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潮 (晚清民国小说研究丛书)作者:李涵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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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陵潮 (晚清民国小说研究丛书)作者:李涵秋- 第5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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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正是玉鸾的母亲卜书贞。卜书贞到此也是一笑说:“咱们赶快走罢。”

  雨生被这一顿打,见那稳子也被人踢倒在一旁,哀哀的哭,不禁伤心起来,席地大哭。此时围了一大堆闲看的人,说:“你这厮也不曾生眼睛,你为何向这一位富太太面前放肆起来了,这位太太威武着呢。她老人家出门,我们左邻右舍若是大刺刺的坐着不立起来,她还要拿个名帖儿送我们到县里去挨板子。何况你不穿裤子,有意来戏弄她老人家,她老人家轻轻饶了你,还算是你造化。到是她的那位少爷为人很好。……”刚说到此,内中有人嚷起来说:“你们看富少爷不是出来了。”

  雨生果然看见玉鸾金装玉裹,被一群家人捧着出来。门前有人拉着一匹高头大马,鞍辔都是簇新的。玉鸾正待攀鞍上马,猛见人丛里围着一个人,便是前次误走到他家里那个姓林的,笑问了一声说:“这厮怎么又闹到咱们公馆来了?”此时早有家人将适才太太恼着他的话告诉了一遍,玉鸾听着,便老大有些不忍,且不上马,转赶过来笑道:“林先生别来无恙,何不请到咱寓里去坐坐。”

  雨生此时见玉鸾春风满面,笑容可掬的,暗想谁说不是要到少爷公馆里来的呢,不是为着此事,到不至于捱打了。想到此,不禁放声大哭,扑通跪在玉鸾面前。他儿子也就跟着跪下。玉鸾笑道:“这是为甚么呢?快请起来,你可是来寻咱的?咱今日因为舍亲那里办喜事,赶着去道贺,却不及奉陪。你先回去,明天再到咱这里来,咱们谈谈。”又说道:“这孩子想是令郎,生得怪好的,怎么糟蹋到这步田地。”说着,便回头望着家人道:“你们将这孩子带去,替他收拾收拾。”

  家人答应了一声,便有人将稳子带过一旁。林雨生还想同玉鸾说几句话,那些家人将眼一眨,早将雨生磕撞得好几步远,簇拥着玉鸾上马如飞的走了。原来林雨生凄风苦雨之天,正伍晋芳锦簇花团之日。卜书贞前一夜便将小翠子打扮得如花似玉,命人将公馆里现成的轿子,拣出一乘,四角上也扎成四个红彩球儿,用芸香浓浓熏着,又替她制了四季衣服,并赏给她两付金耳环,四支金簪子。小翠子感激自不必说。无人之时,卜书贞逗着她笑道:“姑娘,咱记得你当年说的不许你们老爷亲近第二个人,他如今连你已有三个人了,姑娘你心里觉得怎么样呢?咱亏你那时候,忍心下得毒手,飞快的刀子,敢望肚皮上刺。姑娘今日想起来,也该发笑。”

  小翠子听见这话,羞得脸上通红,一言不发。卜书贞又笑道:“好姑娘,你也怪可怜的,将来你过去,各事总还该要留点心儿。咱瞧着那边两位,也不是好讲话的。内中尤以那位女先生利害,外面看着她,似乎姣弱弱的,怕她肚腹里很有点道理呢。”小翠子叹道:“太太,可怜我如今已是堕落的人了,承太太的恩惠,将我提拔起来,我这一去,除得随茶吃茶,随饭吃饭,再也不同他们争名夺利。他们骂我,我不开口。他们打我,我不还手。万事也过去了。”

  卜书贞点点头。第二天赶了一个清早,便将小翠子送到伍府上来。随后自家便也坐着轿子赶来贺喜,便是出门遇见林雨生这一天了。伍晋芳早就收拾出两间新房。朱二小姐母家,本没有多人,只有一个老母,年已七旬,平时的使用,都是晋芳这边供应。在先也知道他女儿同晋芳打得火一般热,今日外面,却不得不装着伍家来求亲,说是兼祧远房一个叔子,少不得先要将朱二小姐接回来住几天。草草行了一个婚礼,也赶在这一日,用喜轿抬得过来。三姑娘如今可算才见着小翠子,见她生得杏脸桃腮,媚态可掬,嘴边两个小酒涡儿有四五分深浅,见着人都含点笑意,心里到还很欢喜他。头一夜晋芳须是陪着朱二小姐安寝。三姑娘便同卜书贞在小翠子房里谈了一夜。第二天才交黄昏时分,晋芳便跳入小翠子房里,笑嘻嘻的问道:“阿呀,我们到有许久不见了,我以为今生总没有同你相会的日子,不想也有今日。你这几年想还得意。”

