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潮 (晚清民国小说研究丛书)作者:李涵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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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陵潮 (晚清民国小说研究丛书)作者:李涵秋- 第2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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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你骗了他,菩萨也是不依,还望保全病人吗。”

  云麟答应了,不一时,医僧果然到来,云麟陪了到红珠卧室的外房坐定,珍儿等才了出来。这时红珠腹痛,一时紧似一时,医僧诊脉之后,就说:“外面谈罢。”就和云麟出来,说:“这是孕后血不养胎,肾水枯涸,以致如此。在他人或者不治,幸遇老僧,尚有些须希望。”因在袖里取出药囊,从磁瓶里取出一丸红药,交给云麟说:“此丸下去之后,必能止痛,可使安睡,等到瓜熟,自然蒂落,切勿性急。至于服药,似可不必。因为催生之药,服之尚早。安胎之药,服之已迟。不如勿药,听其自然,可保无事。”云麟接了,深深道谢,即送和尚去了。就拿了药交给柳氏,用开水冲给红珠吃了。果然不到多少时候,腹痛已经停止。静了一回,就睡着了。云麟劝秦氏回房,这里留柳氏同着稳婆在此照料。过了二点多钟,方才醒来,已觉精神稍稍回复。但腹中仍觉一阵一阵的痛,稳婆又试了一试说:“已是时候了。”就忙忙预备汤水,搀她起来坐在盆里。坐了一小时之久,还未产出,腹中又格外的痛起来。忙搀到床上睡下。直到晚上,方才产下一女,事前虽稍稍痛苦,幸产下之后,母子平安,自是合家欢喜。

  秦老太太正因有了孙子,一个孙女儿,要想再得一个,以伴寂寞,乃今竟如其愿,格外欢喜。一面预备产后各事,一面即去顾用乳母。等到洗三弥月,自有一番热闹,暂且不表。光阴迅速,不知不觉,又过残冬。到了新正十五日,这日天气清朗,惠风和暖,秦老太太看着两个媳妇贤孝,孙儿孙女,绕膝盈庭,心里非常愉快,就命云麟即晚预备一席团圆家晏,一叙天伦之乐。云麟自然遵命去办。到了这天晚上,适值洗月当中,清天一碧。云麟便命人将四面挂的琉璃灯,点将起来。一时灯月辉映,格外朗澈。这时柳氏生的玉凤、寿鸾,红珠生的桂鸾,都有膝前承欢取乐。云麟即命设席庭中。秦老太太中座,左右寿鸾、桂鸾,下面玉凤,柳氏、红珠又复对坐。云麟坐了主席,这时虽不能称怎样丰盛筵席,也具有山珍海味,十分可口。秦老太太道:“家常酒菜,何必这样,未免太费事了。”

  云麟笑道:“母亲,人生难得几团圆,做儿子的得能常叨福荫,上侍母亲,下训儿女,过此一生,比那政客官僚军阀,历落终身,受人吐骂,好得多哩。比如今夕,家人团叙一堂,何等清闲自在,虽则多费几文,心中也是快活的。”秦老太太道:“做官么?我倒也不希罕。换了别人,儿子做了官,娘像有什么风光似的。在我想起来,做了官,反多一番心事。你看那做官的哪一个不是朝三暮四,临了还要得着一个通缉的处分,只又何苦呢。就是像你在南京的一件事,使我吓得心肝碎裂。田福恩做了议员,以为可以发迹了,哪知临了,到坐了三年监狱。这真是古人所说爬得高,跌得低哩。如今我们一家儿都在眼前,两个媳妇,也都和和气气,不似人家乌鸡狗眼似的。看看孙儿们,又个个能彀接得香火。我少年虽则受过许多磨折,但到现在能彀如此,我虽死也可对得住你父亲了。”云麟道:“母亲,我们今日应该尽兴,我们情愿终身伏侍老太太呢。”

