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潮 (晚清民国小说研究丛书)作者:李涵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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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陵潮 (晚清民国小说研究丛书)作者:李涵秋- 第2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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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知道这案子犯得不小,实在上了大当,这时还有那个和他帮忙。幸亏想起云麟,就详详细细将原因始末,写了一封信给云麟。差人因为想点油水,马上替他送去。就是云麟和朱成谦吃茶回来的时候,门上将这封信递进来。云麟拆开一看,始知始末根由。想鲍橘人虽则人品不十分靠得住,然而也不至于如此不堪。他现在已经到了极危险的地步,我不救他,谁人救他呢。就和红珠说明,要了几十块钱,着一个家人先去安慰鲍橘人,一面就携了他的原信,去谒曹县长,证明这人实系自己被骗,并非骗人的拐子。

  曹县长见这封信写得委婉详明,很爱他的笔墨,就有心要成全他。无如有天宝银楼的对头,正犯既逃,他就不能脱离关系。和云麟商量好久,就提出二点:一,这票子是芮大姑娘亲手交出。二,所有找回银钱首饰,均由芮大姑娘收回。鲍橘人不过同去走了一趟,是个嫌疑。一面又由云麟邀了就地几个绅士出来,证明鲍橘人并非拐骗一流,所以带去问了一堂,即行开释,另缉正凶。鲍橘人一天风雨,总算消灭,自然感激云麟不置。云麟替鲍橘人办了这事,心里非常快活。忽然思到他姊丈田福恩犯了罪,我倒不能和他一样出力,虽则当时和现在情形不同,想起来终究有些对不住姊姊,因此心里又有些懊闷起来。忽然门上人来回说:“田姑爷来了。”

  云麟喜欢道:“原来他刑期已满,出来了,何用我又在这里着急。最好笑的,说起曹操,曹操就到,但不知他这次出来了,脾气可还和从前一样?”心里想着,忙忙的出来。原来田福恩自从做了亲,到岳家不知仅来了几趟,这时因为自己在监狱里,一切均由云家招呼,况且绣春也在这里,一则特来拜谢云麟,二则要绣春会面。见他和从前情形不同,新的头皮,癞疮已结了痂脱去了,只有一个一个的疤,不似从前的血肉淋漓,脸上也丰满了许多,含着一团静气。云麟道:“大哥,恭喜你孽债满了,但愿你此后一帆风顺。”

  田福恩道:“趾青我事事都承你照顾,我很感激你。我现在想起来,从前竟和做梦一样。”云麟道:“自己至戚,照顾本属应该。至于以前的事,如今可以不谈。不过从今以后,大哥到要审慎些,不要和从前似的,那就无意外之虞了。”田福恩道:“趾青,你道我还是从前的田福恩么?凡人经过一遭祸患,就长着一遭智识。我从前都是幼小时,父母过于溺爱,诸事不知检束,亲近的人,都是一种下流人物,所以做了不好的事,自己统统没有觉着。别人好意劝我,我还当他是恶人哩。我自从吃了乔家运的亏,就有些觉得交友是不容易。这次的官事,其实我用空的钱,还不及王少十分之一,王少自己逃之夭夭,竟将这事完全委在我身上,我真真是第一个大冤桶了,我心里又觉悟了些。后来到了监狱里,人说犯罪的人都是不好的,我说那真真不好的人,到可以逍遥法外,断不至入那牢笼。惟有那本身实在忠实,受了匪人之愚,一旦有事,连自己救护自己的方法也没有,那才真吃亏呢。和我同在监狱里的这类人物,到有大半。终日无事,谈将起来,没有一个不懊悔不迭的。我在这几种情形里看起来,就自己知道从前实在不好,所以得此恶果。现在若不洗心改革,我还成了个人吗。”

  云麟听了他这番说话,和以前的为人,大不相同,有觉悟又有见地,心里很为诧异说:“原来不好的人,到了监狱里,一历炼就好了,那监狱真比学校还要好哩。但是那些进去过的人,依旧不觉悟的很多,这又为什么缘故呢?”心里一面想着,一面说道:“大哥能这样决心改过,不但家母放心,连家姊将来也有幸福哩。”

