锁金镯,岂不把他的福折煞。假使接二连三的养上好几个,你母亲到要破费若干。怪道人家都说女儿养不得,大约就是这个原因。”柳氏忙啐了一口答道:“养小孩子也会接二连三的么?至于说是女儿养不得,试问你可保得住不养女儿?万一我此回竟养个女儿,你还是把她送掉呢?还是把她抚养?”云麟道:“我闹了一句玩话,到被你问得理屈词穷。罢罢罢,你如果养下一个女儿来,我准备多把些银钱在她身上用,想你当没有话讲了。”

  其时红珠也从旁笑道:“男的要用钱,女的也要用钱,不然老子就容易做么?姐姐是要分娩的,人不可过于辛苦,让她在这里歇一歇,我们到前面去罢。”随即拉了云麟就走。约莫隔了五六日,这天晚上,柳氏觉得微微有点腹痛,虽自家知道要养,却不肯轻易告诉人,生恐告诉人,倘若不是的,反被人笑。到后来越痛越紧,才禀明秦氏。秦氏一面着人去喊稳婆陆老老,一面着人去接她母亲龚氏。又命红珠将那参汤炖好,预备给她吃下,接一接气。不到一刻功夫,陆老老和龚氏早已来到,云麟见他痛得这样,未免吃了一吓,当下坐又不是,站又不是。还是陆老老说道:“少爷可往前面去烧烧香,祷祝催生娘娘,送生娘娘,保佑少奶奶快生快养。这里却用不着少爷,等到少奶奶生下一个小少爷来,然后再给少爷喜信。……”他这时听了老老的话,如同狱囚遇着大赦一般,飞也似的跑至前面去了。照作者这说法,难道他连一点夫妻情义都没有么?这就错怪云麟了,云麟本来胆小,又不曾见过人家生育,此次还是破题儿第一遭,焉得不把他吓坏。幸亏有人叫他前面去,他遂借此离开,其实他心里何尝放下,有时候跪在神前默祷,有时派着人打探情形,好比那热锅里的蚂蚁仿佛。一直候至天亮,仍不见里面有甚消息送出。他此刻非常磕睡,只得伏几而眠。刚在那入梦当儿,似乎见他先生何其甫站在他面前说道:“云生云生,我感激你照应他们母女的大德,特地送一枝玉凤给汝。”遂拿着一只白玉小凤凰儿,走进里面。

  云麟也跟进去,就见他进房内,将凤凰揣入柳氏怀内,掉头便走。云麟道:“且请先生少坐。”他正在那里大喊,忽然有人推他道:“少爷醒醒,少奶奶已添了一个小姐了。”他这时把眼睛睁开一望,始知适才所遇,都是梦境,忙即问道:“少奶奶养过之后,可结实么?”那人道:“结实不结实,我到不曾听见,但听见说大小均平平安安的。”云麟道:“只要大小平平安安就罢了。”便跑至里面,红珠见了他,向他笑道:“恭喜你添了一坛酒了。”云麟道:“酒是我最喜欢的,可拿大杯子来给我吃。”

  红珠道:“你不必故意的装着不知姊姊虽说养了个女孩儿,究竟她是养的头一个呀,你对于亲戚朋友们,送蛋呢,还是不送蛋?”云麟道:“当然是要送蛋的。”红珠道:“你的话真叫人听了老大不懂,不送蛋,难道还有别的东西可送不成?”云麟道:“何尝没有。不送蛋,便送寿桃。”红珠道:“过生日送寿桃,我到看见过,却不曾看见过养小孩子,也送这个。”云麟道:“你可晓得外面的世情么?现在生活程度日高,人家养小孩子,没有个不打算盘的。”红珠道:“我不相信养小孩子,还要打算盘。既要打算盘,她就应该不养。”云麟道:“你真呆了。养不养能由她做主么?她要算盘,也有她的理由,她因为经济上关系,觉得蛋的价值,比较寿桃贵上几倍。与其送蛋,不如改送寿桃。其实省不省并不在乎这一点,即以我而论,家道虽系清贫,也还要敷衍一点门面。”

  红珠道:“我同你的意思一样,当省的要省,至于不当省的,便再没钱,总须设法将门面顾好。”云麟道:“原是的。我已命人到蛋行里去备办了。”一面说,一面便欲跨进房内。他岳母龚氏急忙拦住道:“这是暗房,姑少爷可不必进来,我把你家小姐抱来给你看。”云麟听了这话,赶即将身子缩回,站在门外,果见他岳母手里抱的那个小孩子,如同粉妆玉琢仿佛,遂笑着对他岳母龚氏说道:“这个孩子,我已代他起了个名字,叫做玉凤。”龚氏道:“玉凤两字,到很起得不错。你熬了一夜,可往那边去休息罢,我们也要睡一睡觉。”

