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秦氏听了,忙迎出来说:“舅太太来的正好,我正忙不开交,要着人来请呢。”何氏道:“我正在那边把三妹妹的事安排妥当了,知道姊姊这边柳少奶奶也生了小少爷了,贺喜来迟,请姊姊恕我。”秦氏道:“且慢说闲话,你可知道我们家里做产妇的还有两个哩。柳家媳妇生了之后,他们也来夹热闹,你也一声哼,我也一声喊,到了现在,已经有三四个时晨了,还没有见个下落。正忙得我和没脚蟹似的。”
何氏笑道:“原来你们竟闹了一个满堂红,和做戏文似的,越做越闹忙了。我记得麟儿生的时候,不又是你们两家一齐来,今天又是如此,真所谓无巧不成事了。”说得秦氏也笑起来,说:“舅太太我们闲话少讲。”一面吩咐说:“舅太太来了,你们点心快些拿来,吃了好办事。”又说道:“我把小媳妇交给舅太太照应照应,我好专顾着女儿。大媳妇自有王大妈照顾。这样一分派,我们大家都好放心了。”
何氏听了,就站起来说:“我们还吃什么点心,待我先去看看他们去。”说着,就当先走到红珠房内。红珠见了,忙要起床,只自痛得厉害。何氏忙按着她说:“好孩子,你睡着罢,不必过劳了。”说着又低低的说现在的情形怎样了?红珠含羞说道:“起头只是疼痛,现在不知怎样,这是一阵一阵的水下来了。”何氏道:“阿呀,这是胞水下来,就要临盆了,为什么接生的王奶奶还不来呢?”珍儿道:“王奶奶方才来过,她说时候还早,到大小姐那边去了。”何氏道:“她真老糊涂哩,这个时候还看不出来。珍儿你快去招呼她去,这里有我呢。”珍儿忙忙的赶过去,好在绣春虽则试了几回水,尚不见动静。王奶奶遂即赶过来,见过了舅太太,一面就端正脚盆里的水,上面又搁了一块板,和珍儿等扶着红珠,坐了下去。停了许多时候,痛的更厉害了,但还不见下来。何氏使人把预备好的热汤取来给她喝些,那知这热汤下去,心里一阵大痛,后面一个老妇人抱腰的,用力一紧,并嘱咐红珠赶快拼一口气,这时候只听得呀呀几声,孩子就落下来了。
何氏赶过去一看,原来又是个男孩子。王奶奶一面顾着收胞衣,一面把孩子洗扎起来。云麟先在外面专候信息,等了好久,更站不住,只在房门外旋磨磨,听见孩子哭声,也伸着头进去一望,何氏眼尖,早看见他,说:“恭喜你又是一个男儿,你真是双喜临门哩。”一面又着人飞报与秦氏知道。秦氏自然又放了一头心,只要安心顾着绣春了。绣春自从怀孕之后,时常受着田老夫的蹂躏,福恩的气恼,末了又遭了家难,终日忧愁过日子,心境不宽,胎产自然难上一层。所以自上午起首,一值到了半夜,晕绝了好几次,把个秦氏急得手忙脚乱,方才生下一个女儿。事前虽则吃了些苦头,受了些惊恐,幸喜得生产之后,个个无事。于是伍、秦两家,忙着洗三,开汤饼筵。绣春虽则家里没人,秦氏也不得不替她略为筹备。所以这一个月来,三家人家,人家往来,开筵饮酒,说不出个闹忙。且人多势利,云麟起先贫的时候,谁来顾问。自从红珠进门之后,家道渐兴起来,自有一班凑趣的,前来热闹,这且不在话下。