  田福恩含着眼泪,自己打着嘴道:“说起令姊,她苦头已经吃够了,我前此实在匪人,此后应当使她享受点幸福,我心里也安。不过趾青,我还有话和你商量。我那绣货铺子,不是人人知道是你云家之物,都是我那死过的老子娘,使了歹心,谋吞过来,在我那老子临终的时候,还有鬼神,附在他身上,责备个不应做这事,这鬼我知道就是这里的岳父。我抵庄把这爿铺子,仍旧还了你,请你自己去管。我是没事的人,我也在你店里相帮招呼,拿几个钱薪水,能彀养活,就得了。如此一来,在我个人,可以问心无愧。在先人也可稍消罪孽,请你不要推辞。”

  云麟道:“这事却使不得。第一层,我现在家里不似从前窘急,勉强可以敷衍过去。你却根底全无,全靠这铺子上进款过活。我不能夺了你的生计。第二层,我姊姊在你这里,你的就是我姊姊的,姊姊的就是我的,我们何必再分彼此,什么云家铺子,周家铺子,这都是先人做的事,我们可以不谈了。”田福恩道:“我心里总觉得负了重罪似的,你既这样说得有理,我也说你不过,且放着再谈罢。我如今且见见岳母去。”

  两人同着进来,秦老太太见了,心里自是欢喜。不过久别重逢,从欢喜中自有一宗悲惨景象,不觉流了两点老泪说:“阿弥陀佛。姑老爷好了你出来了也放了我一点心。可怜自你进去了,我们姑娘又有了孕,受了多少苦处,但是一心一意,哪里有一个时候忘记你。”这时绣春也出来了,夫妻相对,又有一番悲欢离合的景象。原来田福恩自出了监狱,因为自己是个不祥人物,不肯直接就到云家,先到店里更换了衣服,了头,又向城隍庙里点了香烛,磕了头,才到云家,所以来的时候,已经从从容容,和一出来就到家里的情形不同。自此之后,田福恩果然改过,两口儿仍旧搬了过去,他终日在店里守着,比老子还精明强干。不到两年,这店里的生意,从新整顿起来,比前越发兴旺了。但是到后来,终究没有儿子,依绣春的主意,和云麟商量,就把云麟第二个儿子桂莺过继过去,他的女儿,又由云麟作主,给了扬州一个世家。后来田福恩早世,绣春就靠着一对儿女,很享些厚福。这绣货铺子,临了仍旧无形之中,归了桂莺管理。可见田焕在世所做的事,竟和做了一场春梦哩。欲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七回柳克堂因财受祸明似珠失计潜踪

  世上的事,惟人心为最坏。他的坏处,就在不知足三个字。在金钱上面看得尤其厉害。有整百银子的人,他就要想整千。有整千银子的人,又要想着整万。到了整万他的希望更大了。不是几十万几百万,也就不能满他们的欲壑。列位不信,请看那大军阀、大政党,一旦登台,谁人不掳得几十万几百万。到了这时,他们又不得不植党争权,谋占地位。因为势力不坚厚,如何能保得住这许多财产。所以不得财产的时候,用尽心机去谋财产。得了之后,又要用尽心机去保全他。按到实在,财产二字,实在不是个好名词。偏有一班人去迷信他,这又何苦来呢!还有一班商人,从前赚几千块钱,已经是不容易,现在的希望,动着又是几十万,还不能满足欲望。试看那在交易所里面占重要位置的,谁又不是最有面子的人物呢。近来又每况愈下了。那类似赌博的奖券,不知有几十种,大街小巷,大店小摊,没有一处没有他的踪迹。每期开奖,除开发奖金外,盈余的总是几万,谁说他不是坐地分赃呢。那购奖票的人,拿着自己血汗,赚出来的钱,拼命的送进去,不知那中大奖的,都要几万个人里首去选一个,比前清中个状元,还要难上几倍。就是着了,在现在的时候,土匪蜂起,盗贼横行,也不容你拿着这种银子,安稳过日子,这种人是不是又是迷信金钱自讨苦吃的一类呢。

