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潮 (晚清民国小说研究丛书)作者:李涵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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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陵潮 (晚清民国小说研究丛书)作者:李涵秋- 第7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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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两杯烧酒,晚饭却还没有下肚。不料早遇着相公。”说着又嘻嘻的笑道:“相公腹中可饿,何不拿出几两银子来,我替你去买米,大家熬一锅粥儿喝喝,也算不辜负这好凉月子。”

  云麟道:“使得使得,我也有些饿了。我这里有三角小洋钱,你拿去买点米,余下的再买些菜来,大家好吃。”说毕,便在怀里掏出三角小洋钱递给崔五。崔五拿在手里掂一掂笑道:“好银子,白晃晃的可爱,看着他便不觉得饿了,拿去买米白糟蹋了可惜,老实明天再吃粥罢。”

  云麟见他猥鄙得可笑,也不再同他计较,说明天再吃也好,你便去安歇罢,我也要睡一睡呢。崔五含笑,点一点头,便轻轻将云麟的房门顺手带上,想是回他房里去了。云麟此时重跳下了床,将油灯剔得一剔,谁知那灯里的油已是不多,任你再剔,一会儿早就熄了。云麟忙躲上床,蒙头而卧。细想这庙里两个人,实是尴尬,明日须得早离这地方才好。但是我虽然立意要同红珠赌口气,另交结一个女郎,只是我的盘川,业已用罄,便想去嫖,总没有白白不用钱的道理,这便如何是好?不是这一番计较,转又差了么?想到此,翻来覆去更睡不着。幸亏那凉月照得破窗洞里,像白昼一样,心神烦躁,勉强坐起身来,觉得毛骨竦然越想越怕,暗念不如还去同崔五谈谈,将这夜挨得过去罢。主意已定,便趿着鞋子悄悄走过对房来,口里嚷道:“崔老五,崔老五。……”

  却是再不听见他答应,知道他是睡熟了。遂将他房门推开,摸至床侧,再一细看,那里有崔五的影子。此时直吓得云麟格外发急,忙跑出房外,又想去寻觅普济。路深夜尽,更不敢多走一步,急得抓耳挠腮,团团只在房门外乱钻,连自己那个房也不敢进去了。檐下暗处,有几点萤火,飞来飞去,猛见庙门却是开着,盼望门外有行人走动,大着胆跑出门外。谁知伏莽丛林,四无人迹。露寒风冷,转觉得浑身起粟。自己伸了伸舌头,仍退入庙里,猛然见身后有个人影一闪,吓了一跳,转眼又不见了。一会子墙角底下当中空地滚出一个人来,口里嚷道:“哈哈哈,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说了这句话,又是不能开口。云麟俯首一看,知是那个铁汉普济,醉得像个死狗一般,口流白沫,双眼反插,不知几时撞入庙里来的。先前云麟方喜见着普济,可以壮胆,此时却不禁暗暗叫苦。幸亏那崔五也慌慌张张从外面进来,见云麟未睡,惊问道:“相公在此,可曾见我师兄不曾?他扯着我去陪他到街上吃酒,他灌得大醉先走了,我忙赶得来。……”

  崔五说到此,不觉脚下被普济一绊一交,便栽倒了,伸手一摸,见是普济,忙问道:“师兄师兄,你可想茶不想?”普济点点头。崔五径跑入云麟房里,将云麟用的一柄茶壶,端起来向耳边摇得一摇,见尚有半壶浓茶,拿来向普济口里直灌。普济呷了两口,站起来顺便将茶壶揣入袖里,又念了一声:“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早又同那崔五走入后面去了。云麟直气得半晌不能说话,再看看夜色,已是参横月落,离天亮不远,勉强走入房里,和衣睡下。一会子觉得腹中骨碌碌作响,像是要大解一般,忙跳下床,蹲了一会功夫,只屙了一点稀粪。次日便身热口渴,五内烦躁,兀自不能下床。捱至午饭光景,一总不曾见普济同崔五影子。抬头望望,见天色已不似昨日晴好,秋风细雨,有些阴沉沉的,便一步一步踱入后殿去寻普济,见屋宇欹侧,十分荒凉,后面到有一座荒亭,四角松竹,响得像潮水一般。云麟此时不禁凄然有身世之感。望了一会,隐隐听见前面有人说话。欲知后事,且阅下文。