  柳氏道:“母亲之训,正是居安思危,言浅意深,我们自当紧记勿忘。”云麟道:“这又是女博士的谈吐了。”秦老太太道:“我正喜她是个女博士,想你应记得我从前还命你拜她做老师哩。”云麟道:“母亲又要宠她了,不知宠了媳妇,儿子就要做跪池的陈季常了。”说得大家都笑起来。红珠趁大家说得开心,就立起身敬了老太太一巡酒。寿鸾忙在红珠手内拿了酒壶说:“我敬老太太一杯。”就在老太太酒杯内斟满了,说:“今天灯月双明,就是老太太寿星高照的预兆,老太太请饮这杯福寿酒。”说得云麟等都笑了。老太太道:“好孩子,你的吉祥语,真说的不错。你须再敬你老子娘一杯,但也要你说一句吉语。”玉凤忙拿了酒壶把云麟、柳氏、红珠三人面前的酒,都斟满了说:“今天人月双圆,愿爹娘等共饮这杯团圆酒。”

  红珠道:“好个团圆酒,我还要拿这句话做小姐团圆的预贺哩。”说得玉凤脸上一红说:“我来敬酒,姨娘倒寻我开心来了。”寿鸾、桂鸾都笑道:“姊姊,姨娘说的是好意呀。”秦老太太道:“她是女孩儿家,你们一递一个取笑她,到好意思。玉凤儿,我要代你打个抱不平哩。”说着,就举起杯来喝了。云麟忙执壶过来说:“这酒冷了,母亲换一杯罢。”这时红珠又趁势敬了一块山鸡翅过来,秦老太太道:“这山鸡想还是去年春儿那里送来的,又壮又好看,煮起来,味道很好。”一面说,一面用筷子夹起来吃,说:“味儿颇好,盐的,留点儿,明早过粥吃,到是可口。”柳氏说:“母亲,尽着吃,预备多着呢。”秦老太太道:“少吃多滋味,多吃害肚皮。我们年老的人,格外要小心些。稍不留意,就容易生病哩。”正说着只见绣春和田福恩从外面进来。云麟笑道:“山鸡的主人来了。”忙站起来说:“快请入席罢。”绣春笑道:“你们好乐呀,这样团圆家晏,我也不是外人,不预先来邀我一声,我来了,你们到说现成话,你也太便宜了。”柳氏忙走过来拉着绣春说:“姊姊且过来坐。”

  云麟也拉了田福恩坐了下来。原来田福恩如今已和从前两个样儿,竟是非礼不行,非礼不视,非礼不言。故坐下来,竟默默无言。反是绣春咭咭咯咯的说个不住,秦老太太道:“大姑娘,你们半夜三更,尚会出门玩耍,兴致真真不浅哩。”绣春道:“原来兄弟没有告诉过母亲么?今晚何家花园大放花灯,里里外外,装满了几千万盏,说富贵,琉璃、玛瑙、明珠、碧玉,镶嵌的件件皆精;说精致,鱼、龙、虾、蟹、人物、花卉,装制的品品出色;说奇怪,有大鲸鱼,有大鳌山,有大葡萄架,上面各有像生人物,各能行动,有凤凰,有孔雀,有各种飞禽,自会飞翔。母亲你看有这许多好看景象,如何不去观看。所以我们走过来的时候,去看灯的人,人挨人挤,几乎水泄不通。我们等了好容易,才走到这里,吃好了饭,还想请母亲和嫂子去看灯哩。”

  秦老太太道:“人多的地方去玩,最是危险。”又指着绣春说:“曾记得你小的时候,我哩、我妹妹哩、何家师母哩、汪老太太哩,约齐了一班人去看盂兰盆会,正看得热闹,忽然遇着一班什么调胡常的,扮作什么么魔鬼神,手里拿着叉,专往年轻妇女身边扑来,那时四面的人都挤的满满的,要逃也没处逃,正在心慌意乱,幸亏得离你们店里相近,才得走了进去,后来又闹什么小广鸡,跌死了一个人,又吓得索索的抖。自从这次去过之后,就再不敢出门混热闹场了。今日既然有这许多人,我虽年纪老了,也觉寒心,你是我的女儿,两个媳妇,到也不大欢喜出门,决不嫌我阻拦,我们还是家常谈谈,比去看热闹多着哩。”