  列位,在下所说的,在表面看起来,原是和本书无关。不过本回书中,却有一人,因为迷信金钱,险些儿丧了性命,在下乘此机会,就将金钱是一种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世上的人何苦要拼着性命去殉那金钱的意思,来普劝世人,也是在下的一番苦心,还要求列位原谅哩。闲言少说,书归正传。那《广陵潮》全部书中人物,已经归结、一大半了。如今却想起一个人来,就是云麟的岳父柳克堂。他平常的吝啬,真是爱钱如命。从前书中已经表明,不必在下再说。他一世经商,省吃俭用,到也积储了不少。无如他的心里,终究是个不知足,以为这种银子,靠那生意上一笔一笔的拿进来,究属有限,必须要想个方法,使他整千整万,如水似的流进来,才快我的心意。但是这样子的钱,从哪里去赚呢?想做强盗是要犯法的。想做投机事业,见人失败的很多,如何还敢去做。但是他年纪虽老,雄心仍旧不死。这一天走出门去,却巧看见一家奖券店,营业非常热闹,什么慈善券呀,东方券呀,俄侨券呀,都写在大红的漆牌上,不知有几十块,旁边还有一块黏着红纸,写着很大的字道:“游民券明天开奖。”

  柳克堂笑道:“买奖券是容易,中奖券可烦难哩。还有一种滑头奖券,那券实在不曾卖完,到开奖的时候,把招牌一收,凭你外面怎样吵,他只一溜,你们怎样奈何他。我们扬州,奖券卖的时候许多了,哪一个中过头奖呢,我想买奖券的人真笨哩。”正在想着,那知眼光望上一转,又见一块牌上面写着“头奖志喜”,心里一惊说:“果真有头奖中的吗?我的主意真错了。”又见写着“彩衣街朱君得二条,计洋六千元。柳巷李君得二条,计洋六千元。”他又想道:“得奖的人连地址都有,一定不会错的。”见一个人从店里走出来,就走过去问道:“这游民券要卖几块钱一张?头奖能得几元?”那人回说是五块钱一张,头奖五万元。柳克堂听了,惊得直跳起来说:“这不是一本万利吗!”也不顾那人,就忙忙的回到店里,从衣袋内拿出钥匙来,向钱柜里拿出五块钱,就出去了。店里的伙计,私下议论说:“我们老板出门,从来不带一文的,今日忽然拿出五块钱去,这真是千古奇事哩。”话未说完,柳克堂又匆匆的走回来,见钥匙尚在桌上,忙再开了钱柜,把刚才所拿的五块钱,收了进去,坐了怔怔的出神。等了半天,又开了钱柜,拿了五块钱,又拿了四角小洋,把钥匙收在袋里,向店里各人四下里望了一眼,又兴冲冲的出门去了。

  这一转回间,柳克堂心里,不知起了多少思潮,正如吊桶落在井里,七上八落。原来柳克堂第一次出门,是为利欲心冲动,一心注意在五万块钱。等到走入奖券店里,要想去买,伸手向袋里一摸,觉得沉沉的,拿将出来,向他一望,觉着这滴溜滚圆精光雪亮的银圆,中间都含有丝丝的血液,心里想着我若拿这五块钱去送给他,拿着了一张券,如果着呢,果然是一本万利。不着呢,岂不白丢了五块钱。这五块钱,我搁在钱柜子里,有时拿出来叮叮的敲着看着,都是好玩哩。就将五块钱仍旧收入衣袋里,匆匆的走回店里。

  但是他虽则有了这番觉悟,那发财的心思,终究不死。坐在那里盘算着,如果得着五万块钱,什么做衣裳哩,造房子哩,一笔一笔的算着,忽然又记起今年大正月里,曾经化过二十文,叫瞎子先生代我算个命,说是今年准发大财,这不是应在奖券上吗。但是五块钱的出账,究竟非同小可,必须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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