且说这一年冬天,正是秦氏老太太六旬大庆,在从前家境不舒,云麟亦未曾做过事业,所以逢着生日,不过点对蜡烛,大家吃吃面。这一年上半年,云麟已和红珠商量,提出一宗款项,给娘做生日。又以母亲青年守节抚孤,已几十年,特自己撰了一篇缘起,求着晋芳等出名,一面由县知事呈请大总统给奖,一面将文启分发,征求诗文。到了十月间,回文已转蒙题奖松筠比节四字,征求的诗文,到也收到的不少。加之新任曹县长,他自个科举出身,爱才如命,知道云麟是扬州一个有名的高士,特下聘书,请他入幕。到十一月间,又接连生了两个儿子,真是喜气重重,不啻锦上添花。正遇着老太太的正寿,自然与往年不同,应该闹热闹热了。前两天就把大厅和第二进住宅,收拾出来。在第二进里供设了寿堂。大总统题奖的四字,已经制成匾额,悬挂正中。又加上些柏枝鲜花,在匾的四面围着,中间是县知事送来的轴子、对联,其余都是亲戚朋友送来的颂词寿屏。因为云麟是个诗文能手,所以收的笔墨,确是不少。又因为老太太是大总统题奖过的,扬州尚是破天荒第一人,连旅部运署各机关,没有一个不送礼来,所以装璜的格外闹热。又将甬道四边六角小门内的书房,收拾出来,做了花厅,预备官场绅矜起坐。又因晋芳适在服中,只得请了臧太史、贺孝廉等来做陪宾,晏客的日期,原定两天。第一天是宴来客,第二天是家宴。
到了这天,扬州各机关,除盐运司不曾亲到外,其余都来恭祝。内中曹县长是个好酒量,最喜人请他吃饭,这天就替云麟应酬的格外周到。等到开了筵席,就闹起酒来。成太史年纪虽高,兴致甚好。贺孝廉是个情品,不到几盏,就飞笺去召了许多名花,一时丝竹声繁,花枝招展,正应着寿筵开处风光好这句话了。直到日色西沉,方才散席。第二天家宴,来的客人,都是自己几个骨肉至亲。男的如晋芳、洛钟、龙儿,女的如何氏、美娘、三姑娘、淑仪等,一齐来了。那淑仪自从红珠用言语打动了她之后,她就一片芳心几乎蹂碎,后来下了一个决心,说:“我是前身冤孽,所以惹下情魔,自己丈夫已经中道分离,我正当如古井不波,深心忏悔,如何还可以自寻烦恼。”因之见了云麟,避去不暇,哪里还肯再来。不过这一次姨母大庆,如若不来,到觉露了痕迹,所以就勉勉强强的,随了母亲同来。
云麟见了自是欢喜。但是和她接近起来,总觉得是艳如桃李,冷若冰霜。内中最可怜的是绣春。她是出了娘门之后,没有一天过着好日子,但是她仍旧坦然不露形色,真是难能可贵了。来的人既然都是至好,也不作十分客套。外面就是云麟,里面就是绣春、柳氏、红珠,任着招待,大家拜寿了后,开筵畅饮。这天晚上,是晋芳和洛钟公送一席,专请寿母的。就央美娘、绣春、淑仪作陪,三姑娘作主人。其余何氏等众内眷,共分两席,外面晋芳等也坐了一席。酒至半酣,三姑娘就拿起杯子,斟满了一杯,恭恭敬敬的送到秦氏面前;说:“这杯酒要请姊姊干了,祝你寿晋千秋。”
秦氏道:“妹妹还闹客气,可是我也不能不饮这一杯。”说罢,立起来干了。接连就是淑仪,站起来说:“姨娘,我这一杯可是要饮的。姨娘饮了这一杯,我还要陪一杯,借这杯儿,叨点福气。”秦氏也就干了。美娘说我来借花献佛罢,也斟了一杯过来。秦氏说:“我的酒量有限,你一杯,我一杯,可吃不了呢。”美娘道:“太太不吃,那是我不诚心了。”说着自己行饮干了,重新再斟了一杯过来。秦氏也只得干过。何氏乘这当儿,也过来闹了一阵。外面又进来了晋芳、洛钟、龙儿等,都让着敬酒。秦氏实在吃不下了,由云麟代了几杯。次外则众小辈公敬了一杯。忽见黄大妈抱着玉凤过来,说:“我来的时候,大少爷还没有生哩。现在太太是有福气的,老妇人来敬一杯酒。”说着拿了秦氏的酒杯,斟满了,命玉凤拿着,送到秦氏口边。秦氏道:“多谢妈妈,你斟的酒我怎可不吃呢!”这天虽则没有什么山珍海味,丰盛筵席,但是家庭之乐,也算畅叙极了。席散了后,红珠想邀淑仪到房内叙话,哪知淑仪决绝的谢绝,红珠也只索罢了。读者须知淑仪和红珠,本属知己,前次细说衷曲,回去就生了一场大病,今晚面上虽然决绝回后,心里却含着几许愁肠。这天散了之后,却闹了一个伍府合宅不安。欲知详细,且听下文。