  绣春笑道:“我不过说说,大家笑笑的,哪里有什么灯,母亲真相信了,到费了一车子的话。”秦老太太道:“原来你竟来骗你母亲的,如母亲不去,骗了两个弟媳妇去,你弟弟可不答应。你大弟媳还好,二嫂弟媳是你弟弟的性命,你如何这样狠心,想来拐骗他呢?”红珠笑道:“太太又来取笑了,我哪里敢和姊姊比肩,哪里敢僭越一步。”绣春道:“你不要瞎疑心,母亲还拿一个拐骗的罪名,加在我身上呢。我们因为今天月色好,两个人就闲着步行,来看看母亲,到反受了一个罪,你想甘心不甘心呢?”云麟笑道:“姊姊和姊夫同来,我到猜着了,并不是踏月,实在是踏日,把日子踏实在,就可举办各事了。”绣春笑道:“到底兄弟精明,一猜便着。”

  原来绣春女儿紫英,由云麟作伐,嫁一世家子,已在上回书中交代。你道这世家子是谁?就是贺紫的儿子。紫与云麟年纪相差甚远,因为文字关系,相交甚厚,他的儿子聪颖隽秀,与云麟的儿子寿鸾同学,毕业于师范学堂,成绩极优。云麟久想给紫英甥女物色一个如意郎君,因就替他作合。田福恩和绣春有云麟作主,自无不依从。紫亦因云麟作伐,必无虚假,亦极端赞成,所以订了亲事。原说上一年十月间要结婚,后因事中止,说定本年二月中旬,必须办事,不过还没有准定。绣春因时期已近,不得不预先筹备。云麟又因正月间应酬匆忙,虽去过一趟,奈时间促,不能谈天,今晚就同了田福恩两人步行而来,想夜间无事,可以多谈一刻,所以两人有这一翻说话。那座中人,都已深知其事,就一面饮酒,一面深谈。诸君须知现在婚礼,大概效法欧美,崇尚新章,用款主以节俭,形式尚乎简单,不知这种仪式,都指崇尚新学者而说,那旧家人家,自有许多礼节,琐碎事件,如同妆奁哩,饰物银钱哩,都须逐一斟酌。但这些事件,多系女子所主,故这一席话,多说的是应做衣服几件,首饰几种,款式如何,材料如何,金子以哪一家成色高,绸缎以哪一家价格低。这种斟酌,在柳氏只知捧读书本,向来不大经心。红珠却于此道中,阅历多年,人所不常见的物品,她都见过,何况普通的呢。所以色色在行,事事精明。绣春就托红珠代她办理这事,红珠自然应允。秦老太太年事既高,阅历自富,不过比诸红珠,自然不及。所以每至新旧不相融洽的时候,必经红珠再三声明,方才通过。

  这一席谈话,比那议会里的各执一见不相通融的实已超过万倍。到了后来,困难的事,渐渐发生了。因为先前所谈,是自己家里的事。第二问题,要到男女双方关系的地步了。在未行聘之前,女家必要求男家,先替新娘制衣服几件,首饰几件,聘金若干,这事立法在女家的主政老太太,执行在媒人,允否实行在男家的主人翁。所以这事全要仗着云麟了。等他姊姊和他母亲商量妥当,托付云麟去执行的时候,云麟笑道:“这你们又是陈腐之见了。世俗婚姻上,固然有因银钱物品上起争执的,甲要若干,乙只肯若干,如买卖的讲价值,如行主的称货物,各执一是,不肯相让,倘若从此决裂,岂不和婚姻的主要问题,大有关系吗!我们万不可与俗派人一样,你们既属结亲,他的儿子就是你的女婿;你的女儿,就是他的媳妇。过去了,还有什么不肯做衣服给他穿的道理呢。至于聘金,我们是论婚姻,并不是论买卖,哪里可以多少相争呢。据我看来,既然是我做媒人,他也决不至看轻的,你们衣服尺寸单,只管开过去。首饰聘金,可以任他发付,你们就看他的来意对付他就是了。”

  秦老太太道:“我们好好一个女孩子送给人家,难道样样都要听别人的主意么?你做母舅的,也应该替她争争体面。”云麟道:“母亲不知外面的情形,实在已与从前不同。大概都是从一种简单办法,我们偏要这样那样的争论,这又何苦呢。”秦老太太笑道:“你们听听他的话,着实可笑。外面情形虽则不同,我这外甥女儿送给人家作媳妇,又和外面情形什么相干。如今我偏要你去争执争执,不然外甥女儿是我的,到了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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