  第四十二回救危祸幸遇旧情人发狂言交欢新志士

  疾忙赶得出来,见普济同崔五正打从自己房里走出。普济腋下夹了几件衣服,全是自己的。崔五手里又拾着自己一双皮鞋。云麟上前拦道:“这些物件,拿向那里去?”普济笑道:“拿去质当。”云麟急道:“我的物件,我自不要去质当。”普济哈哈大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说着同崔五径自走了。云麟进房,见自家一个箱子,早被他们打开,锁已经扭断在地,里面还剩了几件旧夏布衣裳,不觉浩然长叹,便气倒在床上,病势越发沉重,固然不思饮食,也没有人送给他吃。次日,崔五走过来唠唠叨叨走来索房饭钱,云麟叹道:“你看我病得这样,那里去设法来给你。况且你们将我物件当了,所有的钱,便不给我,也该算做房饭钱了,如何还来歪缠。”

  崔五道:“你这话奇了。我师兄是一个四海之内皆兄弟也的人,拿你这点点钱,有甚么要紧。往常师兄无论同甚么人,只须对着他说个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便好似念了语一般那个人便双手将所有的银子洋钱,一古拢儿送给他,我师兄所以不念经诵佛,只须记着这两句话,便一生吃着不尽,不想遇见你这小小孩子,倒反要驳诘他起来,这还了得。我劝你放明白些,不要恼了我们师兄。他说有这一天,将你向肩膀上一扛,在你头上插一根草标儿走上大街,随便抓住一个走路的,也只须念一声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自会有人赶着将你买了去,怕不能偿还我们的房饭。”崔五说毕,又气的双手叉腰坐着。

  云麟暗想:“这事真不妥当,看那个酒疯子,疯疯癫癫怕不真个做出来,此处离家又远,身边又无分文,何先生等人又断断猜不到我会羁留在此,万一这两个人起念,便将我杀了,也是没有人报仇。可怜我那母亲还巴巴的在家望我回去呢。想到此,心里一酸,那眼泪早簌簌的流下来,一时便晕了过去。及至悠悠醒转,见崔五已不在房里,床上一条单被,已不知去向了。此时周身又寒战起来,口齿击得甚响。过了一会,转寒成热,像是一条火龙烙住身体,口渴已极,拼命喊了两声,想人倒一杯茶给他,润润喉咙,再也没有人答应。等到清醒时辰,便忍不住了,意欲写一个字柬儿依然去告诉红珠,料想她念往日情分,知道我今日病倒穷途,或能来拯救我,也未可知。主意已定,便将崔五唤至面前,告诉他说:“我有一个妹妹住在这南京秦淮河上首第七十二号门牌,累你去跑一趟,告诉他,我在你们庙里病了。”

  崔五扬着头问道:“告诉他不打紧,他可有钱来帮助你?”云麟道:“岂有不拿钱来的道理,包管你一到了那里,他先赏你几百文吃酒。”崔五大笑道:“你可拿得稳?”云麟道:“拿不稳也不同你讲了。”崔五拍手笑道:“妙呀,你这人何不早说,我此刻便替你去。”云麟道:“你莫慌,还须得我写一个字柬,他才相信呢。”崔五笑道:“不错不错,就是到钱铺去拿银子,也还须有一张票子,你就写起来罢。”云麟道:请你在我网篮里将铜墨盒子同笔一齐取出来。”

  崔五笑道:“那个錾花的铜墨盒子么?早被我师兄押在酒铺子去了。罢罢,我一发成全你,我房里有一个瓦砚儿,上面有些用不完黑墨,你用唾沫蘸着写罢。”于是又跑入自家房里,将一块砚台取得来,在云麟网篮里翻出一枝笔,铜套儿已不在上面,一应递在云麟手里。云麟真个伏枕匆匆写了几十个字,大意是想同红珠借几元,以便搭船回家的话。崔五得了这张字谏,便如飞的径向红珠那里去了。走至门首,一眼看见那华丽门楣,吓得缩头不敢进去。又见有些衣服灿烂的少年,或是骑马,或是坐轿,出出入入,不禁将舌头伸得一伸,暗念到瞧不起那个相公,还有这般一个好妹妹。早知如此,我同师兄也不该狠狠的去凌虐他了。正自沉吟,忽见门首停着一顶四角白绸的轿子,四个轿夫雄纠纠的站着。一会儿门里婷婷婷婷走出一个绝标致的美人儿来,刚要上轿。崔五疾腾身冲着上去,问了一声说:“这里可有一个姓云的妹妹?”这句话不打紧,早将那个美人儿听凝住了,便一手扶着轿门,回头问道:“你这人是谁?嘴里说的甚么姓云的?”