  小翠子初时见晋芳进来,十分羞愧,尽把头来背着,瞧看壁上挂的字画。忽听见晋芳问她这几年得意的话,不禁将眼一抬,很很的向晋芳看了一看,霎时那泪珠子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直望下滚。晋芳大惊,正待来安慰她,早见朱二小姐房里使唤的一个丫头跑的来,对晋芳说:“太太请老爷过去讲话。”

  晋芳疾忙撇了小翠子,又赶到朱二小姐房里。朱二小姐正和衣躺在床上,见晋芳进来,也不起立。晋芳见房内没人,笑着向朱二小姐身上一伏,低笑道:“怎么,又生气了?”

  朱二小姐卟哧一笑说:“谁还敢生气呢,只是青天白日,便躲在她房里鬼鬼祟祟的干甚么把戏,放老诚些,让我坐起来,我这身体承不住你。”说着便将晋芳推过一边,兀自坐起来。晋芳也就坐起。朱二小姐笑道:“你瞧着她同我看谁标致些?”

  晋芳笑道:“她那里及得上你一丝儿。”朱二小姐道:“不用你假惺惺,老实说。就使我及不得她长得俊,我这身份,总还比她贵重些。她在外这一趟,阅的人想是不少,怕你以为是除却巫山,她还要自命是曾经沧海呢。”晋芳见朱二小姐说的话,有些刺心,便老大有些不悦,只得勉强笑了一笑。晚膳以后,三姑娘同朱二小姐都坐在卜氏房中。停了一歇,小翠子扶着一个丫头进房来请晚安,卜氏笑问了她几句话,便命她去回自己房里。转是朱二小姐拦着道:“时候还早呢,母亲何不让她在这里耽搁一会。”

  小翠子听见这句话便不敢走,可怜一双小脚,站得十分酸痛。好容易等卜氏有些困倦,大家才一齐退去。晋芳在小翠子房里,早命人来窥探过几次。一见小翠子进来,欢喜万状,解衣上床,两人唧唧哝哝的叙述这十几年离绪。小翠子问道:“我记得一年在一个荒僻所在,遇见一个白胡老者,他说同你是住在一条街上,我曾托他带了一件东西给你,你可收到不曾?”晋芳道:“是甚么东西?这人是谁?我梦也不曾梦过。”

  小翠子笑道:“我隐隐记得他说是姓华,他敢是不曾送来,其实也没有别的物事寄给你,不过那时候我以为我们今生是永远分手了,至于你当初赠给我的东西,都因为避兵零落尽了,惟有我们那一夜扎缚的一条大红绸子,却紧紧带在身边,我都舍不得改作别用,触目伤怀,觉得少小光阴都是像水一般的,再也留他不住,不如一径寄给你,算是叫你看见这物件,或者心中还可以忆起着我。一时喊我的名字,我梦中或会听见,亦未可知。”晋芳笑道:“是那个姓华的?我却认不得。既是住在这条街上,明天分付人去打探打探。这绸子原不值甚么,但总算是我们当年小小一个纪念。可怜你那时候口口声声,生怕不得同我长远在一处,如今可是天从人愿了。”小翠子叹道:“这也难说,只好看缘法罢了。”

  晋芳道:“你又说这些懊恼话,我不同你谈了,好好睡罢。”于是同小翠子并肩睡好。刚自闭上眼睛,伸手一摸,兀的惊得跳起身子。只见床上空空的,那里有个小翠影子,忙揭开帐子向外面一看,见窗栏上面高高悬着一个妇人,眼突舌出,头发散乱。晋芳十分悲痛,不禁放声大哭。正哭得利害,那房门外面早有许多人拥着进来说:“少爷快起,少爷快起!”晋芳惊叫道:“人可有救没救?”那一群人答道:“人还不妨事。太太特地叫少爷快去,大少奶奶早就起了。”