  云麟道:“我此刻到不磕睡了,岳母可请自便。”说过之后,他随即回到书房坐下,心里暗自念道:“我刚才睡眼朦胧之际,明明看见我的先生,将一只玉凤给我,谁料醒来,他已不见,偏生后面就报这女孩子落地,大约这女孩子总有点来历呢。”

  他在那里想了一会,精神也就觉得疲倦,赶忙站起身来,回转红珠房中安歇。他这一睡不打紧,直睡到红日沉西,方才醒转。其时家里的人,早七手八脚,将蛋染好。云麟便命人分送各处亲友,接二连三的忙了几日,其事始毕。且说云麟的那一班亲友们,听见他养了一个女孩子,都替他非常欢喜,以为他自从娶了柳氏,多年并未曾生育,此次虽添个女儿,究竟大家也应祝贺。所以到了满月那一天,大家均纷纷送礼,前来道贺。这时候云麟早忙得应接不暇,幸亏他的同学乔家运,和他的舅子柳春,向他说道:“我们在此替你陪客,你可腾下工夫,到里面照应别的事去罢。”

  云麟道:“好极好极。我正苦不得分身,既有你们二位代我招待,料想一定周到。今晚我已预备了几桌筵席,屈留大家在这里小酌,奉烦代约一声。”他俩笑道:“我们做陪客的,听见有得吃,格外高兴。就是大家不肯在这里,我们也要死拉活扯的,把大家留下。不然,主人看见没有客,怕的连我们这一顿,都因此取销了。”云麟当下也笑着说道:“我的心里,居然你们一猜便着。推开窗子说亮话,你们如果没有留客的手段,非特晚间不得给你们吃,而且还要大大罚你们一顿,问你们下次可当心不当心。”他俩道:“如果照这讲法,我们赶快把这个职务辞掉罢。做陪客原想贪图些利益,谁知利益还不曾到手,你先和我们提出最苛的条件,一个个竟不肯扰你,我们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云麟道:“闹也闹彀了,我去去就来,等到晚间,多敬二位几杯,算酬劳,好不好呢?”说毕,便匆匆往后面去了。他去了片刻,仍旧出来和那些亲友周旋。其时乔家运向他说:“趾青,你家亲戚之中,还有两个人不曾来到,你可晓得么?”云麟道:“你说的可是伍老和田福恩?”乔家运道:“不错不错。”云麟道:“伍老呢,刚才我的姨娘同我说,县里请他去吃午饭,大约晚间才可以前来。至于田福恩,他是个没事的人,应该大早就跑到这里了,到此刻还不见他一个影子,想必又在他们俱乐部里干什么勾当。”

  乔家运道:“奇怪,你的令姊丈,还有个俱乐部,真令我意想不到。”云麟道:“他那里能够组织俱乐部,这俱乐部是程云老的孙子程稚华所组织的,不知道他托什么人介绍,才和那些同志的终日混在一处。”乔家运道:“这句话还像,要说俱乐部是他组织成功,不问告诉谁也不相信。”大家正在那里谈论,一面下人已将酒席排好,遂一同入席,用过午膳。众客之中,有的出去有事的,有的在此打牌的,有的围坐闲话的,到比先前清闲好些。不多一会,才见那个田福恩七喘八吼的,由外面气吁吁跑进来。他也不招呼众人,忙把手里的一根文明杖,向地下一掼说道:“该应该应,今天真是晦气,我上了我家那个老杀才的当了。他诓骗我到会里,一直饿到此刻,还没有东西下肚。那五脏庙里,正兴风作浪,不得开交。你们快快拿点东西给我充一充饥罢。”

  他说了这一大套,在下可代大家罚得誓,一点儿头绪也摸不着,尽呆呆的望着他发笑。还是云麟晓得他们父子又有什么交涉,忙命人往里面端出四个茶食碟,放在他的跟前。他一面吃,一面对着云麟说道:“今早我原打算就到你这里来,刚刚出了门,又被我家那个老杀才喊回去,我问他喊我做什么,他说:昨晚接到商会上的传单,准于今天上午开紧急会议,万不能不到。无如我身上不爽快,你可代我前去一行,做一做代表。我道:这事可不行呢,马上我要往人家去吃酒。他说:那里既开会,一定有酒吃,何必跑到人家去呢。我听了他的话总以为是真的。好在你这里晚上来也不妨,一脚就先到商会。那料到了商会,大家都枵腹从公,坐在那里议事,好容易等到这个时候,方才各散,岂不是白白的吃了一场辛苦吗。常言说得好,有打罪没有饿罪,我家那个老杀才,偏生叫我忍饥受饿,我回去定然与他誓不两立。”

  云麟道:“闲话不谈。今天商会上究竟议的什么要紧事呢?”田福恩道:“就为的那袁世凯从前和某国订的二十一条密约,与我国大大不利,拟欲把他取销,叵耐某国不肯,因此遂议决实行抵制劣货办法,冀他觉悟。然而在我眼光看来,即便抵制,也未必就生效力。何以呢?商人要顾商人的血本,难道因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