  崔五道:“你们不信,请看这张字儿。”说着便将云麟写的那封信平递过去,那美人拆开来瞧得一瞧,见她沉着脸,似个寻思甚么事的一样,忽又焦怒起来,喝道:“你这蠢汉,是谁叫你来的?我认不得这厮,你敢来谎骗我。”

  崔五此时见云麟的字柬没有效验,转大大失望,他是个粗人,急得暴躁起来,便想拖着轿子不放他走。那美人早命门里的婢仆,以及轿夫等众,连报带拽,将崔五赶得走了。崔五这一气非同小可,一口气跑转回庙,劈头将云麟一顿咒骂,要他赏号钱。云麟至此已知红珠真个是陌路相待,又被崔五吵闹得发昏。正自拿话来支吾着,不意房外又跳进一个恶虎来,大叫道:“你们的话,我都听明白了。原来这厮,将老子那句四海之内皆兄弟也的话套得去用,倒轻轻改成一个姊妹,你好不惫赖,人家也不是你的妹妹,你偏要去认他做妹妹,老子们的两条腿,是不白跑的,跑一趟须得要给钱,看你这厮已瘦得三根筋绊住脑袋,料想再没处弄银子来给老子,老子这一间空房,还要另租给别人,论理便该将你这厮赶出老子的庙门。”

  云麟知道进来的这人,是那酒疯子普济。先前听见他泼骂,已吓得三魂剩一,七魄少二,幸亏听他这口气,还不忍心将他径赶出庙门,忙抖抖接口道:“不错呀,和尚何处不方便方便。若是将学生赶出庙,学生已是病得这样,出了庙便老实是条死路。”

  普济又睁着两个眼珠道:“呔,你这厮等老子话说完了,咱老子说的,是论理便该将你这厮赶出庙门。然而你这厮出了这庙,怕不要将咱老子事情坏了,说咱老子待你怎样利害,咱老子主意已定,停一会便要送你向阴曹地府去走一遭儿。你所剩的些衣服物件,你自放心,咱老子自会替你收拾。你这尸骸,虽然不甚肥胖,咱也用得着你,把来放在老子后园竹根底下,培壅培壅,明春还该冒得好笋,算你也不曾白白的占着我的泥土。”又回头对着崔五道:“你看咱老子这般徒他,还厚道不厚道?”

  崔五道:“这算是师兄慈悲极了,放在别的人手里,怕没得这样,又有情,又有义。”普济又道:“前次收拾河南王二,那柄斧子呢?若是锋口锈了,还须拿出来磨一磨,老子砍人都欢喜爽爽利利,一下子便将那个头整劈下来,颈项里的皮肉,一些不牵搭。”云麟此时听着他们这一番话,早吓得哭起来,强挣起身子伏在枕上,只管磕头求告说:“好和尚,活菩萨,饶了学生一条命,学生出了这庙,断不说出菩萨的坏处。便是那些衣服物件,都说是学生自己当了的,可怜学生一条命不打紧,家里骨肉,还在那里盼望。”普济笑道:“啧啧啧,你算得是一个好汉,你也知道这条命不打紧呢。崔老五,快将斧子来罢。”崔五道:“看这时光还早,青天白日,做这杀人的事,也不方便,我还陪师兄出外去吃两杯烧酒,等到夜深,再来收拾这厮不迟。”普济笑道:“也好也好,权让这厮活得一日。说着早见他们两个人狼狈般的跳出去,耳边又听得开庙门的声息。

  云麟此时才把惊魂收入窍子里,暗想这个恶人,已是出去了。此时不走,更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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