  小翠子这时候也被他们惊醒,揉着眼睛坐起来,问道:“是甚么事,这样大惊小怪?”内中有个丫头答道:“阿呀,翠姨奶奶,这句话到还稀松得很,并不是我们敢来惊动翠姨奶奶,这是太太分付的。太太看着二少奶奶,须不比翠姨奶奶,瞧不起二少奶奶,便是大少奶奶,也还不能压伏二少奶奶,何况翠姨奶奶呢。回明翠姨奶奶,二少奶奶如今是要生产了,所以我们敢这样大惊小怪。”

  晋芳昏梦初醒,见小翠子无恙,也不便再说甚么。又听见朱二小姐要分娩,暗笑适才几句话,到还针锋相对。于是趁势下床说:“你们先去,我即刻就来。”众人答应了。刚刚走后,第二起报喜信的已到说:“二少奶奶生了一个小相公。”晋芳十分欢喜,掉头见小翠子已哭得像泪人一般。晋芳推着她笑道:“怎么好好哭了,你呕气你不会也替我生一个。”

  小翠子哽咽道:“谁同你讲顽话呢,你看适才光景,不过是一个丫头罢咧,直骂得我无地可容。我是一时大意,我须不知道她们二少奶奶要生龙种呀。”晋芳笑道:“你忍耐些罢,这丫头叫小善子,是她一个宠婢,刁钻古怪,我也有些怕她。我同你快快过去看一看。”小翠子道:“你要去就去,我是不去。”

  晋芳跺脚急道:“你不去又该叫他们说歹话,你可体谅些我罢。”小翠子不得已,才下床随着晋芳到朱二小姐这边来。是时天已大亮,进了房见朱二小姐已经上床,各事都妥贴了,卜氏同三姑娘坐在一旁。卜氏见晋芳进来,放下一副铁青面孔说:“你还肯来呀,我疑惑你陪小老婆耍得一世呢。一个人不知道缓急轻重,这是再没有出息的。你看着她这生产没有要紧,你可知道她已替我们姓伍的人家传宗接代,她便算是伍家门里一个功臣。亏你还没良心,听旁人挑唆,说是到你那里大惊小怪。你们不要发糊涂,她是我的干女儿,如今又是我的媳妇,又替我生了孙子,别说是外面来的小老婆,便是我这大媳妇,也还要让她一二分呢。”又望着房里那几个稳婆说道:“你们大家听听看,我的话可是不是?”那几个稳婆笑道:“太太不用生气,今天是大喜的事,少爷最明白的人,断不会安着别的歹心。”此时朱二小姐在床上听见卜氏一番话,不禁流下泪来。卜氏忙上前安慰道:“好孩子,你不用伤心,凡事有我做主,有甚么闲言闲语,你尽管告诉我,我有本事揭他们的皮。”晋芳也就涎皮癞脸的走过来问着朱二小姐,只苦了一个小翠子,气得将两个小腮颊儿,鼓得像虾蟆一样,在三姑娘面前,一言不发。三姑娘此时心中也不甚高兴,便挽着小翠子说:“我们外面去罢,让他安静些。”

  朱二小姐见小翠子要走,便有气无力的嘶唤道:“娘呀,我有句不识进退的话,要向娘说一声。我那房里没有一个可靠的人,我想叫翠姨在这里帮着照应几天,不晓得我们老爷还答应不答应?”晋芳忙接口道:“使得使得。”便转身丢了一个眼色给小翠子,小翠子没奈何,便在房里伺候。自此以后,朱二小姐坐蓐这一个月内,便一夜不放小翠子回房去睡。一会儿叫她递茶,一会儿叫她递水,稍不如意,便叫小善子去禀明卜氏,走得来便是一顿毒骂。三姑娘很有些不平。暗中告诉晋芳。晋芳道:“叫我有甚么法儿呢?他背地里扯着我只是尽哭。好在前日接到湖北藩台衙门里一个朋友的信,说已经替我在藩台面前注了一个册。我意思想在这几天内动身,我也不管你们的事了。三姑娘听得笑了一声说:“你不管我呢,却没有甚么要紧,怕翠姨在家里的日子难捱。我替你想。横竖你既是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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