第九十六回巧结合新郎被骗辨是非败子回头
云麟本来是个散淡惯的人,偏偏遇着伍家的丧事,自己又生了两个儿子。接着又是母亲秦老太太的六旬大庆,接二连三,忙个不了,把个身体累得困乏已极,虽说不得积劳成疾,但是逢进饮食的时候,总是懒懒的。夜间又不十分好睡,身体不觉渐渐消瘦起来。柳氏、红珠均非常着急,屡次劝他去就医诊治。无如云麟只是不肯,说:“我本来没甚大病,只须静静的休养几天,就会好了。若说请医诊治,现在扬州的医生,靠得住的甚少,设或吃错了药,恐怕小病变成大病哩。”因此终日在家,上侍父母,下抚妻儿,十分快乐,但病终不能去身。秦老太太起先到也不甚觉察,还是黄大妈看出来,说麟相公为什么瘦得这个样儿,毕竟身体有什么不甚舒畅?”秦氏老太太听了这话,忙喊着:“麟儿麟儿。”
云麟忙跑到母亲面前,秦氏老太太拉着他的手,细细对他看了一看,觉得他神情萧索,不似平常活泼,并且面庞儿果然瘦了许多,就说:“我的儿,你怎么有了病,也不声响,医生也不看一看。倘若弄出大病来,怎样好呢?”云麟笑道:“娘孩儿也没什么大病,不过觉着懒懒的罢哩,断不至有意外的事情。娘放心罢。”秦氏老太太道:“你们小孩子家,懂得甚事。病的起头,自己往往以为不曾觉着,看得很轻,等到自己觉着已经来不及了,就自己也须珍重些,不可胡闹。你也是有孩子的人了,那医生也要看看。你们是已经长成的人,本来我也可以不管,不过我看你和两个媳妇,都马马虎虎,所以我也不得不说了。”云麟忙陪笑道:“娘你老人家不要着急,做儿子的格外当心着就是了。”正说着,只见看门的进来回说做医生的朱成谦来了。云麟笑道:“娘你看我不去找医生,医生自会来找我,我的病不会好也要好了。”说得秦氏老太太也笑起来。云麟出去,会晤朱成谦。相见之后,朱成谦说:“我们有好多时不见了,今日特来奉约,至朝阳楼小叙。”
云麟道:“这个时候,朱先生门诊正忙,如何有这般闲空?”朱成谦道:“我现在的事,比门诊还重要些。云先生是向来帮过我的忙的,这一次非求云先生帮忙不可。但非一时可以说得清楚,所以我们先到朝阳楼再谈。”云麟道:“这事真不巧了。我自从家母庆生日之后,已经病了好几天了,胃口不佳,精神疲倦,所以在家静养,实在不愿出门。”朱成谦笑道:“云先生太客气了,医病是兄弟本等,云先生有病,不但说到兄弟医室里来是应该效劳,就是派人来招呼兄弟一声,也是马上就到的。不是兄弟夸句口说,像从前初悬牌的时候,遇着病人来求诊,心里尚虚,恐怕开错了方,医错了病,不免把那望闻问切四字,临时试验一下,近几年来看病的人越发多了,我的试验也越发准确了,每逢诊脉,真有手到病除之效,人说医生须重经验,真是不差。云先生我且给你开个方子试试看,包管你服上一二剂就好了。”
云麟也就有意无意的,请他开了一个方子。心里要想不出去,无奈朱成谦逼着,只得同他出门,雇了车子,到教场朝阳楼。这时候尚早,吃茶的人不多。两人就拣一张临窗的桌子坐下,泡茶之后,两人谈得入港。云麟先问朱先生究竟要委我干什么事呢?朱成谦道:“不瞒先生说,我的厄运真多着哩。我就医生这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